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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山 假麵的盛宴 4357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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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玉汝到時,浩然學館已是一片大亂。

門裡門外都圍的是人,學生們也不上課了,都站在外麵,四周還圍著不少附近的住戶,似乎是來看熱鬨的。

顧玉汝遠遠就看見弟弟顧於成。

“於成。”

顧於成滿臉焦急地跑了過來,臉上還帶著眼淚。

“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有人說、有人說爹調?戲寡婦,裡麵鬨得厲害,好像報官了,先生把我們都趕出來了。”

看得出顧於成是急了,話都說得顛三倒四,顧玉汝也顧不得應付他,因為她已經在人群裡看到了薄春山。

“你彆急,我進去看看。”

“姐,你怎麼進去啊,那種場合你去……”

……

確實有齋夫攔著不讓人進去,也不知薄春山怎麼打點的,三人順著人群擠進去時並沒有人攔。

門口還看不出什麼端倪,但往裡走遠遠地就能聽見有人在叫囂什麼。

齋房門前空地上站了許多人,一個身穿藍色布衫,身材矮壯的漢子正在說話。他的長相頗為醜陋,朝天鼻,大小眼,一口爛牙十分顯眼。

此時他格外義憤填膺,整個場中隻見他一人說話,又是叉腰又是指罵,如凶神如惡煞。

“我告訴你們,今天這事沒完,我大嫂可是良家婦女,雖是寡婦,但向來恪守婦道,這周圍的街坊鄰裡誰不知道?我們保長還打算給她請一座貞潔牌坊。當初來這做工,就是指著這是讀書人的地方,讀書的老爺們哪個不是守禮知事,沒想到竟碰見個畜生,竟逼奸我那可憐的嫂子!

“我的青天大老爺呀,街坊們你們可要給我嫂子做主,可憐我嫂子命苦,進門沒多久就守了寡,還攤上個遺腹子,是我嫂子忠貞忠烈,非但沒棄我黃家而去,反而為我那可憐的爹娘養老送終……

“我是個不成器的,可爹娘臨走前再三叮囑我,一定要護著嫂子……秀才老爺欺壓良民,還有沒有人管事了?”

此人正是黃寡婦的小叔子黃爛牙。

他本身並不叫這個名字,因從小有一口爛牙,被人起了諢號,以至於倒讓人忘了他的本名。

此時他又是拍腿,又是哭嚎,又是扇自己巴掌埋怨自己無用,形容之慘模樣之悲讓人不忍唏噓。

場上除了幾個聚在一處搖頭歎息的學館先生,還有幾個打雜的齋夫和雜役仆婦,另還有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模樣似乎是和黃爛牙一同來的街坊。其中有一名灰衫老者,約莫五十出頭的年紀,臉頰消瘦,濃眉緊皺,滿臉不敢苟同。

而另一邊,一間齋房門前。

顧秀才麵色震驚、甚至有些頹喪地站在那裡。他好像被人揪打過,帽子歪斜,衣領破裂。

他怒視著齋房的門裡。

那裡看不見人,隻能看見一角女子裙擺垂在那,似乎是有一個女子正縮在門後哭。

“保長,你可得給我大嫂做主。”黃爛牙撲到灰衫老者麵前,拽著他的袖子道。

這灰衫老者正是管這荷花塘子周遭數百戶的保長,人稱李保長。

大晉設保甲製度,十戶為一甲,十甲為一保,再設保長,負責管理保下百姓的戶籍、房屋、治安、人頭賦稅等等事宜。

這浩然學館就處在李保長的管轄範圍內,隻是浩然學館的地位特殊,李保長管不到這裡來。可到底是所轄範圍,再加上黃寡婦在浩然學館裡做工的活兒,當初就是李保長出麵安排的。

這般情形,李保長也不得不出頭。

“夫子,您老人家需得給個說法。”李保長拱了拱手道。

本來轄下出了個知名學館,對李保長來說那是極為長臉的事。

在外麵提起荷花塘子可能有人不知是什麼地方。這裡以前有一片荷花塘,後來被人填了,經過漫長歲月的繁衍,這裡的住戶越來越稠密,不過這荷花塘子的名兒一直沒換。

但提起浩然學館,旁人一定知曉。

李保長和浩然學館向來相處融洽,偶爾有什麼官方的事,也互相給予便利。像黃寡婦這個活兒,就是當初學館照顧附近縣民,名額給了李保長,李保長做主安排找那些家境不好但人品過硬的人來做工。

誰也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陳夫子也很震驚。

可他到底為人師表多年,顧秀才也是他一路看過來的,熟悉其品行,所以陳夫子有些猶豫躊躇。

“李保長,老夫說句實言,顧秀才在我們學館坐館多年,上上下下都知他什麼為人什麼品行,僅憑一己之言就妄下斷定,是不是有些……”

不等李保長說話,黃爛牙就跳起來了。

“他不是那樣的人,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嫂子汙蔑他?我嫂子一個寡婦,什麼為人大家也都清楚,至於去玷汙自己的名聲去汙蔑他一個秀才?”

圍觀眾人紛紛點頭。

確實是這麼個理,女子清譽不容有失,若不是真有此事,哪個女子會無緣無故玷汙自己的清譽。

“對了,這可不是我嫂子一人之言,這可是馬嬸親眼撞見的。馬嬸、馬嬸你過來說說!”

這馬嬸也是在學館做雜役的仆婦之一,同時也是荷花塘子的住戶。

她本是站在人群裡,此時被黃爛牙拉了出來,她又想推拒,又覺得這麼做不太好,本人猶猶豫豫的,哭喪道:“這叫我怎麼說,怎麼說啊!”

