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1 / 1)

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266 字 6個月前

沈浩初歸家的日子,這麼看來,他是一離開大理寺就得到消息,馬上趕到應天府的,連家都沒回過。

“殿下言重。”陸覺客氣一句,又望向沈浩初,“侯爺適才出言打斷本官用刑,可有賜教?”

“不敢。本侯隻是見這馬遲遲有孕在身,陸大人對其審訊用刑略有不妥,情急之下方出言阻止,還望大人海涵。”沈浩初歉道,以退為進,“此事是本侯魯莽了,以陸大人為官多年的經驗,怎會不知孕者不宜受刑,想來是大人用以誘供的攻心之計。”

陸覺捋捋下巴上修剪得漂亮的山羊胡,目光如矩盯著沈浩初。人都道新鎮遠侯不學無術,乃是京城一大紈絝,今日一見似乎不是這麼回事。他吩咐衙役取來拶指不過是刑訊之計罷了,馬遲遲心態已潰,若再加些壓力也許就會主動招認,他並無意用刑,確是攻其心防而已。

“罷了,把拶指拿下去。”走回堂後,陸覺並不回答沈浩初的話,隻令人將拶指撤下,又朝沈浩初道,“那麼沈侯打斷本官,隻是為了免除馬遲遲的皮肉之苦?”

“本侯前來,是為了替馬遲遲洗刷嫌疑。”沈浩初道。

秦婠聞言不由詫異,他過來得這麼急,哪有時間了解整樁案子的前因後果,更遑論替馬遲遲洗刷嫌疑?

“嗬。”陸覺忍不住勾唇,鎮遠侯這對小夫妻倒有意思,兩人一前一後,一唱一和,竟是要把這案子的重要嫌犯都給摘出去。隻是想歸想,他還是開口,“哦?沈侯要如何證明她是清白的?”

沈浩初聞言朝堂外伸手,立時就有人跑入堂間,躬身呈上一物。那物入手沉伏,連沈浩初的手都不禁往下一沉,秦婠望去,竟是塊石頭。

那石頭甚大,沈浩初一手不過堪堪握住,他又握著石頭揮了幾下,石頭幾欲脫手,他揮得吃力。眾人不解何意,他又朝秦婠招手,秦婠納悶地上前,接下他遞來的石頭。

石頭又沉又大,她一手拿不下,隻能兩手齊上方托起這石頭,正疑惑著他的用意,就聽他說:“來,往我頭上砸。”

“啊?”秦婠驚愕非常,心道這人瘋了吧。

“這裡,和這裡,你試試看。”他指指前額與後腦。

秦婠見那兩處都是王新受傷之處,心有所悟,雙手抱住石頭舉起,用力往他後腦砸去。眾人瞧得駭然,站在外/圍的人均都踮起腳往內張望,就是何寄也替兩人捏了把汗,隻見秦婠那手越抬高越發顫,待抬到他後腦高度,她已出了身汗,早就無力再砸,石頭軟綿綿落下,被沈浩初轉身接住。

他笑了笑,指指自己前額:“再來。”

秦婠會意,複又用雙手抱著石頭舉起,可前額比後腦更高,她勉強將石頭舉過頭頂,費力往他腦門敲去,人卻被石頭重量帶跑,非但沒能砸到人,反而讓自己朝前傾倒,被沈浩初的%e8%83%b8膛接下,石頭也落進他手中。

“好了好了,不為難你了。”沈浩初的手避過眾人眼眸,在她腰肢上輕輕一扶,把人扶好。

秦婠臉已大紅,也分不清是累的,還是叫他羞的,耳邊隻剩他的聲音。

沈浩初轉身麵朝眾人,朗聲道:“諸位可都看清了。我手裡這塊石頭,不論重量、大小、形狀,都極其接近伏屍現場都找到的殺人凶器,也就是在胡同餿水桶旁亂石堆上的一塊石頭。秦婠的身量與馬遲遲相仿,而我的身量與王新相仿,才剛隻是做個小試驗,用來向大家證明,一個弱質女流根本無力使用如此沉重且不伏手的凶器傷人,會選擇此類凶器的,按常理推斷應是掌寬且臂力大的男人。”

