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姑娘真絲的襯衣就軟軟滑滑的敞開個乾淨。
衛蕤立刻捂住眼。“我什麼都沒看見啊!”
他這一捂眼,好像小春耍流氓似的。
和小春無所謂笑笑,脫了衣服隨手扔在沙發上,“你怕什麼啊,小時候一起去水庫玩,你也沒少看我換衣服。”
“小時候正反麵都一樣,現在能行嗎?你什麼時候看我衝你脫過褲子啊!”
一聲輕笑。
然後小春姑娘背過身去,將頭發攏到耳畔,放輕了聲音:“衛蕤,你看看我啊。”
半晌,衛蕤手指頭露出一道縫,看小春兒背對著自己,才慢慢放下手。
這一放下,衛蕤震驚:“這怎麼……”
和小春低頭,眼中黯然:“醜吧。”
隻見小春背部大片雪白細膩地皮膚,穿著墨綠色的%e8%83%b8衣。細細地帶子繃在身上,本該是讓人血脈僨張的畫麵,獨讓那刺眼傷疤煞了風景。
那傷疤不是細長,是一塊一塊地蟄伏在小春兒的背上。從頸椎往下,一直到腰線往上,分布著大大小小不同地形狀。
最令人難過的,是那些皮膚皺在一起,有常年累積的色素沉澱,像老人衰老地臉頰。
原本是塊和氏璧一樣的美人背啊……
手指輕輕觸碰,衛蕤低聲輕喃:“我一直不知道這麼嚴重。”
他知道小春兒因為那次火災留了疤,卻不知道殘酷至此。
和小春將頭發放回身後,靜靜地拿起衣服穿上。“我頭發長,一直垂到腰,燒著以後光顧著害怕了,在地毯上打滾,那時光顧著小命了,哪敢想自己後背疼不疼,後來我父母回來,忙著處理善後,發現的時候衣服已經跟皮肉粘在一起了。”
“大夫說燒傷感染,我那時又高燒不醒,要不,胡唯被砸傷了頭躺在醫院裡,他們怎麼能不去看一看。”
衛蕤頹敗坐在地上,“那……這麼多年,你就沒想過整形?”
小春兒輕車熟路去他家廚房拎出兩瓶酒,也挨著衛蕤坐在地上。“去過,斷斷續續做了兩年多,什麼激光手術啊,祛疤膏啊,能用的辦法我都用了。可這已經是能恢複最好的狀態了。”
“以前,我從來不覺得這些東西對我有什麼影響,上學那陣假小子似的,可偶爾洗澡照鏡子,看了心裡也難過。為什麼,因為你跟彆人不一樣啊。室友在寢室換衣服,沒遮沒攔的,我不行,我從來都不敢把後背對著彆人,永遠隻給她們看前麵。我媽就勸我,說你彆看那些人,你就看大街上有多少不如你的孩子,缺胳膊斷腿的,智力發育不全的,有多少人因為意外還丟了命,你四角齊全,身上那點疤算什麼,想開了,也就知足了。”
手指叩開啤酒拉環,小春兒仰頭灌了半瓶,舒服地打了個嗝。“你彆說,我媽這一勸我,我還真想開了,研究生快畢業那年,談了個男朋友,人不錯,對我也挺好,過了半年多是情人節,我去他家裡,澡也洗了衣服也換了,就等著拉燈那一下,你猜怎麼著?”小春兒歪著頭看衛蕤,衛蕤抗拒地扭過頭。“我不猜,你也彆往下說!”
小春兒笑著搖搖頭,拿衛蕤當成當時的自己:“他手往我背上這麼一摟,嚇得嗷一聲就蹦起來了,拉開燈,我趴在那,他看了我半天,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跑了。”
她說的雲淡風輕,可字字都是恥辱!是血淚!
