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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歡 九月輕歌 4345 字 6個月前

笑,“說來說去,我最想問她的隻有一句話:我就那麼讓她嫌棄麼?”

程詢溫聲寬慰:“你隻是與她的緣分淺薄。”

董飛卿仍在笑著,但那笑容透著孤單寂寥。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是在同一年,程叔父和他的父親董誌和離京外放,前者去了廣東,後者去了廣西。

父親身在廣西的時候,祖母給父親物色了一名通房,三年後,通房生下一子,抬了妾室。

妾室的事,引得母親對祖母生出不滿,婆媳兩個起爭執的情形越來越多。偏生祖父是個嘴碎的,婆媳兩個起爭執的時候,不知道喝止,隻一味幫著發妻斥責兒媳婦,全沒個一家之主的樣子。

一來二去的,三個人的矛盾愈演愈烈,祖父祖母甚至放出了遲早勒令兒子休妻的話。

他被家裡烏煙瘴氣的氛圍弄得頭疼,覺得長輩們都不正常,辦的事都上不得台麵。

沒錯,他從小就嘴毒,說祖父祖母沒個長輩的樣子,一點兒氣度、涵養都沒有,而且也不會管教下人,下人但凡有點兒規矩,也不敢把府裡的事傳揚出去。

祖父祖母氣得不輕,冷笑著說他到底流著一半外人的血,長大後怕也是個白眼兒狼。憎恨兒媳婦之餘,順帶著遷怒到了他頭上。

他也指責過母親。那次,他起初認認真真地對母親說,您就不能忍一忍麼?要不然,帶我去外祖父家裡住一陣。祖父祖母到底是長輩,就算過錯全在他們,外人也會暗地裡笑話您不孝。

母親就剜了他一眼,說大人的事,你懂什麼,少指手畫腳的。

他氣呼呼地說,要不是家裡雞飛狗跳的,我怎麼會總去彆人家住?您隻顧著跟祖父祖母吵架,弄得他們都不待見我了。您要是有本事,就吵出個花樣來,把他們製住,要是沒那本事,就該忍著。不然,除了禍害您自己的名聲,還有什麼用?再說了,有涵養的人,才不會像您那樣,動不動就紅著一張臉、瞪著眼睛挖苦人。

母親聽他連珠炮似的說完,瞪了他一會兒,給了他幾巴掌。母親溫暖的手掌打在後腦勺上,很疼。

挨打之後,他跟母親鬨了好幾個月的脾氣。

母子相見,母親見他總沒個笑臉,就說喪氣,揮手讓他滾出去找唐家、陸家的孩子玩兒。

他滿腹怨氣,跟修衡哥、開林哥蹭吃蹭住的日子越來越久,偶爾回家,也隻是拿自己的書本,總躲著母親。

幾個月過去,母子兩個竟真的生分了。麵對著母親,他總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氣人的話張嘴就來,哄人的話想半天也悶不出一句。

母親長期肝火旺盛,沒心情跟他說話,相對來講高興的時候,會多賞他一些物件兒,讓他轉手送給兩個異姓哥哥。

父親回京述職那年,祖父祖母說到做到,勒令長子休妻。

而母親要爭的結果卻是和離。

隨後,祖母對母親下了狠手:言之鑿鑿地指責兒媳婦出嫁之前曾與一名男子私相授受,成婚後也藕斷絲連。不但在家中說,且吩咐下人把這消息傳揚得街知巷聞。

母親與娘家聯手針鋒相對,翻出了祖母年輕時的舊賬,曆數祖母成婚前後曾與三名男子曖昧不清。

祖父祖母氣得雙雙病倒在床。

他聽說之後,整個人懵了:雙親和離勢在必行,他怎麼辦?

長輩們像是一起把他忘了。

他住在程家的日子越來越久,溫柔美麗的嬸嬸特意騰出時間開解他,陪著他,總給他做好吃的。

到末了,父母的姻緣以和離收場。

母親帶著嫁妝離開董家那天,一早跟他說了和離的事。

他茫然地看著母親,問她,我呢?我怎麼辦?您能不能把我帶上?

