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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不能吟 青銅穗 4404 字 6個月前

“你有病還來學什麼騎馬?”

燕棠撇下她,自顧自沿著水岸往前漫步。“我不收你半分錢教你騎馬,難道還要反過來管你的吃喝嗎?”

戚繚繚跟上去:“有病能騎馬,但不能渴著餓著!騎馬犯病那是我的事,要是讓我渴出毛病來,就是你的責任!

“你想收錢可以跟我直說。你老人家提醒我一句帶點水在身上,我也不至於沒準備。怎麼就扯上讓你管吃喝了?”

燕棠在一棵擋住了去路的歪脖柳樹下停住,然後扭轉身來睨著她。

戚繚繚聳肩攤手,沒打算放棄。

清風撩起她柔順的額發,使她耳鬢兩側看起來毛絨絨的。

燕棠凝眉收回目光,望著橋那邊,繼續仰脖喝水:“你昨日找孫彭有什麼事?”

戚繚繚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很顯然她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看到她去找孫彭。

這個卻沒有辦法跟他說明。

她決定打太極:“你覺得呢?”

燕棠沒說話,看著浮遊在水麵上的幾條柳枝。

之前的十幾年他們雖然一直都是鄰居,但她戚繚繚在他眼裡不過與程家姐妹杜家姐妹一般,令他認真回想都可能記不太清楚具體長什麼模樣的存在。

而自從這連串的事情發生,她雖然還是那麼惡劣,但新的記憶逐漸已經把原先那層淡薄的記憶給覆蓋了。

這令他覺得她像是個陌生人,一個……又夾雜著一點說不清又道不明的熟悉的陌生人。

那抹熟悉,是他也無法形容的感覺。

是她在他公事房裡勸他放鬆對燕湳管製時的認真,是在對傷害蘇家兄妹的蘇慎雲進行打擊時的冷冽。

也是在偶爾似笑非笑看著他時藏在目光深處的一絲隱約的感懷。

然而,說她戚繚繚會感懷,這本身是件多麼可笑的事情。

她出身在錦繡堆裡,從未遇到過什麼挫折,哪裡有事情值得她感懷?

遠的不說,近幾年有關於她的傳聞,不是成天跟燕湳程敏之他們吃喝玩樂打馬遊街,便是如何被戚家上下寵上天。

所以,偶爾浮上心頭的那抹熟悉感,最終又還是在這些事實麵前變得蕩然無存。

他所熟悉的人,從來不包括她這樣蜜罐子裡長大的二世祖。

孫彭是個太監,但也是個十分養眼的太監。

堂堂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在當今的朝堂上可能不如某些朝代紮眼,但也不是非常人物。

她去撩他,不排除她那臭毛病作祟,即便他是太監,也不影響她離經叛道。

所以她就是個行事極其乖張荒誕的人,而這樣的人行事,哪裡有什麼既定的準則可言。

想到這裡,他垂首又喝了兩口水,然後一言不發越過她折上了來路。

戚繚繚眼巴巴等他的水喝,沒想到等了半天他竟要掉頭走人!

不由追過去揪住了他的袖子:“耍我?”

燕棠沉了臉:“放開!”

戚繚繚愈發將他胳膊掐緊些,一麵呲牙:“不給我水我就扯你的衣服!

“這裡雖然人煙稀少,但走過路過的人還是有的,想不想讓我給大夥都看看你鎮北王那鼓脹的%e8%83%b8肌?”

“戚繚繚!”

戚繚繚趁他沒留神,一把就把水壺給搶了過來。

先倒出點水來把壺口衝了衝,才對嘴猛喝了兩口,然後抹著嘴角衝他笑道:“不就幾口水嘛,至於那麼小氣?

“明兒我多帶點,還給你!”

燕棠簡直無語。

第088章 你生氣嗎

他手搭在歪脖子柳樹上,支著身子望著水麵。

水麵鋪了薄薄一層柳絮,像是染了塵的鏡子。

兩隻燕子從隔壁桃樹上追逐下來,輕快活潑,留下一路碎語呢喃。

戚繚繚喝飽水,暢快地坐在樹墩上抬眼望著他背影,然後從燕子呢喃的間隙裡吐出聲來:“想什麼呢?”

他略略回頭,迎目對上的是她慣常的渾然無所謂的笑臉。

默了下,他說道:“戚繚繚,你從來不會生氣的嗎?”

他忽然想起來,無論他怎麼罵她數落她,她竟然從來沒有生過氣。

就算是上次在他公事房裡,他話說的那樣重,她也沒有一點惱怒的樣子。

對一個被家裡縱到無法無天的人來說,這實在不合情理。

戚繚繚輕撫著足畔草叢,笑了下:“那得看是什麼事。”

折了根草尖在手裡,又道:“如果是杜若蘭之流,那她們就算沒惹我我瞅著也有三分氣,總想找點什麼由頭讓她們不痛快。”

燕棠眉頭擰了擰。“我說的是若彆人指責你,你不會生氣嗎?”

戚繚繚噗哧笑起來:“你怎麼不乾脆問我會不會生你的氣?”

