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天機樓是個很有名的存在,不但有規模很大的店堂,而且還有條件施設上佳的客房。
聽說掌櫃的是個漢人與韃靼人的後代,年輕時曾經闖蕩江湖,成家之後便就帶著妻兒在京師盤了地頭開了這家鋪子。
所以出入的人各條道上的都有,漢民或者是韃靼商人,很多有身份的江湖人甚至把它當成了互通消息的聯絡點。
有韃靼人的地方,戚繚繚當然有興趣,更何況她正值那麼無聊的當口!
……半個時辰後她便與戚子湛戚子渝在好不容易找到的剛結完賬的一張桌子旁坐下來。
“一壺水蜜桃汁,一份梅子醬,然後荔枝燒肉,筍燜五花肉……”
戚子湛點了一大堆。
“吃不完咱們就帶回去,我慢慢研究!”
等小二走了之後他偷偷亮出他帶來的幾個帶蓋的小瓦缸。
看了眼四處,又聞了聞空氣中飄來的菜肴香,他又說道:“可惜四哥五哥沒口福,偏趕在這時候去了門,不然來湊個熱鬨該多好!
“到時候大伯一回來,咱們又沒機會這麼樂嗬了!”
戚繚繚舉目望著四處,順口說:“沒事兒,改日我再請你們來吃!”
這天機樓她前世裡也來過一次,是跟蕭珩來的。
他少時跟著清緣寺方丈在黃山腳下長大,回京了想念正宗徽幫菜,每每思之而未得。
恰好天機樓裡為了應對五湖四海的食客,請來的廚子裡恰好就有人擅長徽菜——確實還挺不錯的。
眼下店堂裡人擠人,多數衣著講究卻顯隨意,桌桌客人高談闊論,並不如彆處酒樓那樣拘束。
這其中還夾雜著許多外邦人的交談。
他們神情放鬆,同桌的也不乏漢民,這樣的融洽景象在燕京倒是不少見。
她接過戚子渝倒的茶潤喉,然後問戚子湛:“你就打算這樣暗搓搓的偷師?怎麼不直接找人拜師?”
“我倒是想啊!可這是人家糊口的本事,人家能隨便收我麼?!”說到這個戚子湛就歎氣。
“我已經打聽過了,這個廚子姓江,住在南城馬蹄胡同。
“人家雖是個廚子,卻住著三進的宅子,家裡還請著下人,可見憑著這手藝沒少賺錢。
“你說我去跟他拜師,得出多少錢?就是我出得起,人家還不一定要呢!”
戚繚繚倒還真不知道這世道行情。
不過她不缺錢,倘若隻要出得起價錢這廚子就肯收他,那倒也不妨去試試。
反正上次從杜家榮家還白得來十萬兩銀子呢。
什麼時候花完了,再想辦法去“劫富濟個貧”也就是了!
但戚子湛不肯:“我娘說了,那錢是給你當嫁妝的。小姑姑得靠著這錢嫁人,我怎麼能用這錢?”
身為長輩的戚繚繚剛剛生出來的那點慈愛之心刹時又被澆滅了……
第093章 是非之地
一筆也寫不出兩個戚字來,就不能不提嫁人這茬兒麼?
一個個都看準了她嫁不出去是怎麼著?
“小二。”她招手把人喚過來,然後問:“你們這兒有個姓江的廚子是麼?”
小二道:“那是我們後廚的掌勺大師傅,姑娘莫非尋他有事?”
“我就問問這江大廚他收徒麼?”
小二搔了搔後腦勺,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尋思這位也不像是能掄鍋鏟的模樣……
“不是我,是他!”戚繚繚指了指戚子湛,“這是我侄兒,他慕名而來。”
“是這樣!”小二釋然了,腰身挺了挺,指著後院方向道:“那你們得去後廚問問。
“不過咱們這兒的廚子都是咱們大東家專門自彆處挖來的,便是收徒,那規矩肯定也大,價錢也不低。
“你們要是有這意思,還得有個準備!”
戚繚繚沒跟他多廢話,稱了謝,便招呼戚子湛去後廚。
天機樓的後廚也很壯觀,酒樓與客棧中間的院子的南邊,一溜過去約摸三四間房的地兒,全是廚院。
廚院門口是有人把守的,看到戚繚繚倆人走過來,立時沉臉喝斥起來,一臉橫肉,凶得很,看到小姑娘也不例外。
她客氣地說明來意,那兩尊門神才總算麵色緩和了點。
其中下頜上長著顆大痦子的指了指東邊角門,讓從那邊進去第三間找二掌櫃問。
戚子湛非常激動:“這個我去就成了!這裡全是些冒著銅臭味的商人,可彆薰壞了小姑姑您!
“您就回位子上等我就就成了!——翠翹千萬好生伴著姑姑!”
說完已是按捺不住地進了角門。
自廚院到店堂又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沿途總有人來去,操著各地的方言。
這是與戚繚繚兩世的生活都算遙遠的一種氛圍,不過倒是挺新奇的。
然而才走了兩步她就不能動了。
遠處店堂門口這時候正自門外走進來三四個人,仿佛是路過前來打尖的商賈。
可當她看清為首的那人麵目,再看看他身旁那蓄著絡腮的的高大身影,眼睛忽然就張成了銅鈴大……
即便二人易了裝,可為首那油滑的“商賈”這身打扮她卻是曾經見過的,以她前世裡皇帝兒媳婦的身份,要認出他是皇帝來並不難。
而他既然易裝在此,那麼他旁邊那個哪怕是粘了醜了叭嘰的大胡子,渾身上下也依舊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的人,聯想一下他是誰,也很容易了!
