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平民為數不多的,能夠進入教廷外圍遠遠瞻望聖子無上風采,沐浴光明恩澤的機會。
而今天恰好便是這個特殊的日子。
所以伯爵宅邸才找不到女仆嗎?
大禱告並非強製性的活動,人人卻以能夠參加而感到分外自豪。
她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駛過人群的馬車大概因為路麵不平,又或者是恰好吹來的一陣風,純白的窗簾掀起,她卻隻能看到半截光滑的下巴。
人群開始攢動,朝著那位於朝聖道路儘頭的,威嚴的神殿走去。
西芙被擠得動彈不得,隻好跟著人群走動,想著正好也去看看她要得到眼淚的家夥到底是什麼樣的。
聖壇雖然稱作聖壇,但其實是一座神殿。
由教廷特地出資建成,唯有在聖子舉行大禱告時這裡才會開放。
當西芙抵達聖壇時,這裡已經人山人海。威嚴的純白高牆外圍擠滿了額頭繪製金色太陽紋路,麵色虔誠而狂熱的信徒。他們由於階級和光元素缺失的問題,不被允許進入聖壇正殿,隻能在外圍感受光明的恩澤。
在這個國家,光元素親和力強弱,除了代表光明帝國魔法師的天賦上限,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親和力越強,在麵對聖子的光輝滌蕩時越能堅定心智,不至於匍匐癱倒痛哭流涕。
傳說潛力至高者,可以直麵正在使用力量的聖子且不被灼傷雙目。
她的腦子裡飛快地閃過這些情報,得出的結論是——
保持低調。
她隻是來觀察的。
能否進入聖壇需要經過光元素測試,大多數人都隻能止步於聖壇外圍,西芙憑借係統給予的光元素親和力十級的金手指被順暢無比地放行。
她跟在幾個貴族打扮的人身後,低下頭擠進了神殿內部,卻錯過了教眾檢測到她光元素等級時充滿驚異的眼神。
她往前瞥了一眼,眼前多以白色為主的世界被灼熱的紅色代替——八位包裹嚴實,隻露出一雙眼睛的紅衣主教立在純白的王座兩側,掃向信徒的眼神恍若在看卡在鞋底縫隙中的爛泥。
西芙的餘光瞥見純白王座上垂落的衣袍一角,其上縱橫交錯了無數金色的紋路,那些紋路仿佛具有魔力,隻要看上一眼,心神就會莫名感到平靜。
神殿頂端雄渾蕩鐘撞過三次,正午到來,大禱告正式開始。
聖潔空靈的音樂響起,所有人跪倒在地,雙手合掌,抵在額頭,微微彎曲頸項和脊背,閉目進行無聲而莊嚴的禱告,嘴裡念叨著讚送光明的禱詞,瞬間便恍若陷入無人之境。
那些聲音並未給她造成任何影響,西芙裝模作樣地學了一會兒,將頭埋的更低的同時,借著額頭前頭發的遮擋,悄悄睜開了眼睛。
她又去瞧那片衣角,兩彎金色的、永不熄滅的太陽輝映在潔淨無瑕的布料之上,勾勒出端坐在王座上的青年修長挺拔的身形。
聖子的麵容被一層半透明的輕紗遮擋,全身上下隻有握著神聖權杖的左手露在外麵,潔白如象牙,骨節分明,手背上有淡青色的經絡。
神的容顏不可窺探。
神之化身同樣如此。
看著看著,那層遮擋的輕紗仿佛在她眼前化無虛無,露出聖子線條精致的下頜。
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如實質的目光,在此刻莊嚴的場合是一種十分顯眼的褻瀆。
端坐於王座之上用心禱告的聖子微微蹙起眉峰,他再也無法忍受這個放肆信徒無禮的冒犯,正準備給予警告,可對上身在幾十步外的西芙澄澈如天空的湛藍雙瞳,一股莫名其妙的親切感自四麵八方湧來,柔和包裹了聖子不悅的情緒。
她的眼睛,她的表情,乃至她的氣味,都如此熟悉。
分明是相見的第一眼,卻仿佛彼此已在不知名的歲月裡親近了幾萬年。
聖子緊繃的下頷放鬆一秒,隨即又冷硬繃緊。
他被自己理智短暫的動搖感到困惑。
但……不管怎麼樣,神法不容情。
他應該像對待所有瀆神者那樣,給予她嚴厲的處罰。
聖子這樣想著,指尖代表神力的白光逐漸亮起。
“冕下!”
突然不遠處狼狽奔躥上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貴族,西芙回過神,猛地收回視線。
中年貴族顯然無法克製自己的迷戀之情,猛地跪倒在地膝行上前幾步,大聲傳唱起教廷所創作的歌頌聖子為太陽神化身的讚美詩。
“我們將每日歌唱您的威名,並永世祈禱您的聖跡降臨。”
“永生永世,永無止息!”
