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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287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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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遠侯府外來往的路人都不禁要打量侯府幾眼,侯府門口一群穿著素麻喪衣的下人,正在布置,朱管家抹著眼站在石階下指揮,讓人把幡和燈籠掛正,再上白幔。

漆黑的“奠”字,刺目非常。

何寄駕車到了沈府外。從秦婠離開大理寺開始,他就再沒見過她了,如今沈浩初死的消息傳開,沈浩武的功課也停了,他進不去侯府,隻能在外麵看著彆人布置“自己”的喪事。消息陸陸續續地傳出來,他祖母病倒,秦婠也倒下,他心急如焚,特地找了連氏,以秦家的名義過來探望。

可剛從馬上下來,他就看到門內衝出個人不由分說地推開布置喪儀的下人,將掛了一半的白幔通通扯下。

“夫人,使不得!使不得啊!”朱管家慌忙喊起,上前要攔人。

秦婠卻不聽勸,瘋了般扯白幔,又把地上還未掛的燈籠通通踩爛,何寄見狀忙也跑上前要攔她,一聲“秦婠”才剛出口,便聞得“錚”一聲,竟是秦婠將他腰間佩劍拔出,劈向掛好的幡和白幔,將那幡與幔削得稀爛。四周的人被她這瘋狂的舉動鬨得措手不及,也不敢冒然上前,隻有何寄一掌箍住她的手腕,問她:“你在做什麼?”

她甩開他的掌,拿劍指著眾人:“我告訴你們,他沒死,不許布置。”

何寄見她臉色蒼白,發髻淩亂,整個人瘦得脫形,心裡已痛到窒息,剛才那一握,她的手腕隻剩伶仃細骨,叫人憂心。

“夫人……這,這是二老爺吩咐的。”朱管家為難道。

“我不管!這是鎮遠侯府,我是鎮遠侯夫人,我說他沒死他就沒死,誰再提這件事,就給我滾出侯府!”秦婠厲聲道。

朱管家和下人見她瘋狀,儘皆噤聲,她收聲後便又提劍衝進府裡,何寄再顧不上彆的,當下跟著她跑了進去。她跑得飛快,揀著就近的小路,彎彎繞繞,多虧何寄還有記憶,所以跟上了她。

她去了侯府居閒院,那裡果然正在搭靈棚。

靈棚搭了一大半,白布喪幡齊備,滿目皆白,棚裡正有好些下人進進出出在忙碌,看到提劍衝進來的秦婠都愣住,秦婠一語不發,隻執劍毫無章法地劈削,將兩側的紙紮喪幡削得稀爛,下人們被嚇得逃出棚去,一片驚聲亂語。

何寄趕到時,正逢秦婠後繼無力,撐在桌上不住地喘氣,劍尖垂地,外麵圍了一整圈的下人竊竊私語,都道夫人瘋了,秦婠將劍一扔,嚇得人心頭跳起。

“把靈棚拆了!他沒死!屍骨未現,他就沒死!不許治喪,不許哭!”她赤紅雙目,盯著眾人。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何寄撥開人群衝到她身邊,拾起劍,沉聲道:“秦婠!”

“連你也要和我說他死了?”秦婠抬頭,一雙眼布滿痛怒。

何寄忽然語塞,半晌方道:“你撕爛白幔,踩爛奠燈,拆了這靈棚,又能怎樣?能讓他回來?”

一句話,說得秦婠頓怔。

何寄見她冷靜,小心翼翼勸解:“秦婠,我知道你難受,但是……”

她卻自言自語打斷他:“是啊,我不能讓他回來,我在這裡怎麼讓他回來?”

“秦婠?!”瞧她又有些魔怔,何寄急了,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卻不管不顧地往外去:“備馬車,我要去大理寺找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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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沈府回來後,卓北安的心緒就沒寧過。心緒不定,黃氏那案子查得就慢,審了半天也沒有頭緒,他隻將沈從遠先放回去。

那日他眼睜睜瞧著秦婠暈倒,卻什麼都幫不到,如今也不知她怎樣了?鎮遠侯的消息已傳得沸沸揚揚,聽說侯府在著手準備喪事,她應該很難過吧?

