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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利了一樣,端著碗就要出院子,和鄰居們在樹蔭下,邊乘涼邊吃,才剛抬步,聽到許昭說:“你是吃一碗嗎?”

許左成步子又一停,轉頭問:“不然呢?”

“你吃過一碗了。”

“沒有。”

許昭語氣平淡地說:“大哥,說沒吃之前,先把嘴巴上的油擦乾淨。”

許昭落音一落,隨波逐流的鄰居們立刻齊齊看向許左成的嘴巴,這個年代物資匱乏,一針一線一毛錢都是金貴的,尤其是因為前年水災,去年乾旱,大家都對吃的格外在意。之前村裡就有兩房媳婦,因為誰多吃了一個紅薯而破口大罵,甚至大打出手,所以許昭、許左成為了一碗麵而爭執再正常不過。

大家都對匱乏的吃食太敏[gǎn],所以從許左成的嘴巴的顏色立刻辨彆出來——許左成是吃過東西的,而且吃的不少,不然嘴巴不會吃出油來的。

鄰居們之間一下安靜下來。

許左成立馬臉上一白,真沒想到許昭腦子進水之後,居然嘴巴也利索了。

許昭安靜地等許左成反應,他不認為臉色城牆一般厚的許左成,會立刻認慫,會主動將麵條還給他和許凡。

果不其然。

下一秒,許左成大聲說:“我嘴上的油是我剛才才吃的!不是多吃的!”

許昭聲音不高不低,但卻帶有一種壓迫感,問:“大哥,你剛才怎麼吃的?”

許左成一時間回答不上來。

許昭繼續以正常的語速說:“現在你這碗裡已經滿滿的麵條了,連點兒湯都盛不下了,請問你剛才在哪裡吃的?一人一碗麵條向來是我們家的規矩,你敢說你沒有多吃?”不但多吃了,而且肯定吃了滿滿的一碗。

“我就沒有多吃!”

許左成紅著臉,大聲否定,他就是要跟許昭賴到底,打死不承認自己多吃,誰還能扒開他肚子看一眼不成?

鄰居們一下安靜下來。

許凡被許左成嚇的小手又抓緊了許昭的褲子,忍不住朝許昭腿邊靠了靠。

許昭默不作聲。

氣氛膠著。

許左成看著許昭目光浮出喜悅,與鄙視。

許昭沒有受影響,他的目光在鄰居中間,掃了一眼,而且低頭看一眼腿邊的許凡,伸手摸摸許凡的腦袋,說:“大哥,你不是第一次吃掉許凡的飯了,許凡兩歲了,可是看著像一歲不到,他每天都說自己餓。”

“這年頭誰不餓?就你家孩子金貴?”許左成反駁。

“我家孩子不金貴,你就能搶他的飯吃嗎?”許昭問。

“我沒有吃。”

“你剛才已經吃了一碗了,吃掉的就是許凡的。”

“我沒有吃!”

“你吃了!我看你吃的!”突然人群中冒出一個小男孩,指著許左成說:“我看到他吃了,剛剛他在豬圈跟前吃的,吃了好大一碗,吃完了又去廚房盛的,他吃過一碗麵條的。”

一直不說話的許凡立刻問:“大莊,你看到我大伯吃過麵條了啊?”

“嗯,我看到了。”大莊大聲答。

“吃好大一碗嗎?”許凡又問。

“是好大一碗,吃老快了!吃完了又去廚屋盛一碗!”

許凡立刻扭頭看向許昭,大聲說:“爸爸,大莊說大伯偷偷吃了好大一碗麵條!”

