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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山 假麵的盛宴 4385 字 6個月前

字一直卡在嗓子裡,顧玉汝怔怔地看著他,一時竟無言。

……

迷迷糊糊,顧玉汝眼前又浮現了一副畫麵。

明明早就模糊的記憶,此時竟變得清晰非常。

“顧玉汝,老子這輩子算是栽在你手裡了……”

“薄春山,你彆說話!”做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滿臉都是眼淚,白皙纖細的手指上全是血。

紅豔豔的血。

她用手去堵,可是堵不住,隻能在他身上慌張地摸索著。

“你總算替我哭了一回,真好看……”

“薄春山,我讓你彆說話!”女子大喊,用一隻手使勁去抹從他口中冒出的血,一邊抹一邊哭。

“你讓我說吧,再不說,我怕沒機會了……”

他咳了兩聲,似乎終於支撐不住了,倒在她肩頭上。

那麼重、那麼沉,顧玉汝本就被嚇得不輕,根本支撐不住,隻能順著力被他壓在地上。

刺鼻的血腥味,有熱流順著上方流下來,往她脖子裡鑽。他身上到底有多少傷,她不知道,隻知道他帶著自己逃到這裡來,整個人已經成了血人。

“你彆亂說,薄春山你肯定能活下來的,馬上就有人來救咱們了……”她嗚咽地哭著,渾身抖顫。

“我可能等不到那時候了……”

他低歎著,聲音裡帶著些許笑意:“老子也是鬼迷了心竅,明明已經跑出城,也不知哪根神經抽了又跑回來……想到齊永寧那人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當書生的彆看平時風光,關鍵時候手無縛雞之力,一點用都沒有,若是他為了逃命丟下你,說不定能便宜老子一場,讓我撿個媳婦……”

“薄春山……”

“……顧玉汝,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很久了……”

“我、我……”

“……我一直覺得配不上你……若是早知道這條爛命會送在你手裡,當初我死纏爛打、拚著臉皮不要,也會把你從齊永寧手裡搶過來……”

“……可虧死老子嘍……”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什麼,他一邊笑一邊嗆咳起來,而隨著他的嗆咳還有仿佛流不儘的血從他嘴角溢出。

“薄春山……”

“……顧玉汝你答應我,若是能有下輩子,就給我當媳婦吧……”

……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沒死?”

本來無力的手突然生出一股力道,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不光抓得她生疼,也將她抓懵了。

誰沒死?

“我瞞了你一輩子,其實也不算一輩子,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沒死……他不光沒死,還成了六橫島島主,成了海上有名的大海盜,後來反盜為官成了剿寇名將,被南朝封為鎮海王……”

“……他獨掌南朝朝權,一生未娶……為了你,跟北晉、跟我做了一輩子對,給我添了一輩子堵,可隻要你還是我的妻,他就一輩子不可能贏過我……”

“……他連死都死在我前頭……之前我才收到鎮海王薨於臨安的消息,哈哈哈哈他終於死了……我的心病終於除了……”

“所以你隻能是我的,下輩子你還是我的妻……”

……

怦怦、怦怦、怦怦……

心,突然跳得很快。

顧玉汝忍不住按了按%e8%83%b8口。

宋媽媽見她這樣,以為她有什麼不適的地方,便往跟前湊了湊。

緊接著,一聲驚叫劃破了蔚藍的天空。

第2章

怦怦怦、怦怦怦……

顧玉汝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張放大的臉。

她下意識往後退,又伸手一推,一句話忍不住就出口了。

“薄春山,你到底想乾什麼?”

男子被她推得往後踉蹌了兩步,那張麵孔才清晰了。

年輕的臉棱角分明,深邃的桃花眼,長眉入鬢,鼻梁高挺,往下是一張極薄的唇。

認真來說,這張臉可以說是英俊的。

但因為眉宇間戾氣太重,微薄的嘴角又總是勾勒著譏諷的弧度,讓他的氣質顯得有幾分涼薄,有幾分猛烈,如同看似劣質實則辛辣無比的燒刀子,一口下去就能燒了心肺。

他身形高大挺拔,穿一身黑色的勁裝,小臂和腰上綁著同色皮製綁帶,腳上蹬著黑靴子。這種當地百姓極少會有的打扮,配著他比尋常南方男子高出近一頭的身材,讓人無端生出一種退避三舍之感。

薄春山站直後沒有說話,將手放在鼻尖上嗅了嗅。

顧玉汝還沒弄清楚什麼情況,臉卻克製不住發燙,莫名的她知道他在嗅什麼。

“薄……”

“顧玉汝你彆生氣,我這不是看你要摔了,才伸手扶了你一把。”薄春山放下手,一本正經地道。可他這一本正經襯著他嘴角的輕笑,卻顯得並不夠誠意,仿佛就是一個敷衍的說辭。

“我摔了關你什麼……”

話音戛然而止,顧玉汝心裡突然一陣明悟,她似乎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在顧玉汝記憶裡,薄春山從來不是個好人,這與他的凶名有關,也與他總是對她做些莫名其妙的舉動有關。

不止一次兩次,有好幾次被她發現他總出現在自己每日必經的路上,很多時候隻是看著她不說話,開始她以為自己是想多了,可他的出現的次數太多,眼神又太過有侵略性,又鑒於他名聲太壞,她避他如虎狼。

有一次他又出現了,她為了離他遠些,走神之下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差點沒摔出去,是他將她險險拉住,卻摟了她的腰。

這已經算得上是調?戲良家婦女了,就算薄家和顧家是街坊,就算這個薄春山凶名在外,顧玉汝也不打算忍他了,將他狠狠地罵了一頓。

現在好像就是那回?

