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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巾,擦掉額上冷汗,再丟到扶手上,晾乾。

“這不是第一次?”秦越仍跪著,半抱著方木,“這樣多久了,嗯?”

秦越雖然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卻並非愚笨和粗心大意之人。從方木熟練的處理手法,以及冷靜的應對態度,立刻明白過來。

“怎麼不說!”秦越心痛道,“怎麼不告訴我們!”

方木在秦越臂彎裡閉著眼,不耐煩道:“說了有什麼用,你們能替我?反而要跟著哭哭啼啼,煩死了。”

秦越說不出話來:“可是……”

“可什麼是,”方木說:“閉嘴,你也煩死了。再多嘴就滾。”

方木仿佛很累,閉著眼,不再理會秦越。

秦越低頭,呆呆看著方木,忽然發現,這些年方木總是一副冷冰冰,好像隨時都在生氣,一直在發脾氣的模樣,卻從來沒人見過他示弱,喊疼,或者難過傷心的樣子。

白雲悠悠,歲月倏忽。

秦越即將升初那年,方木住進醫院,即將接受一場性命攸關的大手術。

秦越天天往醫院跑。有時候能見到方木,有時候見不到。

“方小木,你看哥給你帶了啥……”

秦越捧著隻玻璃瓶,裡頭裝著隻顏色稀有的蝴蝶,興衝衝跑來,卻被護士攔住。

“噓,先彆進去。”護士輕聲道。

醫院裡的護士醫生都很喜歡這對小夥伴,一個白皙憂鬱像瓷娃娃,一個好動活潑像小猴兒,兩人在一起時卻奇異的和諧。

啪——病房中傳來玻璃碎地的聲音。

方木摔碎了鏡子,破碎的鏡麵照出方木單薄瘦削的身形與麵容,還有光光的腦袋。長時間的化療,加手術時間臨近,方木被剃光了頭發,成了個小和尚。

方木抱著頭,如一隻困獸,蜷縮著身體,劇烈喘熄。

家人圍在身側,輕聲勸慰,方木一動不動,像沒聽見。方母和方奶奶不斷抹眼淚。最後方奶奶受不了,顫巍巍走出病房。

護士忙扶她到一旁轉角靜僻處。

“姑娘,你實話告訴我,這次手術成功率高嗎。”

“方奶奶,該說的主治醫生都已說過,您不要為難我。”

“說是一半一半,這實在太危險了……”方奶奶搖搖頭:“就是在賭啊。”

護士眼中露出憐憫,沒有說話。

“可不賭也沒辦法了,總是個機會。”方奶奶自言自語道:“願老天保佑我木兒。木兒太受罪了。他隻以為是場普通的手術……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方木發了頓脾氣,後來累了,精疲力儘睡過去。

地麵收拾乾淨,所有人都離去。

夜晚,病房裡留著一盞燈,窗外夜色如水,方木醒來,看見秦越坐在床邊,趴著睡著了,一隻手緊挨著方木的手。

方木一醒,秦越緊接著睜開眼。

方木愣愣看著秦越。

“你怎麼沒走?”

“醒了?”秦越說,“給你看樣好東西。”

旋即將那隻玻璃瓶遞到方木眼前,瓶塞有透氣孔,蝴蝶在瓶子裡扇動著金色的翅膀,試圖飛高,找到逃離的出口,卻均以失敗而告終。

方木看了一眼,說:“它本來活的好好的,卻被你捉來,關在瓶子裡,就要死了。這有什麼好看的呢。”

秦越沒料到他會這樣說,這麼一想,好像是挺殘忍的,忙解釋道:“不會死的。等你看過後,就把它放了。”

方木收回目光,投向虛無的空中,靜靜躺著。

秦越碰了一鼻子灰,卻沒有離開,沉默坐著。

“我沒有頭發了。”方木喃喃道,好像在自言自語。

“……哦。”秦越說:“以後可以戴帽子,還可以戴頭巾。”

“可不可以不做手術呢。”方木低低道。

“都已經定好了啊。”

“手術會很痛。我不想痛。”方木說。

“會打麻藥的,你放心。”秦越說。

…………

方木終於怒了,忍無可忍:“你在外麵也這麼講話嗎,怎麼沒被人打死?”

