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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的一切都很輕鬆,然而在這個過程裡,他們其實也承受著壓力。完美的壓力,優秀的壓力。”

“也因此,恰恰是這些人,當他們走到某個階段後,會逐漸對自己一直以來做的事情產生質疑。”

“比如取得好的成績,然後呢?找到好的工作,賺到錢?又然後呢?所有的聲音都在說,這條路是正確的,是成功的,但真的就是嗎?大家口中的成功又到底是什麼?”

徐老師搖搖頭,“我們的社會對成功的定義是很狹隘的,做不到的人會因為做不到而不快樂,但做到的人,也會不快樂。因為他們能力足夠,所以每一步都是做的最優選,看似完美無缺,時間長了,卻會忍不住開始懷疑,這一切真的是我想要的嗎?我付出這麼多走到這一步,到底是我真的想來到這裡,還是我隻是在按照彆人給的邏輯活著?”

“而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經不住深想的。”

谘詢室裡安靜良久。

關瀅從來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一時很受震動。

是這樣嗎?

這就是傅時川的問題?是他一直不肯告訴她的秘密?

關瀅忽然想到她剛才說,得這個病的人會不知道自己存在在這個世界的理由,緊張地問:“那這個病最嚴重會怎麼樣呢?會……不想活了嗎?”

徐老師沉默一瞬,“通常來說,患有空心病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輕生傾向,隻看他的情況有多嚴重。”

徐老師說完,果然看到對麵女孩的臉色瞬間一白。

她體貼地沒有打擾,給了她接受消化的時間。

關瀅看著徐老師,不知道在想什麼,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他看起來,一切都很好,比很多人都要好。我沒想過,他原來承受著這些……我都沒發現……”

“這很正常。得這個病的人,幾乎都維持著良好的人際關係和社會形象,因為他們在意彆人對他們的看法。雖然已經對這一切產生了質疑,但從小到大保持的習慣,不是那麼容易擺脫的。這個時候,完美反而變成了他們的枷鎖。即使已經對這個一切不堪重負,但在真的走到最後一步之前,仍會竭儘全力去維係它。”

徐老師說:“但另一方麵,他們又從心裡鄙薄這份完美,認為這些都是虛假的,沒有意義的,所以並不會覺得做到這一切的自己有多了不起。這就造成了一種明明已經付出很多、疲憊不堪,卻什麼正麵反饋都沒有得到的空虛心態,進一步加重了病情,形成惡性循環。”

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在人前維持著光鮮成功的形象,獨自一人時,卻隻看到狼狽不堪、一無是處的自己。

就像傅時川,事業上是長袖善舞、年輕有為的Trent Fu,感情上是溫柔體貼、事事周全的完美男友,可他的房間,那樣空曠,如同他的心,甚至不能接受一束來自女友的鮮花。

這一切,都是他在潛意識切斷自己和世界的聯係,仿佛自己並不存在嗎?

關瀅閉了閉眼睛,問:“有辦法可以醫治嗎?”

問出來時其實已經猜到答案,果然,徐老師搖搖頭,“這就是空心病和抑鬱症另一個重要的區彆了。抑鬱症還可以吃藥,但空心病患者對藥物治療並不敏[gǎn],甚至完全無效。因為他們並不是生物因素導致的心理問題,所以,傳統的治療方式也就難以起作用。”

“也就是說,這幾乎是一種無藥可救的病。”

兩個小時後,關瀅走出心理谘詢室所處的大樓。

她預約的時間是傍晚6點,所以出來後外麵天已經黑了。

華燈初上,大街上車水馬龍,她出來後沒有打車,而且在旁邊藥店外的長凳坐下,看著前方怔怔出神。

腦海裡回旋著片刻前徐老師的話,“空心病雖然是個長期的過程,在中學時代就得空心病的孩子也有,但從比例來講,還是成年後爆發的概率更大。畢竟在中學時,大家都擁有一個清晰又直接的目標,就是考上最好的大學,而那時候的忙碌和壓力也讓人想不了太多。但當真的上了大學,這個目標消失後,很多人就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要走向哪裡了。目標的缺失,是症狀出現的第一步,這時候如果再來到陌生又孤獨的環境,還可能加速病情的爆發。”

關瀅想到傅時川對自己美國經曆的態度,忽然就明白了。

是了,如果他真是這個病,那應該也是在成年後爆發的。但不是在大學,至少不是在中國的大學。

應該,就像她之前猜測的那樣,是在他去美國後。

不過,他不是在那邊發生了什麼特彆的往事,才諱莫如深。

很可能隻是因為在美國那幾年,他的這個情況逐漸出現並嚴重,所以才不想回憶。

關瀅不知道坐了多久,忽然一個哆嗦。是夜風吹到了她的胳膊。

她仰頭,看著靛藍色的夜空。那樣遙遠。兩人天各一方那些年,她也曾無數次看著夜空,想,他此刻看到的也是這樣的天空嗎?

