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掉家裡人的下巴。
火車隆隆前行,掠過窗外一片片農田和綠樹。
二丫歎息,趴在小桌上怔怔望著窗外,烏黑明亮地眼睛映著外麵的山,外麵的水,手指在玻璃上輕輕描。
一筆一筆,一劃一劃,漸漸在心裡勾勒出一幅圖畫。
列車停軌,二丫抱著蘭花,拎著箱子從車上下來,腳輕踏上虯城的土地,深深呼吸。
這一腳。
一腳邁進花花世界紅塵地。
一腳攪入濁浪翻滾溫柔鄉。
她從未見過的人,從未知道的事,紛紛在一刻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她接近,
且看那個曾用一朵野花敲開城門的垂髫小兒,是如何站在巍峨山峰以她不變應萬變笑迎千軍萬馬。
……
衛蕤開著車,心裡納悶:“上周找你你怎麼不出來?”
“關禁閉。”
“嘖,不至於吧,剛幾個月啊就犯這麼大錯?跟人打架了?”
小胡爺望著外頭,兀自思索著,沒答話。
這地方,有點眼熟。
衛蕤知道他前陣子被拉到山裡集訓了,一時很多想找他做的事都因為人沒在耽擱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興衝衝地等到周末去找他,卻被告知人出不來了。
衛蕤托相熟的朋友進去打聽,在學校外麵戴著墨鏡氣勢滔天:“怎麼就出不來了?不是說周末可以外出嗎!”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聽說是遇到負責他們這次培訓的參謀長帶人查寢,他沒在,問乾什麼去了也不說,直接就給關起來寫檢查了。”
衛蕤像聽了什麼天方夜譚,墨鏡用手指往下一推,露出眼睛:“人沒在是什麼意思?”
“就是夜不歸寢唄。”
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培訓這段時間,也有學員因為單位或者家裡有急事請假回去的,問題嚴重就嚴重在胡唯走的時候沒報告。
還是翻牆出去的。
宋參謀長把辦公室門關上,挨近了胡唯:“現在這屋也沒彆人,孩子,我跟你爸爸是好朋友,論關係你得管我叫聲叔兒,你跟叔說,昨天晚上你乾什麼去了?有啥急事非得翻牆出去?”
“知道你是偵察兵出身,大名鼎鼎的527嘛,哎,你教教我你是怎麼躲一樓哨兵的,院裡糾察一撥一撥的巡邏,怎麼就沒碰上你呢?”
胡唯站的直溜溜的,姿勢態度挑不出一點錯處,就是不開口。
老宋同誌手一背,呦嗬,還挺有性格。
“哦,我猜是手壞了,感染發燒了,半夜去找大夫了。”
胡唯一咧嘴,訕笑:“對,手壞了,去醫務室換藥了。”
“換藥還用翻牆!”老宋眼珠一瞪,“當自己在地方大學呢?這是什麼地方?說走就走說回就回?無組織無紀律反了你還!”
於是胡唯背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個處分,被罰打掃樓道衛生一周,關禁閉寫檢查,檢查寫不深刻立意不明不能把人放出來。
晚上他拎著拖布在樓道裡搞衛生,隔壁寢室的戰友打洗腳水在前頭晃晃悠悠走,小胡爺一路擦他一路灑。
胡唯拄著拖布直起腰來:“媽的還沒完了。”
戰友哈哈大笑,端盆倒著跑:“向偉大的中尉清潔工同誌致以崇高敬意!”
前方敵人沒了結,身後又遭人襲擊。
有人照著小胡爺的%e8%87%80部猛地一拍,胡唯擰眉,立刻有人鬼笑著一把摟住他:“哎,那天晚上你到底乾啥去了?”
小胡爺也不反抗了,把拖布杆往牆邊一倚:“你猜我乾嘛去了?”
“總不能是會姑娘去了吧?”
“猜對了。”
那人亢奮起來:“在哪兒啊!”
再度拿起拖布杆,小胡爺任勞任怨地打掃走廊衛生。“哎——就在右街上,挨著南園的四合院,一溜清代留下的大瓦房。”
“你就吹吧。裡頭是不是還有個穿對襟繡花大攏袖的大美人啊,那是你祖上嫁給六王爺的蒙古公主!”
說完,那人一愣:“哎,胡唯,你是虯城人啊?”
“不是啊。”
“不是你怎麼知道南園那地方?”
南園是虯城一個甚少人知道的地方,早先一個王爺的宅院,八十年代初還對外賣票收費參觀,後來說是古建築保護立項目,就把那院子和隔壁的一個公園都圈起來了,再不對外。
胡唯撓撓眉心:“可能……小時候去過吧,記不住了。”
對虯城的記憶,胡唯也很零散,記得住地名,再問,就已經不是那條路了。
就像現在,衛蕤帶著他在他以前住過的家屬區一圈一圈晃:“這兒呢?這兒也記不住了?”
胡唯目光茫然看著外麵那一幢幢樓,搖頭。
“你再好好看看,就這兒,你在這住過好幾年呢。就這個四樓。”
“不是這房子了吧。”
“那倒是,快二十年了,早拆了。”
看衛蕤著急的樣,胡唯灑脫一笑:“都多少年的事情了,能不能想起來哪還那麼重要。”
“那倒是……”衛蕤懷著心事歎息,對他來說不重要,可對小春兒來說,是最要緊最要緊的。
握著方向盤,衛蕤瞥了眼倒鏡:“你看這車怎麼樣?”