那時她多大來著?是十五還是十六?

可同時,顧玉汝腦海裡又浮起之前那段記憶。

那次定波縣被倭寇成功闖城,誰都不知道這群倭寇是從哪兒進來的,倭寇在城裡燒殺搶掠,首當其衝就是城南。

這裡住的大多都是縣裡家境比較富裕的人家,成了倭寇襲擊的主要目標,齊家也沒能幸免。

當時齊永寧不在,公婆去彆家吃喜酒,就她和幾個下人在家。倭寇闖了齊家的門戶,下人們死的死傷的傷,她趁亂往外跑,危機之際他出現了。

他帶著她在失守的城裡躲了三天,她不爭氣崴了腳,連走都走不了,是他背著她到處躲藏,期間他受傷無數,整個人成了血葫蘆,她讓他自己跑,他不跑,最後倒在了她的麵前。

她以為他死了,一直以為他死了,可是齊永寧臨死前竟說他沒死,還成了那個日後總是和北晉作對的鎮海王?

……

“你彆生氣,我走還不成?!”

薄春山舉著雙手,往後退了幾步。

明明也是七尺男兒,看外表怎麼都不是個好惹的人,偏偏對個弱女子做出這等委屈之態,倒讓人橫生一種啼笑皆非之感。

顧玉汝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以後能不能正經些,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彆做那些怪動作。”

本是為了岔開話題,讓場麵彆那麼尷尬,這句‘怪動作’卻同時又勾起兩人記憶——方才薄春山放在鼻尖嗅的手,正是方才摟了顧玉汝腰的那隻。

薄春山一愣,漆黑的眼中閃過一抹欣喜。

“顧玉汝,你……”

“我要回家了。”

丟下這話,顧玉汝轉身就跑了。

留下薄春山站在那,莫名其妙傻笑了好一會兒,直到從巷外走進來一高一矮兩個青年。

高的那個長臉細目,臉上有道疤,不說話看起來陰測測的,一看就不像是好人。矮點的那個圓頭圓腦,但看著很壯實。

兩人都穿著黑色短褐,手上紮著綁帶,與薄春山的打扮如同一轍,隻是綁帶質地不一樣。這種打扮在當地百姓中可並不常見,因此顯得有幾分紮眼。

“老大,我和刀六隔著街就見那顧姑娘跑了出來,你……”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

薄春山斂住表情,將搓了又搓的手背在身後。

“沒什麼,走吧。”

等他走遠了,虎娃用手肘撞了撞刀六。

“老大這是咋了?”

“不知。”刀六一如既往的少言。

“你說老大是不是被顧姑娘罵了?你說老大圖什麼,又不是沒有大姑娘小媳婦喜歡他,甚至迎春樓裡,多少人上杆子倒貼老大,可他……”

虎娃小聲嘀咕著,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隔三差五就跑到人家大姑娘經過的路上堵人家,什麼話都不說隻遠遠瞧著,你說老大到底圖啥?再說了這顧家跟齊家好像早有結成親家的打算,那姓齊的還是個秀才……”

刀六突然打斷他:“你忘了今晚咱們去乾什麼?”

虎娃頓時不吱聲了。

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歎了口氣,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前方那個高大的背影。

*

顧玉汝一路小跑到家門口,才停下腳步。

明明她的記憶早已模糊,但雙腳仿佛有記憶似的,一路指引著她回到家門。

她按著%e8%83%b8口,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一些再進去,就在這時,門從裡麵吱呀一聲打開了。

是顧玉汝的娘孫氏。

她大約三十多歲的模樣,細眉秀目,皮膚白皙,穿著一身青色布衫,打扮得很素淨,與顧玉汝的容貌有幾分相似。

“玉汝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喘成這樣?”孫氏看著女兒詫異道。

顧玉汝忙站直了身子:“娘,我是回來時走急了。”

“瞧瞧你,急什麼。”

……

母女二人一同往裡走。

顧家的房子一如顧玉汝記憶中那樣——

一進半的青磚小院,迎麵是正房,左右各是東西廂房。院子裡種著一顆很大的榕樹,因為有些年頭了,樹的枝葉很繁密,層層疊疊的,褐色的樹乾蜿蜒而上,像一頂綠傘似的籠罩著小半個院子。

樹下有石桌、石凳,每當夏日之際,顧家人最喜歡在這裡納涼。

“你爹和你弟估計還要一會兒才回來,娘去把菜燒上,你先去洗把臉歇一歇。”

顧玉汝去了西廂,進了靠左那間屋子。

臉盆裡盛著半盆清水,她也沒管冷熱就撩起水洗臉,洗了很久,才拭乾水來到妝台的鏡子前。

半舊的黃銅鏡子被擦得錚亮,裡麵倒映著一張年輕的臉。

少女約有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張秀氣的鵝蛋臉,尖下巴,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一雙杏眼因眼角微微有些上挑,給本來嬌柔嫻靜的氣質中又增添了幾分豔色。

因為剛洗過臉,似乎她太過用力,白皙的臉頰有些泛紅,上麵還帶著淡淡的水漬,越發顯得膚光勝雪。

顧玉汝打小就是個美人兒胚子,這是附近街坊鄰裡公認的,可她沒想到本是垂垂老矣,為何又成了二八年華的少女?

外麵響起一陣說話聲,是顧秀才和兒子顧於成回來了。

顧秀才在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