燕棠臉色泛陰,轉開頭去又看向水麵。

戚繚繚把弄著手裡的水壺,笑容變得有些綿長。

慶熹十九年正月,鎮北王兼定國大將軍燕棠的棺槨經過長途跋涉,終於運進京師了。

她是半夜得到的消息。

素日璀璨的屋裡,此刻隻有綠痕舉起的燭光以及紫銅薰籠裡映開的暗淡的火光。

窗外是還有殘雪,可分明添足了炭,寒意從四麵八方湧進來,包裹了人的四肢與軀乾。

“聽說身上中了十來枝駑箭,也有不少刀傷,隨行的軍醫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傷口複原裝殮。

“被王爺舍命救下的那支騎兵團是披著孝護送棺槨回來的。

“皇上率領太子親自去城門迎接,聽說葉太妃已經暈過去多次……”

綠痕的手在抖,抖出了一屋子破碎的光影。

她靜坐了半晌然後也換上素衣出了門,直接回的泰康坊。

如今氣派又奢華的王府,那一夜像是天空重新降了雪,將它裡外都裹得素白。

棺槨停在西南角的靈堂裡,棺蓋開了,容親人們道彆。

各府的人都來了,她沒有上去。

站在人群裡,聽周邊雜亂地述說著他在沙場的英勇,卓越的謀略,還有出征之前對友人們的允諾。

——命運最紮心的反轉,莫過於那些剛剛才許過,卻已永遠也實現不了的諾言。

他人眼裡的燕棠如此出色,而她從始至終沒有對他產生過非份之想。

六歲的時候她跟著哥哥自外祖家回來,常常坐在坊間大槐樹下,孤獨地看著蘇慎雲快活地跟著坊間孩子們一道玩耍,或者透過坊間門看很遠地方的高山與尖塔,還有天上的浮雲。

他已比她高出許多,某天忽然像一棵挺拔的樹一樣站在她麵前,然後在旁邊坐了下來。

“我也常常喜歡坐在這裡看那座山。”

他胳膊肘搭在膝蓋上,同望著遠處的高山幽幽地說:“山上隻有一座塔,它應該也是很孤單的吧。”

她聽不懂他說什麼,塔又不是人,怎麼會感覺到孤單呢?但終於有人肯坐下來跟她說話,她覺得很好。

“那現在你和我就是兩個人了,我們倆作伴,就不孤單了。”

她高興中又帶著點期翼地說。

她知道他是隔壁王府的小王爺,但她並沒有感覺到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同。

都是無聊到需要坐在這裡望天的閒人,不是嗎?

她也不記得他是怎麼答應的她了。

總之後來他們就真的常常在一起呆著,說話,做功課,或者各說各話。

可是隨著時間逐漸增長,她開始也有了彆的小夥伴。

她漸漸嫌棄起他的無趣。

“你怎麼連踢毽子都不會呀,邢小薇約了我去踢毽子,那我不能帶你了哦!”

“看賬看賬,成天就隻知道看賬,看得連一張臉都像成了賬本兒了!瞧瞧人家戚子煜,成天笑嗬嗬,看著就高興!”

“成天管這管那,你可真煩,我哥都沒這麼管過我!”°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心裡實在是苦悶,蘇家除去有哥哥在的地方,沒有一處可以使她安然放鬆。

她雖然把他當好朋友,但是並不喜歡他那樣的性格。

跟他在一起,她實在也放不開來。

她心裡蘊藏著一股勁,一股總在尋找著機會就要噴薄而出的氣勁!

她堅信自己絕不會一輩子被蘇家掌控在手心裡,哪怕窮其一生,她也要揚眉吐氣地過自己的人生!

……那些年裡,哪怕她是不經意的,也沒少往他心裡捅刀子吧?

站在靈堂外的她那會兒如是想。

但他從來也沒有惱過她什麼。

他像是有脾氣,因為輕易看不到她笑。

可又像是沒脾氣,因為從來沒有見過他在她麵前有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

每個人都說他們青梅竹馬小兒女情,可在遇到蕭珩之後,她每每帶著隱約的小興奮跟他提及他,他都從頭至尾也沒有過絲毫想勸止她的意思。

從六歲到十六歲,他們做了整整十年的朋友。

隨著年歲增長,閱曆增加,她開始明白這份友情於她的珍貴。

也開始遺憾,年少時那些本不該存在於他們之間——不,是之於他的言語打擊。

所以,當日在公事房裡他厲聲數落她的時候,她想的是自己的年少無知,倒並未曾覺得受傷,更不是生氣。

人嘛,高興一日,不高興也一日,那裡有那麼多氣生?

她笑著,將水壺拋了給他,懶洋洋起了身。

完了她又湊了過來,胳膊順勢搭在他橫搭在樹上的那條長臂上,笑眯眯地又道:“王爺長得這麼美,身材又這麼好,我當然不會生王爺的氣啦!

“——當然啦!要是王爺從此以後能對我客客氣氣地,那就更好了!

“你到底想好了沒有?要不要看在我這麼通情達理的份上,改口叫我‘繚繚’?”

燕棠好不容易才見平緩些神色又陰下來。

盯著她笑嘻嘻的臉看了半晌,他毫不留情地把手抽回,拎著壺走向了橋下。

是不是一刻鐘不混蛋她都要憋死……

第089章 將門虎女

程敏之他們簡直望眼欲穿才等到他們回來。

一看燕棠臉色簡直跟戚繚繚吃了他這老僧許多豆腐一樣臭,立時又老老實實地憋著什麼話都不說。

一直等到回到承天門下分了道,才又開始七嘴八舌地問起戚繚繚安好與否。

戚繚繚除了渴了點之外,彆的還真沒有什麼不適。

回到府裡,家裡上下也是十分關注這個問題。

戚子煜第一個到她麵前聽她的呼吸,查她的脈搏,確定沒事才退到太師椅上去抖二郎腿。

燕棠沒與他們同路,回到承天門下時臨時又進了宮,因為皇帝忽然傳旨讓他去禦書房。

“天機樓那邊情況如何?”皇帝搖著扇子坐在炕頭上問。“有些日子沒聽到他們消息了。”

燕棠道:“近來巴圖那些人因著行為受限,並沒有機會與天機樓那夥人接觸,如此也沒有什麼痕跡露出來。”

皇帝點點頭,停下扇子道:“安達的身份已經確定是烏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