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起來,說:“周刺史今日這身衣裳真好看,瞧著比昨兒又年輕了十來歲呢!”
周裘鮮少被人誇獎,不由便高興起來,虞錦走後他樂嗬嗬垂頭打量自己一眼,忽地一頓,可他昨兒……不也穿著這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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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日頭高懸,掛在樹梢的雪有化開的趨勢。
虞時也提著虞錦來堂廳用膳,瞧沈卻在此,喉間不由發出一聲落井下石的譏笑,氣定神閒地往凳子上一坐,朝虞錦道:“愣著做什麼,就算你瞧有些人礙眼,身子也是自己的,坐下用膳。”
虞錦念及周裘那句“溫婉賢淑的才女”,嘴角抑製不住上揚,偷偷往沈卻那兒看了兩眼,男人輕輕挑眉,給她遞了一碗熱湯。
虞時也隻當沈卻在哄人,並未多想,兀自沉浸在自家妹妹終於看破這男人的虛偽無情的喜悅中。
然,卻見虞錦手裡的勺子忽然矯情地落進碗裡,說:“燙。”
虞時也幫腔說:“燙就彆喝,吃這個。”他給虞錦夾了片竹筍。
虞錦將手縮進袖口,嘟囔說:“手冷,不想動。”
……?
虞時也疑惑地看她一眼,這是在演哪一出?
正此時,就見沈卻捧過她手邊的碗盞,捏著瓷勺攪了攪,說:“冷就彆動,張嘴。”
虞錦正是此意,於是隻稍稍頓了頓,便從善如流地張開嘴,十分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伺候,且一臉春風拂麵,眉梢間都是笑意,絲毫沒有虞時也以為的怨氣。
沈卻看她,雖不知虞錦在折騰什麼,但也不介意她這麼折騰,隻給她喂了幾口熱湯暖暖胃。
虞錦忽然道:“我想吃橘子。”
“飯後。”
“我就要。”
“……”
沈卻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嫣紅的唇上,放下碗勺,也不嫌麻煩地剝好橘子遞給她。
虞錦慢悠悠晃著腳,無聲用口型對他說了兩個字,就見沈卻頓了頓,一瓣一瓣喂進她嘴裡。
虞時也手執木箸看了半響,隻覺得碗裡的飯也沒多大滋味,輕扯了扯嘴角:“真惡心。”
他起身往外走。
第72章 大捷 那我替祖母多謝夫人惦記。
正如沈卻昨夜所言, 此處吃住都很寒酸,儘管刺史府已是給足了虞家兄妹排麵,但到底心有餘而力不足,午膳也不過是將就著湯和素菜。
據說前些日子靈州的糧食沒到之前, 刺史夫人做主開倉放糧, 府裡的糧食大多用以救濟百姓, 否則倒也不至於如此寒磣。
可虞錦並未挑剔。
咽下兩瓣橘子開胃之後, 再喝沈卻喂過來的湯, 竟覺十分饜足, 她托腮翹了翹唇角,若是身後有尾巴, 許是已甩出了萬丈高。
沈卻停了半瞬,隻下意識在虞錦烏發上揉了兩下。
虞錦半飽後才發覺身側座上已無人, 疑惑道:“我阿兄去何處了?”
她垂目看了眼尚未動筷的碗麵,說:“他不用膳了?”
沈卻“嗯”了聲,說:“他……應當不餓。”
虞錦“哦”了聲,沒多在意,作夠了,便也自己接過碗筷用膳。
待午膳過後, 沈卻又命人單獨給虞錦開了小灶,確認她吃飽穿暖,才同周裘前往杏嶺山腳。
因今日化雪,恐山路路滑難行, 為謹慎起見,原定今日返程的輜重軍改為明日啟程,且算算行程,恰能在年前回府。
無故多出一日閒暇, 虞錦也並未閒在府上,聽聞刺史夫人午後要去東麵的街市操持放糧之事,虞錦便提議同往。
說實在話,靈州雖為邊境,但前有邊城數萬將士,她並未見過何為民生疾苦,此番前來也並無他意,隻想代父親瞧瞧荊州現狀。
無論如何,荊州到底也是厥北境內。
然放眼望去,街市上儘是敝履襤褸的窮苦百姓,前來要糧的隊伍從街市這頭蜿蜒排到了城門口,荊州苦難儘可從中窺得。
虞錦一時憐憫心起,便上手在木棚裡搭起手來。
周夫人很是惶恐,可瞧虞錦實在執拗,便也不好再阻。
虞錦自幼便沒做過粗活,盛粥的動作也很是生澀。虞時也來時便見這幅情景,隻看她小臉熱得紅撲撲的,指尖無意劃過木桶邊沿,燙得眉心蹙起,硬生生倒吸了一口氣。
隨侍心下一個咯噔,眼看就要上前,道:“屬下去將二姑娘帶來。”
“不用了。”虞時也攔住他。
他站定看了自家幼妹半響,緩緩吐息道:“讓她做吧。”
虞時也糟心地想,往後遠嫁去垚南,還不知要發生什麼,總歸也不能再事事護著她。
思及此,他煩躁地摁了摁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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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暗,東街的放糧結束。
大抵是無心插柳,不知是如何傳出今日放糧之人乃靈州節度使之女,民間頓時傳出虞廣江愛民如子的言論來,倒讓一些因多年匪患而對靈州節度使的怨言有所消減。
虞錦渾然不知,回到刺史府用過晚膳,便為明早返程收拾物件。因她來時過於匆忙,本就沒帶多少貼身之物,故而拾掇起來也絲毫不費力。
洗漱過後,已至亥時,夜裡冷風四起,細雪紛飛,她闔窗時踮腳望了眼,卻是不見半個人影。
虞錦在屋裡轉了兩個來回,將被褥鋪平、疊起又鋪平,直至湯婆子冷卻,也沒上榻。
燈影映照的門牖上,隻見一個人影來回晃動,最後落座在木桌旁,虞錦支頤蹙眉,忽覺困意襲來。
子時,窗外風雪更盛,月色溶溶。
沈卻歸來時見的便是小姑娘小雞啄米、搖搖欲墜的樣子,床榻已然鋪得整整齊齊,而她儼然是在等人。
男人唇角輕揚了一下,解開大氅抖落了雪水,才上前俯身將人抱往榻上,正要放下時,懷裡的人倏然睜開眼。
虞錦稍稍一怔,隨即揉了揉眼道:“王爺怎麼才來。”
“路上耽擱了。”沈卻替她解了小襖,隨即把人塞進被褥裡,問:“明早啟程?”
