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州府下,也就定波稍微平靜些,因為定波地勢與其他處不同,屬窄長形狀,臨海的邊線隻有一段,還有一處天險作為海門存在,倭人無法登陸。而整個明州府,其實有大半以上的地方邊線都是海域,也就是說出了定波以後,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碰見上岸搶掠的倭人。
定波當地平靜,百姓們知道的消息也不多,隻能從去外地經商或是出外辦事人的口中,才能得知到些許消息。
譬如某地有倭人搶掠,整整一個村的人都死了,或是有一夥倭人流竄到某縣,某縣死傷過半。
光這些消息,就足夠定波百姓嚇得膽戰心驚,雖沒有幾個人見過什麼倭人,但罵起倭人來卻一點都不含糊,甚至有小孩不聽話,大人們恐嚇小孩,也多會用‘再不聽話,讓倭寇把你擄了去,到時候殺了吃肉’之類言語。
簡直是聞風色變!
前陣子剛有傳聞,說是鞍於縣又有倭人出沒,殺了多少人,擄走了多少民女。百姓們除了罵當地官府不作為,也隻能提醒身邊親友‘最近外麵不平靜,還是少出門的好’。
好像還不止鞍於一地,而是多地,甚至臨安周邊都不太平靜,為此專門將今年的鄉試推遲了一個月。
本是八月初開考,現在推遲到九月中。
不然顧秀才早就該啟程了,也不會拖到今日都還沒動身。
“若是春山陪著你去,我還能放心些許。”孫氏望著顧秀才道。
顧秀才低聲斥道:“春山還有差事,哪能扔下差事陪我去。”
薄春山當即道:“爹,你彆擔心,我那差事耽誤些日子也沒什麼,到時候我跟衙門請個假,爹您赴考是大事,想必衙門那也會通容。”
.
在薄春山的堅持下,事情似乎就這麼說定了。
有了薄春山的陪同,孫氏的臉色也終於見了些晴色,不再擔心害怕憂心忡忡。
顧玉汝知道後,私下把薄春山叫出來說話。
“你陪我爹去臨安,真不會耽誤你的差事?”
“什麼事都沒有陪老丈人赴考重要,如今正是我籠絡你爹的好時候,你看著吧,這趟回來你爹就會把我當親兒子看待,你這親閨女也要退一射之地!”
“傻樣!”顧玉汝嗔道。
薄春山也不惱,拉著她的手,就想把人往懷裡摟。
顧玉汝掙紮著不乾。
薄春山也不勉強她,裝模作樣歎了口氣道:“顧玉汝你說說,現如今咱倆的名分算是定了,可我這待遇還不如以前,以前咱倆還能去坐坐小船,花錢月下的在窗根下說說小話,如今我約不出去你,擱你爹娘眼皮下,我什麼都不敢做。”
“你還想做什麼?”
他一點都不遮掩道:“當然是拉拉小手,摟摟小腰,親親小嘴。顧玉汝我跟你說,外麵那群死孩子傳我倆在孫家後院偷親小嘴,我小時候怎麼不懂這個,像個傻子一樣?我沒乾,我還落人說,想想我多冤枉呀。”
顧玉汝見不慣他這無恥樣,給了他一腳。
“還不上前麵去,小心我娘過來抓你。”
“抓就抓吧,正好抓住我親你小嘴,讓我嶽母催著我倆趕緊成親,把你送進我被窩!”
顧玉汝呸他一口,走了。
走了兩步,又轉回來。
“你這趟陪我爹去臨安,若是碰見齊永寧……”
薄春山渾不在意道:“碰見他又如何?我又不認識他,我陪我老丈人赴考,管他什麼事!”
“隨便你吧,但是在外麵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有什麼事回來再解決。”
“你是怕他在外麵陰我?行了,你放心,我知道怎麼辦,再說了也不一定能碰上,你就安心等我帶你爹回來,回來了咱們就成親!”