每每想到她痛不欲生的眼神,他就無端心疼,痛到呼吸都難。

提筆寫了兩個字,他又將紙揉成團扔到地上,地上已滿是紙團,他正要再取新紙,外頭衙役忽然跑進來:“大人,鎮遠侯夫人求見。”

很快,卓北安就在廳中見到秦婠。

秦婠臉色很差,他從沒見到她這般模樣,像一身活力都被抽空,透著死氣。

“夫人,你……”卓北安迎上前去,心臟像被人用力掐緊。

秦婠尚未開口,便要跪下,將卓北安驚得忙伸手托著她的手腕將人硬生生拉起。

“不可!”卓北安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受她這一拜,“夫人有話便說,隻要卓某辦得到,卓某一定替夫人完成。”

他知道,秦婠有求於自己。

“北安叔叔,我求你,帶我去找他!”秦婠反手拽住他的衣袖。

卓北安未料竟是這樣的要求,他不由蹙緊眉頭,道:“秦婠……去不得,泰岩一帶很不安全,又有人要置你死地,你出了京城,會很危險。”

“我不在乎,不就是死,我也不是沒死過。”事已至此,她也不管自己的話會不會叫人驚訝,隻管說,“我和他一起回來的,要死,我就和他一起死。反正我沒親眼看到屍骨,我絕不承認他死了,求你帶我去吧。”

一句話,說得卓北安和跟來的何寄都失神。

用情至深,她沒給自己留後路。

一時間百味雜陳,分不清喜怒憂愁痛,一世所求,都叫那人得走了。

“我……”卓北安心中大慟,情緒起伏劇烈。

“要是你不方便,那求你派兩個人帶我去,去找到他車馬和隨扈屍體的地方,我自己找,好不好?我求你。”秦婠仍在哀求,瞳裡是被碾碎的光芒,像渴求,又像希望,寄在他身上,“你當初說過,會幫我帶回他,我就求你這一件事,幫我找回他,不管是生是死,好不好?”

“好,我……親自帶你去……”卓北安托起她。

他一輩子沒踏出過京城,為了她,冒死走這一趟,他願意。

可這決定剛下,屋裡便有人驚聲叫起:“大人!你怎麼了?快,快請大夫。”

秦婠剛剛有了點期盼,那星火突然又黯淡。

卓北安唇間沁出血色,染紅他淺淡的唇,一滴、兩滴、三滴……滴滴落在素白衣襟上,像綻開的紅梅,觸目驚心。

她怔怔看著,心裡陡然一陣尖銳地疼,他卻在笑著,說:“好,我帶你去。”那笑漸漸消失,山巒一樣的男人倒下,她伸手去扶,卻扶不動他,跟著跪倒在地。

“北安——”

意識陷入渾沌前,他隻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

沒有“叔叔”兩字,更加動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京城看膩了吧,新地圖讀取中。

今日有事,提前更新。

第136章 離京

大夫很快被請來,連卓北安的兄長也被請來,屋門緊閉,病勢危急。秦婠被隔絕在門外,滿心不安歉疚,神情恍惚地盯著屋中燈火直看。

暮色已沉,窗紗下人影晃過,卻遲遲未見人出。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何寄輕聲勸她,她已在這裡站了近一個時辰,誰勸都不走。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網 提 供 線 上 閱 讀

“是我的錯,我若不作此過分之求,他不會……”秦婠心中難安,沈浩初的事與卓北安的病,忽似兩重沉巒,壓在肩上,叫人透不過氣來。

是她太自私,忘記他宿疾在身。

要是卓北安有個三長兩短,她……她萬死難辭其咎。

門終於“吱呀”打開,卓北安的兄長拱手送走大夫,轉眼看到秦婠,沉步行來,朝她行禮:“侯夫人。”