母親苦笑,搖頭,摸了摸他的臉,說隻要你願意,每隔三兩日就能去外祖父家找我。

他沒來由的委屈、氣悶,說您何時想我了,派人傳話給我,我得了信就去看您。

母親歎了口氣,說好,隨即神色黯然地上了馬車。

他茫然地跟在馬車後麵,跟了很久。

馬車越走越快,他就跟在後麵跑,一聲一聲喊著“娘親”。

馬車不曾停下,也不曾慢下來。

後來,他累了,也覺得自己的樣子太蠢,轉到街角蹲著。

修衡哥走到他麵前,用指節敲了敲他的額頭。

他這才發現,修衡哥一直跟著自己。

修衡哥笑了笑,說你這小孩兒滿大街跑,我不放心。

他忽然鼻子發酸。

修衡哥又敲了敲他的額頭,說哭吧,哭過這一次,把眼淚戒了,好麼?

他點頭,之後就真的哭了,哭了很久,不斷用手抹眼淚,卻總抹不儘。

從那天起到如今,他隻哭過那一次。答應哥哥了,就不會食言。

那年,他七歲。

戒了眼淚,卻戒不了犯蠢的毛病。

兩年後,母親遠嫁。在這兩年間,母親從沒派人傳話給他,他賭氣,一直沒去過外祖父家。

她離開京城那天,他寅時起身,獨自溜出程府,走著去了外祖父家,等到母親出門,傻嗬嗬地跟著送親的隊伍走出去老遠。

這次,是程叔父親自策馬找到了他,說你這小皮猴子,要麼就追上去跟她好言好語地道彆,要麼就回家繼續睡覺,不聲不響地跟著是唱的哪一出?你大半夜的沒了蹤影,我跟你嬸嬸都快急死了,再有下次,看我怎麼罰你。

那是叔父唯一一次跟他發火,卻讓他心裡暖融融的。他想了想,說我回家睡覺。

叔父笑起來,把他拎上馬,帶他回到程府。

父親這邊,在江西任上就娶了繼室,調任回京時,繼室已是大腹便便。

他討厭那個女子,覺得她長相透著尖酸刻薄。

那女子也討厭他,當著外人對他笑%e5%90%9f%e5%90%9f的,單獨相對,總是看他一眼就撇一撇嘴,嫌棄地轉開臉。這一點,他挺佩服她的:不聲不響地就能把人傷到骨子裡,也是一門絕活。

第8章 過往(2)

過往(2)

董飛卿斂起思緒,言辭簡練地說起之後的經曆:“離開陝西,我去的都是小地方,結識了很多人,多了一個過命的弟兄。這人叫方默,家在大興,他常年在外地謀生。

“我找過差事,做過趟子手、鏢頭,也做成過兩筆小買賣,看哪個富貴門庭不順眼了,就找由頭劫富濟貧——我也沒多富裕,每回都沒落下我自個兒。”

說完這些,他不好意思地乾咳一聲。

程詢逸出愉悅的笑聲,“你倒是實誠。”

“眼下剛回來,家裡缺東少西,我儘快添置。”董飛卿道,“至於日後,等安頓下來,我想到書院謀個差事。京城內外,大小書院,有四個吧?薑先生的淮南書院我就不去了,他看到我就得頭疼,過幾日,我去另外三家轉轉。”

程詢等了片刻,見他欲言又止,道:“這樣,得空你去找我一趟,把一些話說透。”

“好。”

走到正房後麵,程詢看著那一片雜七雜八的花草,笑。

董飛卿問:“瞧著這些花草不順眼吧?”