“什麼怎麼說?你就照實說就是!馬嬸你可是咱們荷花塘子的人,可彆為了不給自己惹事故意袒護那畜生!”

話都說成這樣了,馬嬸也就照實說了。

“我當、我當時聽見蘭翠的叫聲,便急忙過去看,就看見、就看見……”

“就看見什麼?”

“就看見顧秀才站在桌前,蘭翠倒在桌上,衣衫不整……”

第19章

黃爛牙拍著巴掌,一蹦三尺高。

“瞧瞧,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這難道說是我嫂子汙蔑她,馬嬸也故意汙蔑他?我嫂子品行旁人不知,荷花塘子的人可是最清楚,我嫂子會拿這種事出來汙蔑人?”

一旁荷花塘子的住戶們紛紛點頭,或是說黃寡婦好話,或是說她為人,也有人提及貞潔牌坊的事。

這請貞節牌坊的事,可不是保長一個人能做決定的,得是轄下百姓俱都讚同,大家都認同她的人品,覺得她有這資格,才能由保長向當地官府申請,所以光這一件就足夠證明黃寡婦的人品了。

這一聲聲一句句,都在為黃寡婦申辯,同時伴隨的還有齋房中黃寡婦悲泣的哭聲,這下陳夫子可撐不住了,看向顧秀才。

“青墨,你說句話。”

顧明,人稱顧秀才,字青墨。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顧秀才,這些目光裡充滿了質疑、不信、鄙視、震驚,甚至憤怒。

“問他做什麼,他能說出什麼,肯定是不認啊。”

“還是個秀才老爺,簡直就是讀書人的恥辱。”

“實在是個畜生,竟欺負一個命苦的婦人,跟他說什麼,快去報官!”

人群裡,有人這麼說。

於是越來越多的唾罵朝顧秀才而去。

顧秀才臉色越來越白,漸漸的白中透著一種慘淡。可最終他沒有理會這些言語,還是看向齋房的門裡。

“黃大嫂,顧某有沒有對你不軌,你最清楚,你能否出來說一句公道話?當時明明是你……”

一個人宛如炮仗似的衝了過來,打斷了顧秀才的話,正是黃爛牙。他揪住顧秀才的衣襟,明明他比顧秀才矮了一頭,可他的氣勢卻一點不弱。

“你這個畜生,你還敢逼問我大嫂,我大嫂一個柔弱婦人,能當著人前再重複一遍你做的醃臢事?被人抓住現行,人證物證俱在,你都還不認,看我不打死你這個人麵獸心的……”

見黃爛牙要打人,忙有人過去攔。

“不可動手,不可動手。”

“爛牙你可千萬彆打人,不然有理都成了沒理,馬上官老爺就來了,交給官老爺處置。”

黃爛牙怒不可遏,眼珠充血,到底是被人攔下來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顧秀才還是看著門裡,他表情充滿了震驚、不敢置信、甚至是失望、黯然。

“黃大嫂,你能否出來說句公道話。”

無人回答。

回答的還是嗚咽的哭聲。

一陣人聲和陣陣腳步聲朝這裡而來,是縣衙來人了。

為首的一人身穿海青色窄袖長袍,交領,滾紅邊,頭戴皂帽,看得出是個領頭的。他身後還跟著三四個衙役,都是穿著青色布衣,腰係暗紅色腰帶。

“誰報的官,是為何事?”

後麵這句,明顯是在問陳夫子。

其實換做尋常人報官,根本出動不了領班的衙役,是聽說和浩然學館有關,這領頭的才專門走一趟。

陳夫子正琢磨著說辭,一旁荷花塘子的住戶就七嘴八舌把來龍去脈說了,期間還夾雜著黃爛牙這個事主的控訴。

“青天大老爺啊,你們可要給小民大嫂做主啊!”黃爛牙哭天喊地。

“說話就說話,吵吵什麼?”領頭的衙役王河斥道,同時不忘看向陳夫子。

換做尋常人,這肯定是先押回去再說,可這不是尋常人,本身是個秀才不說,還和浩然學館有關。

浩然學館可是連縣太爺都必須給麵子的地方,作為一個領班衙役,王河不敢也不能隨意妄為。

黃爛牙見狀忙道:“差爺,你們看陳老夫子做什麼?難道說你們還打算包庇這畜生不成?”

一聽黃爛牙這麼說,圍觀的人俱是目光閃爍,竊竊私語。

王河氣得麵色鐵青。

眼見陳夫子也好不搭話,他隻能寒著臉道:“你這刁民,我看誰與你何乾,本差爺辦事,經得起任何人置喙,但輪不到你。”

又吩咐道:“來人,把所有人都帶走,有關的人證什麼的都先帶回衙門問話。這裡到底是學館,是讀聖賢書的地方,閒雜人等就彆圍在這了。”

陳夫子歎了一口氣,走到顧秀才麵前。

“青墨,你知道,這事我再攔不了,你……”

以陳夫子的為人,他不可能去包庇誰,或是徇私枉法什麼的,他本身就是個做先生的,因為開了學館,因為教的學生多,所以才受人尊重,本身也沒什麼權勢。

而且恰恰也是因為這些,他才不能在人證物證俱在的情況下去幫顧秀才說話,不然就真成黃爛牙說的是包庇了。

顧秀才慘然一笑:“夫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走一趟便是,定能說清楚。”

“那你去吧,我等你歸來。”

顧秀才正要和衙役走,這時顧玉汝突然走了出來。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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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兒。”

顧秀才先是震驚,然後露出羞愧不安之色。

倒不是因為彆的,而是當爹竟被女兒看到這樣狼狽的一麵,還是因為這樣罪名,這樣的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