卓北安的兄長與卓北安隻有三分相像,生得比卓北安粗獷些,濃眉闊額,內斂沉穩。

“北安叔叔情況如何?”秦婠卻顧不上禮節,急問。

“急怒攻心,凶險非常。”他如實相告,看到她露出內疚憂心,方又緩和口氣,“施過針,用了藥,情況暫時穩定,隻是一時半會還醒不過來。”

秦婠方鬆口氣,待要再說,卻聽對方仍在繼續說話,語氣頗為嚴厲。

“舍弟自小身染頑疾,從未踏出京城半步,跋山涉水、周舟勞頓會讓他的病情加重,若路上再有急險……他根本就……夫人,在下知你記掛侯爺,本不該阻止此事,但舍弟實在無法……”

“卓叔叔,你不必再說,秦婠明白。”她叫卓北安一聲叔叔,自然也該喚他叔叔,“是秦婠的要求過分了,還望叔叔見諒。我不會讓他涉險的,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對方輕歎,緩和語氣歉道:“多謝夫人體諒。”

她勉強笑笑,往半掩的門裡看去,目光仍是擔心,他便側身,請她入內探望卓北安,她收回目光,搖頭淡道:“既然他已脫險,秦婠也不便再留,侯府事忙,就此告辭。”

語畢她欠欠身,轉身走出幾步又回頭朝卓北安的兄長道:“若北安叔叔醒來,煩請代為轉告他,泰岩之行不必放在心上,是秦婠魯莽了。侯府之事我自會解決,隻望他能好生保重身體,來日再敘。”

“好,夫人也多保重。”

秦婠便不再回頭,一路直出大理寺。何寄單手按在劍上,沉默地跟在她身邊,及至馬車前,見她麵色發沉,不由問道:“接下去你打算如何?”

她脫口回答:“自己去。”聲音未落,人已鑽進馬車,厚簾甩落,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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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抵至鎮遠侯府門外,兩盞白燈籠仍舊是高高掛起,黑漆的“奠”叫那白光襯著,悲涼滄桑。“秦婠,冷靜些。”何寄見她跳下馬車後就呆呆地看著燈籠,生怕她又似白日那般暴躁瘋狂,不由勸道。

秦婠隻道:“我沒事,你回去吧。今日之事,多謝了。”

何寄覺得她似乎和從前不一樣了,可哪裡不同卻又說不出來,便隻這恍神的功夫,秦婠已大步進了侯府。

出去的時候,她沒帶丫鬟,回來時也隻身一人,秦婠去了豐桂堂。夜色已沉,豐桂堂裡燈火明亮,有啜泣聲響起,沈從海、宋氏與沈浩文正在廳間坐著商議沈浩初的後事,老太太倒在榻上,緊閉著眼,呼吸粗重,痰音渾濁,對他們的話置之不理。

“這秦婠也太不懂事,浩初都已經……她身為妻子,身為鎮遠候夫人,卻在這個時候任性發瘋,還私自出府,攪得這後事也辦不安寧,我們浩初可憐哪。大嫂,她是你的兒媳婦,你怎不管管?”宋氏抹著淚哭道。

“她行事自有分寸,今日這般行徑,肯定有她的主意,老太太,還是待她回來聽聽她的解釋吧。”小陶氏正在老太太身邊替她揉背。

宋氏帕子一甩,用腫得核桃大的眼睛看她:“大嫂這是在替她開脫?當著外人的麵在咱家大門口把奠物砸個稀爛,又拆了靈棚,這就是她的分寸?可憐我們浩初,人都走了還不得安生。大嫂,就算你不是浩初的親娘,那也是你姐姐的兒子,是你從小看到大的,你怎不心疼心疼,反倒縱容她的行徑。”

“大嫂也說她是我兒媳,我如何管教她,不需要大嫂在這裡指手劃腳。你又怎知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