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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歡 九月輕歌 4313 字 6個月前

是不放過,也得不到任何好處了。

那些話說的,讓蔣徽心裡不大舒坦,便問道:“我是為了你們譚家的官途、家底才與譚庭芝結交的麼?結交數年,不論是以我的名義,還是以葉先生的名義,我都沒討過譚家一絲便宜。”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千萬彆誤會……”付氏哀哀地抹著眼淚,“我隻是恨自己教導兒女無方……真沒彆的心思……眼下,我其實隻想求你一句準話,我們離開官場、回到原籍之後,你是否會不再計較這些是非?”

蔣徽想了想,道:“你們無所舉動,我便無所舉動。但是,你們但凡再一次率先發難,那我就會覺得,你們一家幾口的命,真不需留著了。”

付氏想一想,明白了她的意思,頷首道:“我明白了,明白了。”隨即站起身來,深施一禮,步履沉重地離去。

之後,蔣老太太到來。

蔣徽在廳堂落座,看著蔣老太太步入廳堂,離她越來越近。

這婦人的嘴臉,在蔣家人裡,她是記得最清楚的。兩年多的歲月過去,老太太麵容並無多大變化,有變化的是氣韻,她看到的,是眉宇之間貪婪、刻薄、市儈之色更重。

郭媽媽站在蔣徽身側,望著老太太,神色憤懣,眼神越來越冷。

當年就是這個人,把蔣徽發落到莊子上。蔣徽房裡的人,隻允她一個跟去。

她記得,蔣徽初時聽聞祖母的決定,仰著小臉兒,天真而懵懂地問她:“莊子上是不是很好玩兒?不然祖母也不會特地讓我去吧?”

她聽了,滿腹心酸,當即去了蔣國槐房裡,求他給蔣徽求求情,因為這一個決定,可能會毀了冰雪聰明的蔣徽的一生。

蔣國槐卻是冷淡地看了看她,說你想什麼呢,隻是讓你陪徽姐兒去莊子上散散心,沒見她一直寡言少語的,性子越來越不討喜麼?你要是不願意去,無妨,我換個小廝陪著她就是了。

當時在她聽來,那簡直不是人話。幾歲的一個孩子,小廝怎麼知道如何照顧?但是麵上不敢流露分毫,連連認錯賠罪,說是自己糊塗、多事,這就去給小姐收拾行李。

到了莊子上,沒過一兩日,那些人便知曉了蔣徽是被老太太發落過去的,臉色就都不好看了。

沒過多久,到了該發月例的日子,蔣家長房一名管事過來了,給莊子上當差的人發了,卻沒蔣徽和她的份兒。

她詢問原由,那名管事說我怎麼知道,回去之後,幫你們問問。

等了幾日沒下文,她便回了蔣家一趟,求見老太太,卻被粗使的婆子攔在門外,說老太太嫌你晦氣,不想見你。

她的心沉到了穀底,一路抹著眼淚回到莊子上。

再往後,處境越來越差:一日,她帶著蔣徽到附近看景致散心,帶去的值錢的衣物首飾被莊子上那些人瓜分一空。

莊子上的管事是楊明夫妻二人,她前去理論,夫妻兩個就不陰不陽地笑,說都出了這種事了,你趕緊回去告狀,幫小姐討還公道吧。

她氣得心口作痛,卻是無計可施。

蔣徽雖然小,卻將一切看在眼裡,明白自己在經曆什麼。當晚,蔣徽乖乖地睡下之後,她找出沒被那些人拿走的尋常衣料,給蔣徽裁衣。一麵忙碌,一麵默默地掉眼淚。

小小的蔣徽翻了個身,輕聲喚“奶娘”。

她忙拭去眼淚,迅速扯出笑臉,“小姐怎麼還沒睡?”