許凡話音一落,一片嘩然,因為小孩子是不會說慌的。

許昭伸手摸摸許凡的腦袋,就知道大莊會憋不住幫助許凡,哪怕他媽媽在他說第一遍時就捂住他的嘴,他也很夠義氣,許凡還是很有魅力的。

許左成臉色頓時紅一陣青一陣,十分難看。

鄰居之間終於有了竊竊私語聲:

“許家老大這就不厚道了,再怎麼樣,也不能把孩子的飯給吃了啊。”

“是啊,而且這年頭大家都吃不飽,人口那麼多,一人一碗都不錯了。”

“我家標準的就是一人一碗,誰都自動不多吃。”

“我家也是。”

“那許家老大這做的就不對了,誰都想多吃一點,誰都多吃一點,那彆人不就吃不上了嗎?”

“是不對了。”

“……”

因為糧食緊張,家家戶戶都有不夠吃、分不均的事情發生,所以對待吃獨食格外厭惡,雖然大家沒有明麵上說許左成,但許左成顯然已經成了輿論的對象,他剛才還想著耍賴到底,反正許昭又不能把他怎麼樣,但是沒想到半路上冒出來一個小孩子,讓他落了口舌,此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麵子丟了一大半,十分尷尬,想死的心都有了。

連其他的許家人都跟著尷尬。

許昭、許凡靜待著許左成反應。

許左成氣的渾身發抖,連帶著手中的碗也在跟著顫動,他惡狠狠地盯著許昭,仿佛在積蓄一股摧毀許昭、許凡的力量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

☆、第3章

許左成氣的渾身發抖,連帶著手中的碗也在跟著顫動,他惡狠狠地盯著許昭,仿佛在積蓄一股摧毀許昭、許凡的力量似的。

鄰居們目不轉睛地望著許左成。

許凡嚇的往許昭身後躲。

許昭無所畏懼地迎上許左成的目光。

許左成突然端著大碗氣衝衝地朝廚屋走,“咚”的一聲將大碗重重地落在案板上,筷子跟著“啪”的一聲拍上去,許左成從廚屋出來時,滿臉的怒氣,對著許昭厲聲說:“你東地裡的麥子,彆指望我幫你割!”

東地裡的麥子是分給許昭的,也就是許昭的。

許昭答:“不讓你幫忙割。”

許左成聲音又拔高了一截:“有本事你自己割!”

“自己割就自己割。”

“行,行,你行,許昭,你行!”

許左成快被許昭氣死了,他沒想到有一天許昭會反抗他,讓他在這麼多人麵前丟儘臉麵,問題是他還找不到理由反駁許昭,許家人沒有一個人上前為他說話,他、他、他氣的指著許家人,說一句“誰都不許幫他割麥子”,然後憤怒地走進瓦房的東廂房。

許家院子瞬間詭異安靜下來。

許家人狠狠剜許昭一眼,但是礙於許左成著實不占理,幾人都端著碗灰溜溜地朝堂屋走。

鄰居們見沒有熱鬨看,紛紛離開,心裡覺得在狐疑,許昭跳一次河之後,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片刻之後,許家院子隻餘下許昭、許凡。

“爸爸。”許凡喊。

許昭低頭看許凡。

許凡抱著許昭的大腿,昂著小臉望著許昭說:“爸爸,我幫你割麥子。”

許昭笑了:“好。”

“我幫你割多多的麥子。”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許昭再次摸摸許凡的腦袋說:“行,我們先吃飯吧。”

“好。”

“今天讓你吃飽。”

“爸爸也吃飽。”

許昭拉著許凡進廚屋,廚屋是泥坯、麥秸蓋的房子,房梁上經常會掉土掉灰到碗中,所以每次大家吃飯前,大家都會到井邊將碗衝洗一下再使用,許左成為了偷吃一碗麵條不被發現,在盛第二碗之前,特意跑到井邊衝洗碗,裝作吃第一碗的樣子,所以案板上的一大碗麵條是乾淨的,沒沾許左成的口水。

許昭隨帶將鍋底的三根麵條、一根青菜也撈入碗,帶著許凡來到茅屋,正準備吃時,透過茅屋的小窗子,聽見門外傳來鄰居們嘁嘁喳喳的說話聲,好像說的正是許家。

“許家是不是早就分家了啊?”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早分,就是吃在一起吃,每家都提供糧食,由許家老太太做的。”

“為什麼要在一起吃?各吃各的不省事嗎?”