秦越大拇指得意的朝自己一指:“誰打得過哥。”

方木翻了個白眼。

秦越道:“你不信?等你出院後,我帶你去現場觀摩,你……”

方木側首,看向秦越:“我也許出不了院了。秦越,我可能會死在手術台上。”

秦越頓住。

方木說:“這些天你多來看看我吧,以後可能就見不到了。”

清冷的燈光照在兩個半大的孩子身上,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彼此對望。

秦越笑了:“不會的。方小木,哥不會講話,但哥跟你保證,你不會死。手術會順利,你會活下來,然後跟哥一起長大,成家。”

秦越想了想,說:“等你做完手術,哥送你個禮物。”

方木撇撇嘴,很不屑秦越的禮物,想也知道,以秦越的個性,能送出什麼好東西。

秦越嘿嘿嘿,不再多說。

天徹底黑了。

秦越打開窗戶,晚風吹來,蝴蝶扇動翅膀,從瓶口飛出,飛向遠處璀璨的燈火。

兩天兩夜的手術,方木鬼門關前走一遭,活了下來,昏睡幾日後,從重症監控室出來,慢慢清醒和好轉。

來看望他的眾人裡,秦越顯得猶如突出,方木見到他便愣住了。

秦越走上前。

方木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眼中充滿不可置信。

“方小木,不認識哥了麼?”

秦越頂著個光溜溜的腦袋,衝方木亮出招牌式的嘿嘿嘿笑容。

第77章 番外

“方小木,不認識哥了麼?”

秦越頂著個光溜溜的腦袋,衝方木亮出招牌式的嘿嘿嘿笑容。

方木睜大雙眼,定定看著秦越,呼吸微微急促。

秦越單膝跪在地上,趴到床前,將腦袋湊到方木麵前,“要不要摸一下,熱乎乎的,挺有意思的。”

方木伸出手,小心的碰碰秦越的頭頂。秦越的頭型很好看,才剃掉的頭皮有點紮手,摸著卻很舒服,帶著溫暖的意味。

“醜死了。”方木說。

“嘿,你也沒好看到哪裡去。”秦越哈哈笑著,一如既往的嘴巴甜如蜜。見方木抬手吃力,便主動更往前湊了湊,腦袋挨在方木肩旁近側,方便方木觀看和與自己說話。

“我們比比,誰的頭發長的快。”秦越說。

方木:“幼稚。”

秦越嘖了一聲。

方木偏過頭,輕聲道:“秦越。”

“嗯?”

“我活下來了。”

秦越低聲道:“嗯,我就說你不會有事嘛。”

方木唇角浮起淺淺的微笑,過了一會兒後,又叫了聲:“秦越。”

“嗯?”

方木張張嘴,仿佛想說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說。

他側首,微微低頭,嘴唇貼在秦越頭頂。

方木後來又做過幾次小手術,病症奇跡般的被根除,雖然無法像其他同齡人那般健康,但無論如何,終於徹底脫離死亡的威脅,成為了一個正常人。

他的頭發重新長出,發色黑而柔軟,可以留任意想留的發型了,他卻仍舊蓄起長發。

“習慣了。”方木說。

仍舊隻留到脖頸的長度,在腦後或頭頂紮起來,並不顯得女孩子氣,有種花樣少年的感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經過一段時間的康複和訓練,方木走出家門,開始去上學。

方木早已習慣獨處,驟然加入集體生活中,不大適應,不懂得,也不太情願跟人主動交往。身邊人對他大抵也懷著同樣的態度,他聰明,成績好,卻有點冷傲,而且瘦弱,體質不好,大部分體育活動都不能參加,更彆提平常男孩子們間的運動或打鬨。