“後來也交過幾個男朋友,每次我都主動坦白,先給人看看這些疤,交代了原因還得再問問,你能接受嗎?這幫王八蛋嘴上說心疼我不在乎,扭臉就偷著約會彆的姑娘,說我真惡心。”
這個世界真正讓人無能為力的是,你遭受了一些天災人禍,變得和彆人不一樣,大家紛紛對你投來憐憫的目光,可卻沒幾個能真正了解你當時到底經曆了什麼,這些年你又是如何熬過來,嬉皮笑臉麵對彆人對你缺陷的指指點點。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能理解,但不接受。
所以小春姑娘這些年單身一人,拒絕戀愛,拒絕婚姻,她隻和身邊親近的人玩,因為隻有親近的人才知道她發生過什麼,才能不帶有色眼鏡去看人。
所以她才把台上每一個產婦的傷口都縫的漂漂亮亮,她知道這對女人的重要性。
酒到酣處,小春兒搭著衛蕤的脖子,眼神朦朦朧朧:“嗝,我知道順順喜歡我,他是真心對我好,掏心掏肺的喜歡我,可是我沒臉喜歡順順啊……我怕了……我怕我嚇著他。”
“那你就不怕嚇著胡唯?”
小春姑娘堅定的搖頭:“不怕!胡唯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他那樣的人,知道我現在這樣,隻會同情我,不會歧視我,他跟我一起經曆過那次災,他不會嫌棄我。”
誰會舍得嫌棄你啊,小春。
可你也不能一廂情願,剃頭挑子一頭熱啊!你不能隻找身邊理解你的人生存啊,你也得闖出去,看看外頭的世界。人心難測,可這世上,好人還是比壞人多。
要不,該落下病了。
衛蕤被小春姑娘摟著晃啊晃,也不禁有些憂思。他想,他到底是站在胡唯那邊勸醒了小春,彆這麼執拗;還是站在小春這頭,跟著她一錯就錯,促成了兩人呢。
那邊都不對,那邊自己都不是好人。
可想起那天遇上那個土貨,叫什麼來著?哦,杜豌。
想起她趴在玻璃上咋咋呼呼喊胡唯的樣子,那眼裡的依賴,衛蕤心裡又有點堵。
第三十二章 溫風至
二丫正式在虯城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像個小媳婦似的,守著一間小院兒,一間廂房, 日思夜盼地等。
衛蕤一踏進這裡, 鼻子極靈, 聞了聞,一股飯香味兒。
這股味道十分親切, 像以前還和父母一起住時, 他趴在外頭桌上看電視, 母親在廚房裡熗鍋炒菜的一瞬間。
滋啦——
也確實是到吃中午飯的時間了。
家家戶戶摘菜開火, 遠遠就能聽見鍋勺磕碰翻炒的聲音。
衛蕤純屬碰運氣, 紅星胡同裡這樣的院子多了,想要找個人,挨家挨戶問,沒等走三家, 先得讓居委會大媽給你逮起來審個清楚。
拐進來找了個開門的院子,走進去左右張望,禿瓢大爺抖了抖報紙, 報紙遮住臉:“您找誰啊?”
衛蕤嚇一跳,一回頭,發現東邊屋簷下還坐了個人。
“我找杜豌,她住這兒嗎?”
“呦嗬, 最近二丫朋友真多, 都來找她。”
衛蕤嫌棄一皺眉:“二丫?”
禿瓢大爺翻了頁報紙, 扯脖子喊了一嗓子:“二丫!二丫!有人找嘿!”
傳來一陣叮叮當當刷鍋的聲音,沒聽見。
二丫這段時間過的日子相當舒坦,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一天兩頓飯。早上那頓跟中午那頓合並到一起,晚上那頓出去吃。
今天陰曆是初七,她也記不住初七是什麼日子,隻知道以前在家裡每逢這一天,是要吃麵的。
胡同口就有家糧油店,專門賣手工的饅頭、花卷之類,看見玻璃窗裡擺放著一團團壓好的麵條,問老板:“怎麼賣?”
老板已經拿出一個塑料袋,做好上稱的準備:“兩塊錢,您看喜歡吃寬的還是細的?”