蔣徽凝望著她,好一會兒,說:“奶娘,往後,你不要對我這麼好了。像他們一樣,對我壞一些,他們就不會連你一並欺負了。”

她心頭刺痛,眼淚又模糊了視線。

蔣徽坐起來,擁著被子說:“要是你能離開這兒,最好。不是說眼不見為淨嗎?奶娘,你不在蔣家當差的話,也沒事吧?他們也不給你月例……你走吧,好嗎?”

她走到床前,把蔣徽摟到懷裡,“我絕不會舍下你。往後不準說這種話了,我聽著傷心。”

蔣徽抬起小手,給她擦去淚水,認真地說:“我說的是心裡話。我不想拖累你。你仔細想想,再做決定。”

她哪裡需要思量,她如何都舍不下這孩子。

再往後,蔣徽和她連像樣的飯菜都吃不到了。值得慶幸的是,她家裡的人待她一如既往,得閒就到莊子上看她,看出她和蔣徽境遇艱難,便時時貼補些衣物、吃食、銀錢。

莊子上的人也是因為這一點,方方麵麵的,不敢對她太過分。但是,待蔣徽卻越來越差。

楊明家的女兒,大概是沒少聽父母說蔣徽的閒話,一點點教養也無,竟敢跑到蔣徽麵前說“喪門星、掃把星”。

當時她沒陪在蔣徽身邊,蔣徽當下就給了楊明的女兒一巴掌,“我情形就算再不濟,也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但在當晚,蔣徽特彆沮喪,對她說:“奶娘,再這樣下去,我遲早會變成那個女孩子的樣子,會讓你討厭的。”

動手打下人,在早慧的蔣徽看來,是不可取的行徑。

她聽了,生出滿心的懊悔,“怪我,應該陪在你身邊的。”

蔣徽揚著臉看她,笑容單純,“你怎麼可能時時刻刻陪著我。沒事的,我就是這麼一說。下次她再惹我,我還是會打她。好些規矩,不是我該計較的了。”

是的,好些事情,蔣徽都不再是蔣家的閨秀,不能再得到下人的尊重。

隨後的日子,蔣徽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粗布衣物。

那些人但凡遇到點兒不順心的事情,便在她和蔣徽麵前指桑罵槐,說離掃把星近了,果然是黴運連連。

蔣徽每次聽到,便笑說:“那你走啊,彆在這兒當差了。”把人噎得說不出話來。但她知道,蔣徽心裡特彆窩火、難過。

再往後,便沒人再與她和蔣徽說話了。不論誰看到蔣徽,都是看到惹人厭憎的瘟神一般。

小小年紀,長時間的委屈、窩火,到底轉化為磨人的病痛。

蔣徽病了。

她心急如焚,抱著蔣徽回到家裡,跟妯娌借了些銀錢,去請大夫把脈開方子,抓藥之後,回了蔣家長房一趟,仍舊是吃了閉門羹。

人心涼薄起來,著實讓人齒冷。

她到底是蔣家的下人,不可能自作主張,把蔣徽帶回家中照顧,隻好回到莊子上。

當日,蔣徽乖乖地喝完湯藥,問她:“祖母、祖父、爹爹,真的不要我了,是嗎?”

她昧著良心搖頭,“不是,眼下他們遇到了一些事。我們徽姐兒這麼招人疼,誰能舍得?”

“現在,隻有你會這麼想吧?”蔣徽抿嘴笑了笑,隨後躺下去,自己蓋好被子,閉上眼睛,轉身向裡。

她端著藥碗出門時,回頭望去,覺得那小身影透著說不出的孤單。到了那地步,她已哭不出了。

病情反反複複,越來越嚴重。

蔣徽長時間的昏睡不醒,讓她每日心驚肉跳,隻覺得蒼天不開眼,對這孩子過於殘酷,又盼著蒼天開眼,讓這孩子時來運轉。

人一生病,總不見好的話,彆的病痛便會接踵而至。

蔣徽開始發熱、咳嗽,一次醒來,靜靜地看著她,說:“彆管我了,好嗎?會過病氣給你的。因為我病倒,犯不上。”