“沈侯怎知不是王新先在馬宅中受傷逃出,後暈倒在地,馬遲遲隨後趕來下的手?如果高度降低,馬遲遲完全可以將石塊從高處擲下行凶。”陸覺沉眸反問他,心裡早已沒了剛見他時的輕視之意。

沈浩初毫不意外他有此一問,馬上答道:“王新前後兩處傷口,若一早已暈倒在地,非伏即仰,凶手重擊一麵便可,何需再多此一舉將人翻身後再擊一次?可見必有一處是王新站之時所受之傷,況且下墜的石塊造成的創麵與砸傷不同,仵作驗屍時應該可以檢出,大人隻需翻看屍格便可確認。”

陸覺聞言低頭翻起案上卷宗,果在仵作驗屍的屍格中找到沈浩初所述之要點。

“此為一處疑點。再來便是第二處疑點。案發的那條胡同有一小段路因為石麵壞損,才經修繕,夯土鋪實,可不巧前幾日雨多,土麵泥濘難乾,腳踏上便會留下足印。而這段路恰好經過馬宅角門前,那上麵隻找到王新足印,沒有馬遲遲的,可見馬遲遲沒有從角門進出過。還有第三處疑點,王新從馬遲遲那裡搶走銅錢,可驗屍之時並沒在他身上找到這錢,而馬遲遲的家宅,內子已儘皆搜過,也沒發現此筆錢財,如果是馬遲遲下手,那這筆錢財她為何不取回?”沈浩初指著馬遲遲繼續說明疑點。

疑點太多,聽得陸覺眉山緊攏,竟對他的話無力反駁,下首的主簿卻在此時上前,附耳一語,陸覺麵上忽喜,揚聲道:“沈侯說的不過是疑點推測,但本官已經找到目擊證人。”

“哦?”沈浩初麵無驚色,隻道,“不知可否請這證人上堂?”

“傳,證人陳三。”陸覺點頭喝道。

片刻後杜捕頭就將人帶來。秦婠望去,那人年近四旬,穿著粗布裋褐,高顴窄臉,個頭瘦小且有些佝僂,進來之後雙目就四下張望,待皂役們一震笞棒,他就嚇得撲通跪地。

“堂下所跪何人?”陸覺問他。

“草……草民陳三,是西六坊的更夫。”陳三連忙回道。

“說說你在案發當夜都見到什麼?”

“啟稟大人,草民負責西六坊的巡夜敲更,每天都會經過那條胡同。那天晚上草民與往常一樣,敲梆報時,應該是四更鼓時,草民路過胡同時見到裡麵人影閃過,草民不知何事,便站在胡同口探望,隻見到一個女人慌忙向胡同後方逃去。”

四更鼓?與馬遲遲聽到的更鼓聲一致。秦婠思忖起來。

“你可認得出這個女人?看看她是否在公堂之上?”陸覺一指堂下。

陳三四下張望一番,指著馬遲遲:“是她。”

“沈侯,你雖提出不少疑點,可如今有人親眼見到馬遲遲在案發現場出現過,這又如何解釋?”陸覺直接向沈浩初開口。

“大人,可容本侯問陳三幾個問題?”沈浩初麵不改色道。

“請。”陸覺點頭。

沈浩初走到陳三麵前,和顏悅色道:“陳三,你當日隻是站在胡同口?為何不進去呢?”