他念得很快,聽起來便是經常在背誦。
神色專注,目光狂熱。
卻……瘋瘋癲癲。
甚至想要擠開八位近身侍奉的紅衣主教,用極力舒展的左手去觸碰聖子拂在地麵,觸手可及的衣袍。
這樣情緒高亢的詩章,若放在平日裡一定能帶動起民眾的情緒,可怪異的是聖壇之內萬籟俱寂,無人跟從。
原本衝上來想要阻止他的白衣教眾反而顫唞地跪了下去。
“請冕下原諒我們的罪過。”
“請冕下原諒我們的罪過。”
眾人的注意力一時之間都集中在坐在高處白紗後的人影之上,等待著聖子對於眼前這位情緒失控的貴族的處決。
“以瀆神之罪,宣判奪去他的左手。”
輕描淡寫的話語遠遠傳來,輕描淡寫到好像隻是在訴說今天天氣不錯。
神聖而冷酷的白光在聖子說話間憑空出現,快而狠地齊肘切斷貴族肥胖的手臂,殘肢掉落在紅毯上,空氣中泛起血液的腥香。
等西芙回過神來,白衣教眾早已將鬼哭狼嚎的貴族拖行很遠。
*
西芙是最後幾個走出聖壇的禱告者,血腥的一幕讓她些微感到不適,這也是西芙首次直麵接近神明過程中可能會遇到的危險。
然而發生的一切顛覆了西芙之前建立的判斷,甚至令她忍不住懷疑這禱告到底是所謂的為了祈求神明造福世人,還是什麼奇奇怪怪的鞋教……
不,不管怎麼說,她還是有點大意了。
想到剛才正麵遭遇的那道目光,西芙忍不住一陣後怕。
她差點忍不住要在心裡罵街了。
光明聖子的眼淚?她要得到這玩意兒的眼淚?
開什麼玩笑!
罵歸罵,任務完不成西芙還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
【任務失敗或者無法完成任務都會被徹底抹殺。】
平時敷衍工作的係統,這個時候倒是出來得很快。
西芙:……
她不想死,唯獨死這一點,是最糟糕的結果。
心虛紛亂間,她順著人群心不在焉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閒逛,走著走著,回過神時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肚子傳來咕嚕聲時,她才發現自己早上就沒有吃早飯,剛才沒有覺得有什麼,現在餓了真的是一點都無法忍受。
還好穿的是昨天自帶的衣服。
西芙翻了翻口袋,在裙子的最裡層發現了三枚銅幣。
她對這裡的物價沒有多少概念,為了保險起見,她找了一家街邊的麵包店,買了一個最便宜的麵包,大概得知了這裡的物價。
三枚銅幣,一塊麥麩麵包,粗糙的口感令她忍不住皺起了眉,坐在道路邊的長椅上迅速解決後,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麵包屑,然後繼續閒逛。
……
她的閒逛止步於突然響起的聲音,那是鐘表到點時的提醒。
隻響了一聲,但因為實在太多了,聲音一直持續了很久,在外人看來可能已經到了噪音的地步。
玻璃櫥窗中展示著的是各式各樣的時鐘,有座鐘也有相當精致的懷表,西芙在外麵看了一會兒店門口突然出現的黃色感歎號。〓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是什麼隱藏劇情觸發嗎?這麼想著,她還是疑惑地推開了門。
店內的鐘表比櫥窗內的更多。
它們被放在各式各樣的架子上,層層疊疊一直堆到了天花板。
店主是一個穿著考究的矮個子老頭,他一隻眼睛上帶著單片的水晶鏡片,正對著一塊手表眉頭緊皺。
門鈴的聲音被淹沒在無數的鐘擺聲中,直到西芙走到他麵前,他也沒有放下手裡的活計。
店主頭也不抬:“看上自取,明碼標價,不退不換。”
接著便要繼續修理手裡那塊看起來意外簡單質樸的手表,顯然是並不太樂意招待。
“請問您是在煩惱怎麼修理它嗎?”西芙問道。
目光從手表上移開,店主揉了揉眉心看了她一眼:“衣著樸素的小姐,我並不認為有什麼需要向你解釋的必要,我沒有見過女人會懂這些。”
西芙卻笑道:“這裡的齒輪應該順著時鐘的方向再擰3下,我想這樣就能解決您的困擾了。”
“……”
店主並不想搭理這種看似不懂卻硬要裝懂的家夥,何況還是西芙這種看打扮就不像是有見識的平民女孩,他沒有理會西芙,剛準備說你不買東西就離開,沒想到卻被接踵而至的第二個聲音打斷。
“為什麼不聽取這位淑女的建議呢?隻是擰一下螺絲,並不是什麼累活不是嗎?”略微熟悉的聲音在鐘擺聲中漸漸走進,“埃文斯先生。”
西芙努力回想了幾秒,卻一下子想不起到她在哪裡聽到過。
“噢噢,是您來了!”
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鐘表匠連忙小心地放下手裡的東西,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時鐘,“半小時!我以為您今天不會來了。”
走進店內的金發年輕人隻是言簡意賅地解釋道:“處理了一些事情耽誤了,或許我今天就能拿到了?”
“這……”店主有些為難。
“所以您該試試這位小姐的建議,”年輕人表情溫和地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語,“您是整個王城最厲害的鐘表匠,對您來說擰螺絲並不困難。”
居然還在執著地幫她說話。
西芙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定格在這個年輕人身上。
純白到近乎樸素的衣衫,沒有任何家紋和家徽。
又與“最好的鐘表匠”熟悉。
或許是哪家不願透露姓名的貴族?
注意到她的目光,年輕人轉頭以同樣溫和的表情點頭示意。
西芙也禮貌地回以微笑。
鐘表匠嘀咕著,將那個困擾了他許久的齒輪擰了擰,再進行調試一番後,驚訝地發現這塊古舊的手表竟然再次精確了。
西芙適時道:“我隻是注意到這塊手表的表帶有些舊了,一般這種年代久了的精巧小玩意兒適應不了現在更好的齒輪材料,所以每一塊都要調試——當然,這隻是我的經驗之談。”
“冒昧問一句,小姐你是怎麼懂這些的?”
“我的叔父曾是一名鐘表匠,”西芙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道,“我從小跟著接觸學習了不少知識,所以就大膽猜測了一下。”
……
“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