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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山 假麵的盛宴 4376 字 6個月前

舊低頭哭著。

黃爛牙眼見嫂子被逼問,正要起身說什麼,這時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

“說得好!”

無人知是誰的聲音,不過孫氏已經隨著聲音出來了。

.

孫氏是被女兒推出來的。

被推出來時,她心慌意亂。

可這般情形她早已沒了退路,所以她隨著那句‘說得好’人就撲了上來,並向黃寡婦質問道:“這個問題我也想問問,你為何要害我丈夫?”

堂上已經亂了。

不光公堂上亂了,圍觀旁聽的人群也開始議論紛紛。

人一多,聲音就嘈雜,聲音一嘈雜,就顯得爛七八糟。

錢縣令坐在上頭,被吵得眉心直跳,連拍驚堂木。

“都給我肅靜!肅靜!”

等人群終於肅靜下來,他皺眉問道:“堂下何人?”

“民婦顧孫氏,乃顧秀才之妻。”

孫氏跪下答話,不卑不亢,“民婦丈夫雖為人師表,但生性口舌笨拙,不善與人爭辯。且民女突遭此難,猶如晴天霹靂,心中有太多疑問想問想說,才會鬥膽驚擾公堂。”

“你既然知道驚擾了公堂,那就趕緊下去。”說話的是黃爛牙。

錢縣令也覺得這話有理,遂點了點頭。

這時,圍觀人群裡有人笑道:“你這黃爛牙,真是個混不吝,怎麼準許你代你嫂子應訟,就不準人當妻子的代丈夫應訟?還說人驚擾公堂,那你應該也下來。”

“就是就是。”

附和之人眾多。

人的天性就是看熱鬨不嫌事大,又喜歡起哄,就這麼起哄著,越來越多的人讓黃爛牙下來,要麼就讓孫氏代夫應訟。

孫氏麵色平靜,心裡卻在想昨晚女兒跟她說的話——

“娘,明日你一定要找準時機出來,到時女兒會暗示你。”

“一般按照規矩,閒雜人等不能驚擾公堂,可你不是閒雜人,你是我爹的妻子,而是時定會有很多人圍觀旁聽,這些人們最是喜歡狗血豔聞,你出來他們定會以為是兩女相爭,看熱鬨不嫌事大,樂見其成。”

“娘,你先聽我說完。”

“圍觀眾人樂見其成,就會影響當時局麵,是時就算那黃寡婦叔嫂有什麼說辭,自會有圍觀的人對付他們,你且等著便是。”

“如此一來,咱們要造的勢,第一步就完成了。”

“娘,這叔嫂二人,一人能言善辯,一人隻知哭泣扮可憐,能言善辯者避其鋒芒,而那寡婦既然知道哭,看樣子還沒無恥到不要臉的地步,既然她要臉那就好,接下來你……”

第23章

堂上, 黃爛牙已經被擠兌得臉紅脖子粗。

按照他的秉性,他早就該破口大罵了,可此一時非彼一時, 他還想博取眾人同情, 自然不可能去罵圍觀者。

可讓他下來,他怎可能下來?!

見此,錢縣令也不好再讓孫氏下去了。

“阿秀,你怎麼……”顧秀才遲疑道。

孫氏對他微微搖了下頭,看向錢縣令道:“其實讓民婦代夫應訟, 民婦也沒那個本事,民婦隻有幾句話想說。”

“你說。”錢縣令道。

孫氏轉過身, 走到黃寡婦的麵前。

可能她反應有些異常, 黃爛牙竟有些害怕她對黃寡婦做什麼,趕緊攔在了前頭。

“你想乾什麼?你走這麼近做甚?”

“我不做什麼。”

孫氏淡淡地道, “難道你怕我做什麼?你們為何會怕我做什麼?我一個婦道人家, 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 能做什麼?”

人群裡, 有人道:“就是, 你乾嘛怕人家秀才娘子?人家還能對你怎麼著不成?”

“還是你們做了虧心事心虛了?”孫氏厲聲又道。

這一聲很突兀,聲音也很響亮, 所以不光是黃爛牙, 包括黃寡婦都不禁僵了一下。

黃爛牙嚷道:“你才心虛了,你才做了虧心事, 做虧心事明明是你丈夫, 若不是你丈夫逼奸我嫂子……”

這黃爛牙但凡提及案子, 逢人必提逼奸, 一口一個,樂不思蜀,毫不避諱,竟好像就把此當做了依仗。

確實是依仗沒錯。

一來時下人們民風保守,與奸%e6%b7%ab有關的,都會閉口不談。

二來逼奸這事現在成了顧秀才的把柄。

沒見著他每次說逼奸,那些浩然學館的先生老爺,甚至顧秀才本人,都有一種不忍直視掩麵羞愧之感。

黃爛牙大字不識一個,又因長相及不學無術被人鄙視,如果不是出了這檔子事,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和秀才、先生這種身份的人對話的機會,眼見‘逼奸’成了把柄,讓他可以為所欲為,肆意辱罵,他自然緊緊抓住不放。

可他錯估了一個女人的天性,尤其是一個妻子。

丈夫被誣陷逼奸彆人,這對一個妻子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不管是情感還是理智上。

所以孫氏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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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聽從女兒的,想為丈夫搏一線生機,可她上來完全就是被趕鴨子上架。

她雖是個秀才家的女兒,但也是個婦人,長這麼大都沒上過公堂,原本心裡還忐忑、焦慮、不安、害怕,現在都被怒火衝沒了。

此時此刻的孫氏,大腦異常清晰。

她想起女兒昨天半夜跟她說的話——

“臉是何物?此時此刻,這般情形,逼上梁山,隻能臉都不要……”

“婦人本就擅長胡攪蠻纏、撒潑打滾,娘你沒吃過豬肉也應該看過豬跑,那些鄰居裡的婦人和旁人爭嘴吵架,無理還要爭三分,有理更是要爭個輸贏,你也不是沒見過……”

“案子怎麼審,怎麼判,很大程度是看地方主官的態度,這個態度影響很大。娘,你記住民心民意,這些當官的就怕這個……”

“那黃寡婦也是女子,難道她不要臉?她怎可能不要臉,不要臉會要那座貞節牌坊?會明明受婆家磋磨,偏偏為了名聲讓自己受苦?”