“細的吧。”
裝了三兩細麵,燒上開水煮熟,過了涼放在一邊擺著,二丫又開始炸蔥油。
把蔥切成指頭那麼長的段,油鍋燒熱,綠油油的小蔥下鍋煎出香味兒,二丫心滿意足吸吸鼻子,關火開始調醬汁。
醬油,生抽,白糖調成一碗醬汁弄勻燒開了倒進麵碗裡,拌勻了,最後把熱滾滾帶著濃香的蔥油‘嘩’地一下澆在上頭,灑點白芝麻,二丫最拿手的蔥油麵就算是弄好了。
二丫穿著肥大的套頭毛衣,一條花睡褲,其中一隻還卷著褲腿,大咧咧端著碗筷從旁邊廚房回到自己屋裡。
一進門,屋裡站個男人。
西裝革履的,嚇二丫一哆嗦,以為中介要來收房子。
“誰啊?”
衛蕤正昂頭打量著他這件小屋,淺笑著轉過身來:“你算是在這小屋裡過上日子了?”
一顆心揣回肚裡,二丫徑直走到小桌前,把碗筷都放下:“你進來怎麼不敲門。”↙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我喊了兩聲呢,你在廚房沒聽見。”
“沒聽見也不能亂闖女孩的屋子啊,沒禮貌。”
“喲,真對不起,我和我那姐們兒都習慣了,平常去串門做客就跟回自己家似的,我還沒拿你當外人。”
二丫哼了一聲,盤腿在沙發坐下,用筷子攪著麵條準備吃飯。
衛蕤尷尬站了一會,看她吸溜了一筷子麵條,也跟著咽了咽口水:“那個,你不請我坐一坐?”
二丫腮幫子塞得鼓,杜家家規,嘴裡嚼東西不能說話。
囫圇咽下去,二丫指了指門口的板凳:“你不說了沒把我當外人嗎,自己找地方坐唄。”
衛蕤熱絡拉過門口四條腿的木板凳,在二丫對麵坐下,臉上討好地笑。
二丫捧著麵碗,低頭大口吃飯,當衛蕤不存在。
電視裡少兒頻道懷舊劇場放著葫蘆兄弟,正講到六娃進入妖精洞解救五個弟弟的故事,二丫耳朵聽著聲,間歇騰出手來翻著小桌上亂七八糟的書和資料。
衛蕤聞著那股蔥香味實在坐不住了,“中午吃飯的點兒,我也空著肚子來的,你倒是給我也盛一碗啊……”
“啥?”
衛蕤攤了攤手:“既然趕上飯口了,也不差我一個人吧。”
二丫不太情願,不是她摳門不肯給他吃,隻是……她的手藝,胡唯都沒嘗過呢,倒是讓這燒包給搶先了。
“我……沒剩多少了,自己還不夠吃呢。”
衛蕤一抬下巴:“你那盆裡還有那麼多呢。”
二丫放下碗,厭厭去廚房給衛蕤拿新的碗筷,走到門口,還機警回頭威脅他:“不準亂翻亂動!”
衛蕤都懶得應她,這屋裡裡外外算上還沒他家廁所大呢,有什麼可翻的。
廚房的鍋碗瓢盆都是二丫去超市買的,今天拎一兜要緊的調料,明天再背個鍋回來,一連幾天,把平常自己吃的用的準備的是整整齊齊。
碗筷是超市的便宜貨,但很乾淨,用之前二丫全都用熱水燙過,伺候爹似的給衛蕤盛好麵條,拌上調料,遞到他麵前。“給——”
衛蕤也沒客氣,接過來就是一大口。
二丫坐在他對麵:“好吃嗎?”
衛總監勉強給出個好評:“湊活吧……”
二丫眼眯起來,要收回他的碗筷,衛蕤一個蹦高:“好吃好吃!比富必居的都好吃!”
二丫問:“富必居是哪裡?”
“虯城最有名的麵館,清代留下的老字號,改天帶你去。”
倆人就這麼嘮家常似的,沒什麼正經的開場白,你一言我一語地吃完了一頓飯。
衛蕤用紙巾擦擦嘴,看著一桌子學資料,心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