“欺負許昭唄,各吃各的不夠吃啊。”

“怎麼欺負許昭了?”

“真傻!頭幾年土地改革時,不是按人頭分地兒嗎?當時許昭兄弟三人按昭生產隊政策一人分了一畝四分地,許左成的兒子許大娃那兒還沒有出生,等到許大娃出生後,你想想許左成一家三口一畝四分,夠吃嗎?不夠啊,肯定想辦法占許昭的啊,這占著占著,欺負許昭是個書呆子,原來許昭的一畝四分地兒,被捯飭捯飭就剩了四分的東地,你說這不是欺負許昭這是啥?”

“許昭不反抗嗎?”

“反抗啥,許昭自己說自己吃的少,願意把一畝地充公,他餘下四分的,反正大家都是一起吃的。”

“嘖嘖,真傻,這下惹著許左成了,怕是以後不會再一起吃了,許昭父子八成餓著。”

“可不是嘛,我好幾次看許大娃吃雞蛋,許凡就眼巴巴地看著,家裡的雞、鴨、豬,他們一點也分不到,其實照一畝地給許昭,也不夠許昭父子兩個吃的,你看許凡瘦小的樣子,哪像個兩歲多的孩子啊。”

“真可憐。”

“唉,以後許昭日子難過著呢。”

“……”

以後許昭日子難過著呢——

許昭感覺到不以後日子難過,他覺得現在日子就難過,吃沒吃的,喝沒喝的,錢也沒錢,不說以後餓死吧,就現在許家人天天給他添堵,他都夠煎熬的了,那麼,他能怎麼辦呢?能怎麼辦呢?

許昭、許凡吃過午飯,拿著鐮刀來到東地裡的樹蔭下坐著,還在想這個問題,彆說四分地兒了,就算有一畝地,去除公糧什麼的,能吃多久?還不是餓死?他不能剛重生就餓死啊!他得找一個出路才行。

“爸爸。”坐在許昭麵前的許凡喊。

“嗯。”許昭應。

“我們要割麥子嗎?”

“割。”

“可我不會割哇。”許凡說。

“你不用割,你在這兒看著爸爸割。”

“嗯,那等爺爺奶奶回來,我讓他們幫你割。”

“行,你坐在這兒彆亂跑。”

許凡乖乖地坐在樹蔭下,用小手撿散落在地上麥粒,撿了便往口袋裡裝。

許昭這才看到許凡不但鞋子露腳趾頭了,補丁疊補丁的褲襠又磨破了,許凡半個小雞雞都露在外麵了。

真窮啊。

許昭吐了一口氣,先割麥子吧,先割麥子,割完再想彆的,於是戴上草帽,拎起鐮刀,走進黃燦燦的麥田時,開始割麥子,上輩子,許昭在孤兒園長大,什麼苦也都吃過,什麼活兒都乾過,所以割麥子這種事情難不倒他,他正割著,忽然聽到路上一陣叫賣聲。

“賣冰棒了!”

“又甜又冰又解渴的冰棒雪糕!”

“又甜又冰又解渴的冰棒雪糕,四分五分一支,又解渴又便宜!”

“……”

許昭聽言直起身體。

許凡激動地說:“爸爸,有賣冰棒的。”

許昭嗯了一聲沒有下話,因為他沒錢,沒法在這大熱天中給許凡買一根冰棒,但他還是好奇地轉眸看向小路上,小路上一個男生騎著自行車在叫賣冰棒,不少人喊男生買了四五根冰棒,男生將錢收了之後,開始推著自行車叫賣,目光來回搜索人群,突然在許昭身上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