沒什麼新意的奧迪轎車,車是新的,配置倒不錯。
“挺好。”
這挺好完全是敷衍性的,模棱兩可的,胡唯說的時候也沒想這車能跟自己有什麼聯係。
誰知衛蕤笑著扔給他一把鑰匙,“你喜歡就好。”
接著——
“嶽叔讓我給你的。”
“他說你在虯城有很多不方便,不能每次出來都坐地鐵,還是有台自己的車好。”
胡唯把車鑰匙在手裡轉了轉,輕描淡寫又投給衛蕤。
“怎麼?”
“你幫我還給他吧,我也沒什麼用車的地方。”
衛蕤一想,這車光讓他開出來了,可沒讓他再開回去。於是他又拋給胡唯。“一會我就給你停在門口,要還你自己還吧,你跟你爸的事,我可不摻和。”
見胡唯沒再言語,衛蕤斟酌著肚子裡的話:“這些年,你是不是跟嶽叔有什麼誤會?”
他信誓旦旦伸出三根手指:“可不是瞎打聽啊,也不是我娘們兒愛管彆人家閒事,我爸跟嶽叔這些年來往的不錯,逢年過節還來家裡喝酒,他這麼多年自己一個人,也挺……”
胡唯打斷了衛蕤的話,“他還一個人?”
“也沒再找過”
“是啊,你不知道麼?”衛蕤穩穩地開著車,“你跟你媽去雁城那時,有個醫療支援的任務,在鈐省,那地方因為汙染水源大規模爆發傳染病,嶽叔當年在的第五防治醫院不就是主要研究防疫這一塊嗎,他在那一待就是三年,後來出了點事,身體落下了毛病,還因為這立功了,才回來的。”
這些事,胡唯竟然一點也不知道。“什麼毛病?”
衛蕤不打算告訴他,“這事……你自己去問嶽叔唄,我一個外人不好說。你要是問了,他一定能告訴你。”
車精準停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建築門前。
“就是這了,我不下去了,你自己進去吧。”
“到底是誰找我?”
“我受人之托,你進去就知道了。”
衛蕤完成了這趟司機的使命,開門下車,站在馬路對麵緊盯著胡唯進去了,心裡還在想:小春兒啊小春兒,人我是給你帶到了,至於這後頭的事情,可全靠你自己嘍。
……
這是個在繁華街道上類似於喝茶的地方,人很少,每個卡座都有屏風攔著,是個談話的好去處。
在這條街對麵,形成強烈反差地,是一片老居民區,樓下鱗次開著便利店,快餐店,十元清倉甩賣店。
二丫在虯城的第一頓飯,就是在這片老居民區的一樓門市吃的。
她找到了住的地方安頓下來,累的沒精打采,出了街口走了沒多遠,就近找了家麵館。
吃完出來,晚上八點,站在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街上,二丫有點找不著北。⊥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想,我剛才是從左邊過來的還是右邊?
看了半天,覺得都一樣,就求助一個躺在貴妃榻上乘涼的大爺,問:“您知道紅星職工胡同在哪?”
老大爺扇著大蒲扇,操著地道虯城口音:“往北,往北走。”
二丫正琢磨這個北怎麼論,一回頭,就張望到了對麵的胡唯。
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姑娘。
那個姑娘個子比自己高,比自己豐滿,穿著雜誌上才有的時裝,正在和他笑盈盈地講話。
胡唯和她的距離不遠不近,也看不出什麼表情,隻能從他站立的姿勢知道他是一直在那個姑娘說話的。
二丫不可置信地揉揉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看錯了?
用力眨眨,兩個人竟然一起坐進車裡,揚長而去!!
那車,是嶄新滴四個圈圈!
好哇,好哇!二丫這下可是心裡翻了天!!
她以為,他在虯城孤孤單單地一個人。
她以為,他在虯城的日子該有多寂寞。
她想著那天自己摟著他,情真意切地喊小胡哥。
那天,兩個人那樣親在一起。
原來,他心裡根本就沒有她。
自己還剃頭挑子一頭熱的追到了這千裡之外。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難過,二丫一轉身,直接奔北走。
第二十六章 鵲還巣
兩條腿能追上四個輪子嗎, 何況那四個輪子屁股後頭還帶著T,六缸機械增壓, 衝勁不知道多足。稍踩油門, 黑色車身很快就無聲無息淹沒在霓虹街道中。
二丫直眉楞眼地跟著跑了兩步,車沒追上,倒是把號牌背下來了。
那串數字在嘴裡默念了兩遍,二丫‘呸’地一聲!
我記他乾嘛呀!
香車美人,香車美人。
和小春那一身黑色緊身的小裙子, %e8%83%b8口開的那樣低, 刺眼哪!
二丫低頭看了看自己,雙手一插腰, 懨懨回家了。
虯城的風刮在臉上,街景陌生, 人也陌生,走著走著,二丫就掉下來兩顆金豆豆,她用胳膊在臉上胡亂一抹, 心想:我真是一點也不喜歡這裡了。
她在虯城的住處,是下了火車臨時找的。
拎著箱子直接衝進中介,說, 我要找個房子,最好是能馬上住的。
和二丫年歲相仿的小夥子一看她這態度, 馬上把電腦轉過來:“沒問題啊姐!你看看你要什麼樣的?想離哪兒近?是商圈, 還是學校。”
“最好離航天XX單位近一點, 不近交通也要方便。”
“哎呦,離那地方近的還真不太好找,真想住,你得去那邊的中介,但是我們這離地鐵近,你導兩趟線都不用多遠,出了小果園那站就是。”
“都什麼價?”
“看你想要什麼樣的,是自己住啊還是跟人合租,自己住是兩居還是一居,對硬件設施要求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