.
每當家裡有人出遠門,家人們總是充滿了無儘擔憂。
臨行前的晚上,孫氏一再檢查顧秀才的包裹、書箱,生怕落了什麼東西。她還把顧秀才常穿的一件文士袍的裡子拆了,邊邊角角縫了幾處,裡麵都塞的碎銀子。
窮家富路,孫氏隻差把家裡所有的錢給顧秀才帶上。
臨行前,碼頭上,孫氏一再交代薄春山。
薄春山背上背著顧秀才的書箱,肩上扛一個大包袱,手裡還拎著兩個稍微小點的包袱。其實隻有其中的一個小包袱是他的,其他的都是顧秀才的。
“娘你放心,我保準把爹完完整整帶去,完完整整帶回來。”
這趟也不光薄春山一個人去,他還帶了刀六。
顧玉汝雖和刀六不熟,但知道他平時話雖少,但辦事妥當,多一個刀六,她又要放心一些。
“你就在家好好的縫你的嫁衣,若有事去找虎娃,或者去衙門找劉成,我都交代過。若實在沒事,你也可以去找我娘說說話,就當提前熟悉婆婆了。”輪到和顧玉汝說話時,薄春山道。
顧玉汝翻了他一眼:“你放心,我會幫你看著你娘的。”
“行吧,那我就走了,等我回來。”
另一邊,顧秀才也跟孫氏說完話,和薄春山刀六一起上了船。
隨著船隻漸漸遠離,船上的人影也漸漸看不清,顧玉汝去拍了拍孫氏的肩膀,道:“娘,我們回去吧。”
.
隨著顧秀才和薄春山的離去,顧家的日子幾乎陷入一片死水中。
顧玉汝如今待嫁身,自然也不適宜再去顧大伯家幫忙,正好顧秀才去趕考,孫氏便每日過去,顧玉汝留在家中做家務做飯,順便縫製嫁衣。
顧玉芳的腳果然不好了。
本來她就剛拆石膏,誰知她不顧腳還沒完全好,先跑出去一趟不說,當晚還狠狠摔了一跤。
她本來還瞞著,後來實在疼得忍不住,孫氏才知道她的腳傷更嚴重了。
把她弄去醫館,大夫狠狠地訓了一通,又給她打上石膏。
說先養半個月再拆,等拆了石膏後,要休養複建兩個月以上,不然小心以後落下毛病。
這一次顧玉芳待遇就沒那麼好了,之前那回有孫氏在,孫氏隨叫隨到,現在孫氏去顧大伯家幫忙,家裡就顧玉汝。
顧玉汝現在隻管她每頓吃飯,其他事一概不聞不問,所以顧玉芳一天兩次的擦洗也沒了,隻有等孫氏回來才能幫她擦洗。
顧玉芳每天都籠罩在一股酸臭味中,顧玉汝本以為她又要鬨騰,誰知這次顧玉芳沒鬨,她把趙娥叫來了。
趙娥每天來了也不乾彆的,就陪她說話,或者幫她端端水擦擦身什麼的,顧玉芳得以非常,瞅著顧玉汝那得意的眼神,隻差說——你以為我會求你?我自會給自己找個丫鬟。
趙娥這個女子,顧玉汝不太熟悉,隻知道她和顧玉芳玩得好。
趙家在西井巷的風評不算好,趙娥好像也就顧玉芳這一個朋友。
開始顧玉汝見到趙娥,隻覺得此女文文靜靜的,還在想趙家這個女兒養的還算不錯,可很快她就知道趙家為何風評差了。
摳門吝嗇是其一,其實趙家風評不好,很大原因就是因為他家的人,不管是走到哪兒,在自己家或者在彆家吃飯,都吃相十分難看,而且從不考慮彆人。
第一回 趙娥留在顧家吃飯。
你想想,顧玉芳把人叫來侍候她,能到吃飯的時候攆人走?顧玉汝自然要留人吃飯。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等到吃飯時,顧玉汝就見識到了,她和弟弟顧於成隻是下筷子慢了一點,一桌飯菜就被一掃而空。