當時她就知道,莊子上那些人的冷言冷語和沒有一絲善意的眼神,已經把這孩子傷到了骨子裡。

幾歲的孩子,已經開始厭棄自己。

“胡說,胡說。那些人弄錯了,我發誓,是他們弄錯了。”她說。隨後,整夜把蔣徽抱在懷裡,輕輕拍撫,就像她剛出生的時候。

又捱了兩日,蔣徽連水米都不能進了:吃喝什麼,過一陣都會嘔出去。

家裡的人沒忘記她的托付,讓大夫來莊子上看。大夫發誓賭咒說自己真沒開錯方子,但是這孩子心火太大,委實棘手。臨走時,隻留下個調理的方子,連診金都沒收——分明是認定蔣徽已無力回天。

那天,她又哭了,從白日哭到入夜。

哭累了,便在蔣徽身側昏昏沉沉入睡了。

夜半醒來,小人兒不在自己身側。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網⑤友⑤整⑤理⑤上⑤傳⑤

她慌了,急聲喚著“徽姐兒”,下地時腳步踉蹌。

“奶娘,我在這兒。”蔣徽應聲,語聲沙啞。

她循著聲音找過去,發現蔣徽在次間的大炕上。窗戶打開了,蔣徽坐在窗台前,小胳膊撐著窗台,小手托著臉。

她想一想大夫的話,不由得生出最可怕的回光返照的念頭。心都要碎了,可還是要強扯出笑臉,到了蔣徽身側。

“下雨了。”蔣徽望著窗外連天的雨霧,“奶娘,下雨了呢。”

“是,下雨了。”她這才留意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蔣徽轉頭看著她,神色認真,“你說,這是誰在為誰哭?”

她說不出話,死死地咬緊牙關。

蔣徽微笑,又轉頭望向窗外,“如果我能痊愈,能和你離開這兒,奶娘,我會對你好的,一輩子,都對你好。

“如果我這一兩天再不見好,你就走吧,不要再照顧我了。想想法子,求蔣家給你換個差事,然後,你要是嫌棄蔣家,過一陣就再想法子,把差事辭掉,去彆家。”

幾句話,蔣徽說起來其實特彆吃力,但還是吐字清晰地說完了。

她搖頭,再搖頭。

蔣徽長而濃密的睫毛忽閃一下,聲音輕的虛無縹緲:“如果,我能走出這困境,奶娘,遲早,我要離開蔣家。”停了停,又道,“他們不要我了。是他們先不要我的。都不管我的死活。”

她死死地咬住唇,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

萬幸,一兩日後,四房老太太和程二夫人得知了蔣徽被安置到莊子上的原委,記掛著,前來看望。

二人見蔣徽病重,忙請了相熟的大夫來診脈,又將楊明夫婦兩個狠狠地敲打了一番。

蔣徽的處境這才逐日好轉,一步一步,有了到程府見程夫人的轉折,又有了拜葉先生為師的際遇。

那一段,在蔣徽想起的時候,該有多晦暗、多心酸?

而那一段歲月,又是誰帶給蔣徽的?

郭媽媽望著蔣老太太,眼神中已有徹骨的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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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與蔣徽對視片刻,便敗下陣來,什麼話都不說,屈膝跪了下去。

蔣徽無動於衷。

老太太等了多時,見蔣徽沒有反應,隻好主動道:“你,能不能手下留情,放我們一馬?話說到底,都是女子,各有各的不易,你說是不是?更何況,我,終究是……”

“終究是我的祖母麼?”蔣徽笑意凜然,“這種話就不需說了。我不愛聽。”

老太太膝行向前,“想當初,我對你娘還是很好的,真的,隻是她是薄命人,我又有什麼法子?……後來……”

“這些就省省吧。”蔣徽仍是淡漠地微笑著,“您是婦孺之輩,所以隻能由我來款待。您是跪著還是站著,我真不在乎,總不能喚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