久而久之,大家彼此都習慣了互不理會。

大部分人隻是不與方木交往,卻有那麼一小部分人,心懷惡意,試圖欺負這個晚加入的瘦弱男生。

“大姑娘。”

有高大的男生扯方木的頭發。

方木冷冷看著他。

“看什麼看?想打架啊,我不跟女孩子打架。”男生嬉皮笑臉的說。周圍其他人嘻嘻哈哈的笑。男生說:“怕把你打哭了。”

話音落,忽然背後飛來一腳,男生被踹飛出去,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我他媽先讓你哭。”秦越慢慢走過來,扯掉校服的領帶,脫掉外套,下巴抬起:“方小木,過來。”

方木慢慢走過去,接過秦越的外套,搭在臂彎上,站到一旁。

接下來秦越開始進行他的表演,劈裡啪啦,三下五除二,一對多,以滿地哀嚎而結束正常戰鬥。

“下次打聽清楚,這是誰的人。”

秦越從方木手中拿回外套,反勾在肩上,同時取走方木的背包,替他背著,帶著方木走了。

跟秦越一起來的,還有沈程。

方木知道這是秦越很好的朋友,從前在家裡不能出去時,便聽秦越說起過。方木對商業上的事不太關注,卻也知道沈家在C城的背景跟地位。沈家這對雙生子聰慧過人,是許多長輩口中彆人家的孩子,許多孩子眼中望塵莫及的榜樣。

秦越跟沈程走得近,提起他時口%e5%90%bb充滿欣賞與好友般的自豪。

方木跟沈程沒什麼來往,偶爾見麵,不過點頭之交。沈程看方木的眼神,從未出現任何異樣,不管是小時候方木真的像個小姑娘時,還是長大後過分孤僻與瘦弱的方木。

沈程五官精致,帶著點生人勿近的疏離冷淡,卻也很紳士禮貌,十分有修養,完美融合了天之驕子的驕矜與富家少爺的做派。

反觀秦越,則朝另一個方向狂奔。

秦越個頭躥的飛快,不到高中,便已接近一米八,他的頭發又黑又硬,剃的鐵青,摸上去像胡茬一樣刺手。

他身材高大,四肢修長,開始學習跆拳道,劍術,拳擊……曾經的吊兒郎當不複存在,而變成一種接近成年人,更為強悍的氣勢。

秦父小時候動輒揍秦越一頓,然而隨著秦越長大,反而在這種事上不加乾涉,隻要秦越不違法,不欺淩弱小,便任其發展。

“秦家男人,嘿,就這樣。”秦父大手一揮,不當回事。

好在秦越從不欺負弱小,相反還挺有義氣,從小他所在片區的小孩子便沒有外人敢欺負。隻是這樣的秦越,卻讓老師和其他人十分苦惱,害怕。

打打不過,管管不了,愁。

好在這世上總是一物克一物,秦越唯一的克星,就是方木。

秦越生氣,隻有方木敢上前;秦越打架,隻有方木敢拉架。秦越抽煙喝酒,方木皺皺眉頭,秦越趕緊扔掉……

“方小木,哥帶你去遊戲廳玩。”

“不準叫方小木。”

方木雖然瘦弱,身高卻沒落下,雖比不上秦越,卻也拔高不少,隱約有了少年人的模樣。秦越一口一個方小木,好像仍把他當屁大的小孩兒,這令他有點不滿。

“喲,翅膀硬了。你長多大也是哥的方小木。”

“滾。”

秦越去摟方木的肩膀,被方木推開,又踢他一腳,秦越不敢還手,過會兒又渾若無事的湊上去。

“方小木,過來找哥,哥要憋瘋了。”

某個暑假,秦越被禁足,關在家中,哪裡都不準去。緣因沈程離開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