那一頓,隻有顧玉芳和趙娥吃飽了。
顧玉芳是端到房裡吃的,趙娥是跟著顧玉汝、顧於成一起吃,最後趙娥把飯菜一掃而空,留下餓肚子的姐弟倆。
連著兩次下來,顧玉汝學聰明了。
她開始采用分餐製,把趙娥的飯菜和顧玉芳一樣,提前盛出來。她和弟弟的飯菜也另放,都是一樣的飯菜,考慮到趙娥食量大,她會多給趙娥多盛一些,然後各吃各的。
這也就造成孫氏不在的時候,顧家吃飯不在堂屋了,而是各自在自己房裡。顧玉汝還不好和顧於成一同吃,有客人在,單獨給人弄一份,自己卻躲在一旁吃總歸不好。
孫氏也是有回碰見了,才知道這事。
不過她也沒說什麼,人是顧玉芳叫來的,有人陪著顧玉芳,也免得她去鬨騰大女兒。現在孫氏已經打定主意要把顧玉芳趕緊嫁出去,她最近除了去顧大伯家,就在忙這事。
時間一天天過去,定波的天終於沒那麼熱了。
進入九月,終於臨近開考的日子。
第51章
臨安
齊永寧來後, 因為有明州齊家的安排,他不但沒有碰見任何不便之處,反而幾乎是如魚得水。
他在這裡結識了許多各地才俊, 參加了許多鄉會、詩會,飽讀了各類時文及各地才子們的大作, 自然也少不了由齊家引薦, 見了許多當世大儒和當地官員。
而關於明州府齊子騫的名聲,也隨著齊永寧的到來傳得人儘皆知, 這一次的考生幾乎都知道明州府有個叫齊子騫的人, 人才出眾, 文采斐然, 是這一次鄉試所有人的勁敵。
而另一邊, 一直到九月初,顧秀才和薄春山等人才到臨安。
也是他們倒黴。
本來從定波坐船到明州府,再由明州府坐船到臨安,這一路上都是走水路,其實沒什麼太大的危險。
本來擔憂是在明州府境內發生什麼意外, 偏倒好明州府這一路上十分平靜, 反而是快到臨安的前兩天晚上出事了。
當時他們走到一個叫龕山的地方,此地歸屬蕭山縣,因鎮東有山,其形似龕, 而得名。龕山東二十裡有小山,名為鱉子山, 運河之水從中穿過, 東接海口, 乃海門之所在, 又叫鱉子門,為浙海錢塘之咽喉要地。
這地方常年有衛所駐守,偏偏就在這不該出事的地方,出事了。
有一夥倭人半夜襲擊了數條客船,當時水麵上一片火光衝天,慘叫不絕,雖當地衛所很快前來救援,又剿滅了這夥倭寇,還是致使船上死傷了很多人。
顧秀才所在的這條船上,便死傷了十多個平民,甚至連同來赴考的考生也死了一個,重傷數人。當時情況極為危險,顧秀才也是因有薄春山和刀六的保護,才免於受難。
在一片隻知束手就死的人群中,薄春山這個平民的表現,可謂是亮眼至極。眼見顧秀才沒有性命之憂,他吩咐刀六注意保護後,就揮刀而上和倭人搏鬥,救下不少無辜百姓,也因此落入一個前來救援的當地衛所的千戶眼中。
這位姓邵的千戶十分賞識他,再加上薄春山身上有股子匪氣,格外與這群軍營裡出身的將士們相投。也因此之後邵千戶帶人護送這幾船人來臨安的路上,薄春山幾乎和這一隊人打成了一片,自然也得到了無數便利。
像他們這麼晚才到臨安,當地客棧旅店早已被各地而來的考生住滿,想找一個住處恐怕是難之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