“侯爺,咱們這些夜裡敲更的人,少不得要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事,有些事不問比較好。那日我聽到胡同裡有動靜,又看到女人,怕是狐精鬼怪化人作祟,哪敢上前詳看。”陳三道。

“所以你並沒見到她動手,也沒看到王新,隻看到她逃走?”沈浩初不疾不徐地問道。

“是。”陳三點頭道。

“和本侯說說你在胡同口時的環境如何?”沈浩初微微一笑,狀似無害,仿如與他閒談。

“環境?”陳三摸了摸腦袋,吞咽兩下,方猶豫道,“那天臨近十五,月亮頗圓,照得四周很亮堂。街上很靜,所以一點動靜就格外明顯,我走到胡同口,一眼就看到這個女人。”

“你說怕她是鬼怪,那可見著她的影子?”沈浩初又問。

“影子……啊,是啊,我怎麼沒想著,她有影子,不是鬼怪。有有有,影子在身後拉得老長,細細的。”

“身後?那影子是朝胡同口的方向落下?”沈浩初湊近他,眯著眼,微笑。

“是,朝我這裡落下,又細又長,是女人的影子。”陳三忙不迭地點頭。

沈浩初直起背,笑容驟然一收,適才的溫和頓時化作滔天威勢:“你在撒謊!”

聲如疾電奔雷,引得堂上眾人心頭皆跳。

“那幾日陰雨連綿,到昨日天才放晴,那天夜裡烏雲厚沉,根本沒有月亮,你從哪裡見到的月亮?”

沈浩初的話如雷電炸在陳三心頭,將他炸得懵然。

“回答我!”↘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是是,沒有月亮,我記錯了,是燈籠,我是用燈籠照去看的。”陳三慌亂地改口。

“哼。你說她影子朝胡同口方向落下,可你的燈籠從胡同口照進去,你是如何看到她的影子落在身後的?”沈浩初冷然一哼,便把那陳三嚇得渾身一哆嗦。

“我,我記錯,沒有影子,我是直接看到她的人。”陳三被逼得再度改口。

“沒有月光,那你是憑借你手中燈籠之光看到的?”沈浩初繼續逼問。

“是,我用燈照的。”

“那你再告訴我,敲更人打的隻是普通提燈,所照範圍不過周身五步之遙,那胡同幽深,又無半點月光輔助,伏屍地離胡同口尚有十數步之隔,你是怎樣憑著這燈看到裡麵閃過的女子,竟還能將她麵容認清?若你目力真有夜視之能,那便請府尹大人入夜之後帶你到胡同那裡,一試便知!”沈浩初語如彈珠,句句將那陳三駁得無應對之力。

“我……我……”陳三惶恐地看著他,不住用手拭著額著前冷汗。

“陳三,你滿口胡言,顛三倒四,可知在公堂之上作假證供冤枉他人,有何下場?杖三十,流放千裡,你可想清楚了!”沈浩初俊臉沉如冰霜,眉目之間氣勢非常,不僅叫陳三心驚膽顫,也讓在座諸君心頭大詫。

這哪裡還是從前滿腹草包的沈浩初?

秦婠已聽得嘴都合不攏,何寄更是驚愕——自己這臉他看了二十幾年,這時他竟覺得陌生至極。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陳三趴到地上不住求饒,隻道,“草民不是故意的,大人饒命。”

此語一出,便算是他認下作假證之罪。

陸覺大怒,待要出言喝問,卻聽堂下一聲尖厲哭聲。

“救我……”馬遲遲捂著小腹暈闕在公堂之上,裙上不斷有鮮血滲出,大片暈開,觸目驚心。

秦婠再顧不得其他,蹲到馬遲遲身邊,伸手摸她鼻尖,氣息雖有,已是微弱,身上一片濕冷,麵如金紙。

“不行了,她早上已有小產之征,又受這驚嚇,恐怕……”秦婠抬頭看著堂上眾人。

陸覺略一沉%e5%90%9f,敲下驚堂木,道:“馬遲遲雖有嫌疑,然行凶疑點甚多,又有孕在身,本官宣布先允其歸家請醫救治,由鎮遠侯擔保,不得令其離京半步;陳三當堂作偽證,先押入大牢,此案延後再審!退堂!”

————

應天府官衙裡的皂役衙役退下,門口百姓逐漸讓開,秦婠向陸覺借了春凳,讓沈府的小廝把馬遲遲抬到馬車上直接送往醫館,她正要跟去,卻被沈浩初拉住。

“行了,這事讓謝皎和秋璃跟去料理就可以,你跟我的馬車回去。”沈浩初拉著她的手不鬆,阻止她繼續摻和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