當然,很快她就在心裡嘲笑自己,他那邊是白天,看不到夜空。

在她的想象裡,他在美國享受著光明而又燦爛的人生。

她並不知道,原來就在那幾年,他的人生一步步走向了無邊深夜。

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她想見傅時川。

她不知道見到他要說什麼,但她就是想見他。

隻有真真切切看到他在站自己麵前,她才能安心。

相信他是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她的身邊,而不是消失在那段遙遠的、她從未觸碰到的時光。

關瀅拿出手機,就點開微信。

今天因為要來見徐老師,她不想傅時川知道,所以下午出門時給他發了個消息,說自己今晚要和朋友吃飯,就不和他一起了。

他當時沒有回複,關瀅以為他在忙,沒放在心上。

但現在再一看,他居然還沒回自己!

她有點疑惑,他還沒下班嗎?

可就算加班,都這個點了,按他的習慣也肯定會跟自己說一聲的。

她想了想,發了條消息過去:你到家了嗎?

沒想到這一次,傅時川回複得很快:沒有。

對話框上麵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三秒後,他又發來兩條消息。

傅時川:忘跟你說了,我今晚不回去了。

傅時川:我在上海。

第75章

關瀅一愣,上海?他去了上海?

等不及再發消息,她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你說你現在在上海?”

傅時川那邊有點嘈雜,隱約還聽到機場播報的聲音和說話聲。他好像在走路,一邊走一邊說:“對,我剛下飛機,還沒出機場。”

關瀅整個眉頭都皺起來了,“你去上海怎麼不告訴我?去乾嘛呀?”

“出差。因為是今天臨時決定的,走得匆忙,就沒來得及跟你講。”傅時川補充,“你下午給我發消息時我正在飛機上。”

這樣嗎?

關瀅心中隱隱覺得有點怪怪的,真這麼匆忙?連給她發條消息的時間都沒有。

她咬了咬唇,想追問,但又忍住了。

現在聽到傅時川的聲音,就讓她想起之前和徐老師的那番談話,以及她最後說的:“當然,我們今天說的這些,都隻是我的猜測。要想確定,最好還是得親自和您這位朋友聊聊。”

但她頓了頓,又說:“不過,按照您的描述,我覺得您這位朋友對自己的情況應該是比較清楚的。既然他不願意告訴彆人,可能,也不會想要我的幫助……”

關瀅很想問問傅時川,真的嗎?真的是那樣的嗎?但就如徐老師所說,考慮到他之前對這件事的態度,即使她真想談什麼,也要小心斟酌策略,而在電話裡是肯定不合適的。

她隻好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目前還不確定。”傅時川說,“我這次過來,是有好幾個大客戶要見,至少也要四五天吧。”

這麼久嗎?

關瀅幾乎想說那不然我飛過去找你吧,但最後卻隻回了一句,“那好吧。”

這句說完,兩人一時無話。

傅時川等了片刻,詢問:“那我先掛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關瀅沒回複。

傅時川又等了三秒,說:“我先掛了,一會兒到酒店給你發消息。”

說著,就要掛斷電話,關瀅卻搶在最後一秒說:“我等你回來。”

傅時川一頓。

電話那頭,她聲音輕柔,像一股微風,透過聽筒吹拂而來,“你忙完了就回家,我等你。”

傅時川沉默片刻,點頭,“好。”

掛了電話,他立在原地,半晌沒動。

身側有人問:“是關小姐?”

傅時川回頭,是Jonson。

他說:“嗯。”

Jonson似乎想說點什麼,但這時Rayray捏著手機湊了過來,“Trent,車到了,我們快走吧。”

剛才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停車樓,前方果然有好幾輛車在等著了。

傅時川率先走過去,後麵則是呼啦啦一群人,都是公司的員工。

他這趟來上海,是為了之前說的拜訪合作企業、了解對方需求。當時Jonson還說他要是不想來,他替他來,但最終卻是傅時川來了,Jonson也沒逃掉。

而除了Jonson這個技術負責人,技術部還來了下麵幾條線的研發主管,以及銷售、產品兩個部門的負責人和主管,同時還有負責和對方企業對接的基層員工,算下來浩浩蕩蕩二十多個人,陣仗可以說不小。

傅時川沒像以前那樣叮囑大家,直接上了最前排的車。Jonson緊隨其後,坐到了他旁邊,Rayray則坐到了副駕駛。

然後,專車緩緩駛出機場。

傅時川看著外麵飛馳而過的景色,想到剛才關瀅的欲言又止。

她等他嗎?等他回去,是想說什麼呢?

那件事,她又查到了多少?

這幾天,傅時川一直在想那天Jonson的話。

他不知道關瀅是什麼時候發現他的問題的。是之前那次看到他的房間,還是更早的時候看到他的衣服?又或是在他並未察覺的彆的時刻?

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就像Jonson說的,她察覺了異樣,那找出答案其實就很簡單了。

就像他當年,也是這樣逐漸發現自己身上的問題。

傅時川其實不太愛回憶過去的事。

他對關瀅說了一些謊話,但那一次沒有。他是真的覺得自己過往的人生,不止高中,全都沒什麼值得回憶的。

但這一刻,他卻想起了七年前,他大四畢業後,如願來到CMU,攻讀軟件工程專業,又在第二年下學期進入微軟實習。

一切都按照他的規劃,有條不紊地進行。從小到大都是如此,隻要是他想要的,沒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