這可新鮮了,他們倆居然也會來這裡湊熱鬨……
“客官可有預訂不曾?小店暫時席位已滿——”
燕“管事”沒等小二說完就報了去處。
戚繚繚腦子飛速轉了轉,然後身子往旁邊一避,藏在了樓梯下的角落裡。
聽得腳步聲不緊不慢地上了樓,又往東邊廊子下而去,她才又走出來,遠遠地一望,他們停在桂字號房門前。
“小姑姑怎麼還在這兒?”
戚子湛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她身邊,輕拍了拍她肩膀。
“怎麼樣了?”她問道。
“嗨,沒戲!”他手一揚說道:“他們收徒是得在店裡幫廚的。
“幫廚我倒不怕,關鍵他們得簽契約,學成之後得在這裡至少幫廚三年。
“我好歹是個將門之後,主職是保家衛國,怎麼能投上三年時間在這裡?我爹一定會打死我!”
這麼一說戚繚繚也覺得這事有些懸。
戚家還得齊心合力先乾掉烏剌呢!
也就先不說了。
回來坐下後她又凝神聽了聽樓上動靜,燕棠他們在這裡的事她也決定暫時先不說。
皇帝貴為天子,無事絕不會亂跑出宮,更不會易裝跑到這裡來,來則必有要事。
隻不過她卻猜不到會是什麼事,居然會勞動他堂堂天子禦駕親行……
反正不管怎麼說,既然是很要緊的事情,那她當然要保密。
……想來想去,是非之地,她最好是早走為妙。
這麼說著她就催道:“趕緊催上菜,吃完快回去,天都黑了。”
戚子湛抗議:“這都才來……”
……
燕棠對於皇帝執著地要參與天機樓這樁任務也是心有疑惑。
不過聖意豈可隨意揣測?
他與皇帝進了桂字號房,約的人已經來了,兩名著烏剌服飾的侍女攏手立在門內。
屋裡長條桌後也站著幾個侍女,而桌畔則坐著個身段適中的穿著講究的年輕女人。
她的左右兩側立著一男一女,那男人見到皇帝,即與這女人說了幾句什麼,這女人便就點點頭,讓他們退了下去。
然後微笑著抬起眼,說道:“袁掌櫃好久不見。”
“是啊,其其格小姐彆來無恙?”
皇帝笑微微地搖扇坐下,並且倜儻地衝她看過來。
其其格吃吃地笑著,伸手給他遞了杯茶,手指有意無意地在他手背上拂了兩下:“我倒是沒什麼大恙,不過是犯了些小病,哪裡值得袁掌櫃惦記。”
皇帝笑道:“哦?不知道是什麼病?”
其其格湊過來,嫵%e5%aa%9a地壓低了聲音:“相思病。”⑨思⑨兔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皇帝哈哈大笑。
他身後的燕棠輕輕彆開臉,凝眉望著地下。
其其格又說道:“上次袁掌櫃說有位在軍中的親戚想買私馬,怎麼後來就沒音訊了?
“近來我這裡倒是進了批好貨,掌櫃的來得巧。”
皇帝笑笑地扶著杯子:“其其格小姐都需得身邊人提醒才能想起我來,我又怎麼好意思總是來登小姐的門?”
其其格手攀上皇帝胳膊:“袁掌櫃真會說笑。”
說完又掛在皇帝膀上:“不知道袁掌櫃這位親戚,是在軍中任什麼職務?
“說給我聽聽,我也好斟酌斟酌推薦什麼樣的馬匹。”
皇帝沒直接回答,反倒是慢吞吞地笑著衝她伸出手:“馬的事兒先不說。
“我會診病,尤其是相思病,你先把手給我,我來看看你病情如何?”
其其格盯著他看了會兒,便就風情萬種地把手搭上了他手心。
皇帝握著這隻手,笑微微的鳳眼陡然間一凜!
隨即他周身寒意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然間翻過來扣住了她的手腕!
第094章 我想立功
“你——”
其其格大驚失色,抽手要退,卻哪裡動彈得了!
皇帝同時竟已經鉗製住了她肩膀,將她死死按趴在桌上!
屋裡侍女們見狀均開始圍上來!
而燕棠帶著兩名侍衛卻早就已經封住了各處門窗,就在皇帝伸手捉住其其格的當口,他已迅速製下了兩個!
皇帝雖然不再年少,但身手卻依舊敏捷。
其其格反應也快,雖然被扣,也很快進行反擊。
屋裡瞬時變成戰場,但不到片刻,也還是在皇帝與燕棠配合之下控製了對方主仆四人!
“全部拿下!”
皇帝沉聲下旨,隨後扯掉其其格身上腰帶,牢牢將其雙手縛在了身後。
“你是什麼人?!”
其其格咬著牙抬頭。
皇帝活似跟剛晨練完似的,悠然地撣撣袍子坐下來:“看過你的病了,不輕。不過不是‘相思病’,是想死病!
“不想死的話,就先把你在京師除去正當營生外乾的那些勾當,全都告訴我。”
“其其格乾的可都是正當營生!你們中原人竟敢如此欺壓於我?!”
“讓她吐幾句老實的!”皇帝指指燕棠,臉色明顯不耐煩。
燕棠拔劍一揮,其其格的辮子立時被削去一截,左耳朵也被削了一塊下來!
她沒有尖叫,但望著出手如同音速的燕棠,臉色卻驀然有些發怔:“……是你?!”
燕棠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本就陰寒的目光更顯陰寒了幾分,紮在人身上仿佛都能聽到刺破皮肉的聲音!
而緊接著其其格就真的感覺到皮肉要被刺破——
不知什麼時候他的長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