“娘你記住,現在已是你死我活的境地,隻能潑出一切。殺人要誅心,不是她誅你的心,就是你誅她的心。”

“咱們要誅她的心,她才會露出破綻,這才是爹的生機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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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一邊想著,一邊眼淚情不自禁地就流了出來。

她顧不得去擦,就任淚水那麼淌著,一邊嘶啞地問道:“我就想問問,你為何要害我丈夫?”

這是潛藏在她內心多時的疑問。

她的丈夫不可能去逼奸一個寡婦,所以女兒說得對,隻可能是這寡婦害人,可她為何要害人?

“你到底是收了誰的錢,得了誰的利,聽了誰的指使,撒了這彌天大謊,出來害人?”

孫氏字字句句,鏗鏘有力,落地有聲,竟說得場中陷入鴉雀無聲的境地,隻能聽到她一人的聲音。

“你還是個寡婦,旁人還說你守貞忠烈?我呸!”

孫氏一口唾沫呸在黃寡婦的頭臉上。

“一個忠貞忠烈的女子,竟用逼奸這種事來陷害人,我看你一點都守節忠貞,你也就做個樣子,哪個貞潔女子不是視‘奸’字如虎狼蛇蠍,避之不及,你倒好,竟拿出來當做工具害人?”

“彆說我丈夫逼奸你,這話也就唬唬不知事的人。就說說我丈夫,身為秀才,還是浩然學館的教書先生,多年為人師表,教出的學生不知幾許。”

孫氏麵向眾人,一字一句地道:“他的人品、德行都是經得起考驗的,容得你隨意汙蔑?在場的鄉親父老也不少,都是咱定波縣知根知底的人,就問問,我丈夫顧秀才這幾十年來,為人如何,品行如何?在定波縣裡的風評又如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你還說我夫君逼奸你,你簡直貽笑大方,恬不知恥!”

孫氏的氣勢越來越高昂。

相反,黃寡婦經過這番逼問,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怎麼,竟身軟無力,萎頓當場。

孫氏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跪在地上的黃寡婦唾罵著。

“就問問你到底是有才,還是有貌?”

“咱們就不拿旁人做比較,就比較你我。就你這樣的品貌,不是我這個比你年長的貶低你,我丈夫用得著逼奸你?他若真是貪色之人,何不拿銀若乾,去拿花樓找幾個花娘不痛快,去逼奸你一個克死丈夫公婆的寡婦,他不嫌晦氣?”

……

孫氏這一番話,說得抑揚頓挫、接連而來。

本是悲憤還在哭,說著說著畫風就變了。

且言語之猛,言語之烈,簡直挑戰旁觀者的耳朵,可你又不能說她說得不對,隻能說是人被逼急了吧。

人性總是慣於同情弱者,就好比人們之前同情黃寡婦,同情她可憐被人欺辱,所以憎惡‘作惡’的顧秀才。

可此時,一個妻子一個弱女子,被逼成了這樣,逼上了公堂,不惜大放厥詞也要當眾為夫伸冤,同樣也讓人不禁起了同情心。

而且人家說的沒錯,顧秀才到底做了多年浩然學館的先生。

浩然學館那是什麼地方?

在定波縣當地,但凡當地的孩童讀書,首先考慮的就是浩然學館。

這是浩然學館開設兩代人近百年來的根深蒂固,是多少年來的苦心經營,是陳夫子乃至一眾先生們的人品、德行乃至學問的保證。

這些不光得到了當地百姓的認可,也得到過官府的嘉獎。

就不提從顧秀才手裡教出了不知多少學生,有些即使不是他教出來的,但本身是浩然學館出來的學生,或者說家裡有人在浩然學館中讀過書,自然就有偏向性。

本來沒有人提及,大家也想不起來這是一位先生,隻覺得是個秀才做了惡事,可此時被人提起來了,大家突然想起來——

原來,這個秀才還是浩然學館的先生?

浩然學館的先生,會做出逼奸寡婦的事?

這是說笑吧?

是假的吧?

是騙人的吧?

是被冤枉了吧?

這是人們的第一反應,也是極為真實的反應,是不牽扯其中,沒有任何立場及傾向性的真實反應。

因為這第一反應,也讓圍觀的人們意識到,這案子中有許多地方有些不合理,到底不牽扯其中的路人還是占大多數的。

而很顯然,孫氏接下來的話,將所有不合理之處都一一揭露了出來。

為何一個寡婦,竟張口逼奸閉口逼奸,毫不以為恥?這要歸咎於黃爛牙,因他是代嫂應答,所以他的言論被下意識代入到了黃寡婦的身上。

一個浩然學館的先生,堂堂一個秀才,為何要去逼奸一個寡婦?難道那個寡婦美貌驚人?

去看看黃寡婦本人,人畏畏縮縮也就不說了,大致看過去頂多也就清秀之姿,臉有些發黃,似乎營養不良,皮膚也有些粗糙,不如人家秀才娘子。

確實是很明顯的對比。

孫氏本就長得不差,不然能生出顧玉汝這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