“把花圃弄這麼難看,也不容易。”

董飛卿哈哈地笑,“胡亂撒的種子,以為能有一番野趣,沒成想,長成了這樣。”

程詢轉身回到正房,在廳堂裡落座。

蔣徽捧著托盤走進來,笑道:“叔父,我給您新沏了一壺茶。”◤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程詢道:“瞧出我喝不動友安沏的茶了?”

蔣徽隻是笑。

劉全回來了,畢恭畢敬地給程詢請安,起身後,望向董飛卿,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董飛卿對蔣徽道:“你陪叔父說說話,我有事吩咐劉全。”

蔣徽說好。

程詢則吩咐程祿:“這兒沒什麼事,你回去一趟,記得繞路去馬場看看。”

程祿稱是,對蔣徽欠一欠身,轉身出門。

蔣徽道:“叔父那個馬場——”

程詢微笑,“一直留著。你是不是聽你嬸嬸說過?”

蔣徽眉眼間有了清淺的笑意,“起先是聽明師傅說,您開著個年年虧本兒的馬場,把裡邊好些駿馬當孩子養著,任誰出價多少都不出手。一次嬸嬸讓我看您的駿馬圖,順道求證。”

程詢和聲道:“馬場不大,但是留在手裡的馬匹越來越多,往裡貼的銀錢越來越多。你看,誰都難免有敗家的事由。”

話有點兒聽頭,蔣徽會意,盈盈一笑,“我明白。有不少人,貼錢的事由不過一兩樣,是人之常情。”

程詢眼中流露出欣賞之色,指一指一旁的座椅,“飛卿和你一樣,外人認為你們天生反骨、離經叛道,卻不知你們最重情義。飛卿聰明絕頂,可偶爾一犯傻,就能驚掉人下巴。遇到什麼事,你彆動氣,照顧好自己最要緊。”

蔣徽落座,莞爾,“我做傻事的時候也不少。”

“你可不是。”程詢話鋒一轉,“與丁家的事,單憑我所聽聞的那些,會生出多少疑慮,你應該清楚。”

董飛卿那般粗枝大葉的人,都覺得整件事不對,何況深沉睿智的叔父。蔣徽望著他,“您應該看得出,我不是品行純良的人。最起碼,有些時候不是。”

名利場、錦繡堆中的真正純良之輩,他沒見過,頂著這種名聲的蠢貨、偽善之人倒是見過不少。“所謂純良,到底該是怎樣的言行?像純良名聲在外的那些人麼?”程詢牽了牽唇,“若是那樣,你不是那種人,我倒能放心些。”

笑容在蔣徽唇畔徐徐綻放。

那笑容至純至真,讓她在他眼中,變回了記憶中在他和妻子麵前那個聰慧流轉的孩子。程詢笑微微地喝了一口茶,“你離京之後,葉先生和你嬸嬸都不放心,我曾派人追尋你的去向。你讓他們遠遠跟隨了兩個月,便把人甩掉了。”

蔣徽點頭承認。

“我見你這般警覺,知曉你不愁生計,便撤回了人手。”程詢如實道,“而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何遊轉民間,不找個落腳之處。你走過的那些地方,很值得我琢磨。”

蔣徽微微低頭,避重就輕,“您不是說撤回了人手麼?”

程詢輕輕地笑起來,“你在前麵走你的,我的人起碼離你百八十裡,這總不是跟蹤吧?”

對,不是跟蹤。那是追蹤。叔父要是不講理起來,真夠人喝一壺的。

程詢說話向來點到為止,停一停,問起她的打算:“日後是閒居此處,還是另有打算?”

蔣徽斟酌片刻,“我想過夫唱婦隨的日子。”董飛卿不會無緣無故回京,她橫豎也沒感興趣的事由,不妨跟他湊熱鬨。在他身邊的日子,開心、生氣都少不了,但絕不會百無聊賴。

程詢想了想,“那自然好。”

蔣徽問起程家大公子:“我聽說,愷之哥哥和蘇家二老太爺出門遊曆去了?”提到的那位老太爺,是程老夫人的二哥。

程詢微不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