虞錦懶洋洋地“嗯”了聲,不知是一回生二回熟,還是太放心沈卻不會對她做什麼,待人一上榻便自覺滾進他懷裡,拿他當手爐暖手。
她的手有些涼,沈卻正裹在掌心裡握了兩下,就聽她“啊”了聲抽氣。
他微頓,起身將她那隻手捏起細瞧了一眼,就見她食指指腹上紅腫了一小塊,隱約還有淡淡的藥味兒。
虞錦不甚在意地將白日裡放糧一事簡而相告,又說:“刺史夫人已經給我上過藥,並無大礙。”
沈卻皺眉,將那隻手塞回被褥裡,想說什麼,但看虞錦那雙亮盈盈看他的眸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低低“嗯”了聲。
虞錦心裡惦記的卻不是手頭這點小傷。
她道:“王爺,荊州剿匪何時得勝?來之前我聽父親所言,剩下的山匪不過負隅頑抗,應當不生氣候。”
沈卻頷首說:“大抵半月。”
半月……
虞錦蹙眉忖度,可幾日後便是新歲,進程再如何快,他勢必要留在荊州過年夜。
新歲不能同沈卻過,虞錦稍覺遺憾,她試探地道:“那……剿匪後是直接率軍回垚南?”
沈卻抬眼看她,猶豫了下,說:“剿匪後,需得回京複命。”↘思↘兔↘在↘線↘閱↘讀↘
是了,怎麼將此事給忘了。
虞錦略略有些失落,輕輕“哦”了聲,也沒再多言,但一想不出幾月便要成婚,她屬實有些沉不住氣了,虞錦思來想去,咳嗽一聲說:“那甚好,還能順帶瞧瞧祖母。”
……不對!
虞錦忙改口說:“我的意思是,瞧瞧沈老太君。”
沈卻不由失笑,伸手揉了兩下虞錦的臉,“那我替祖母多謝夫人惦記。”
虞錦大抵是羞憤到自閉,夜裡話少了些,很快便入睡,待到白日,是被虞時也的叩門聲喚醒的。
沈卻離開得很早,虞錦依稀記得天尚未亮透時他便窸窸窣窣穿戴齊整,好似還將她叫醒了片刻,同她說了什麼,但她困得迷糊,實在記不得。
思及此,虞錦抬手摸了摸額角。
不多久,周府門外,一行人整裝待發,很快就啟程回往靈州。
仔細算來,這一趟赴荊州停留的時日還不到兩日,一路風塵仆仆,虞時也看虞錦那一臉百花盛開的興奮模樣,是真想不明白她圖什麼。
而就在年後不久,正月十二,荊州便傳來了大捷的消息,山匪餘黨儘數被剿,南祁王率軍回京複命,虞廣江也履行承諾商議起往南供糧馬一事。
此時正是化雪的季節。
四處淌水,春寒尚冷,枝椏的嫩芽尚未完全冒頭,萬物似還籠罩在冬日的嚴寒之下,虞府上下卻忽然躁動熱鬨起來,裝潢修葺,剪紙燈籠,比之年節還要熱鬨幾分。
緣由無他,此時距虞時也迎親的日子,正餘一月。
第73章 宴席 我再溫習一遍。
春雨濛濛, 淅淅瀝瀝中伴隨著草木簌簌,直至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才堪堪雨停,朝露玄而未落,彆有一番朝氣。
自打沈卻離開厥北後, 虞錦頹靡了一陣子, 但很快就被自家兄長的婚事分了神, 很有活力, 賓客名冊、宴席采買都一一過目, 比虞時也這個準新郎還要上心。她本又是個挑剔性子, 平白給府裡的采買丫頭添了好些麻煩。
不過很快,虞錦便無心操持這等瑣事。
常嬤嬤從原州物色了個禮儀嬤嬤, 正等在院子。
其實那些在人前拿喬的規矩虞錦學得極好,平日外出赴宴很能端得住身子, 畢竟她素來走的都是端莊淑女的線路。
是以虞錦略有不解道:“嬤嬤何故給我物色教規矩的嬤嬤?”
常嬤嬤看她滿臉困惑,笑著拍拍她的手背,麵露慈愛道:“您眼下十七,依著老爺從前的心思,是要等十□□才肯將您嫁出去的,故而有些道理, 自是耽擱下來,本也該是由當家主母來操心,可咱們府裡眼下的境況,老奴鬥膽, 也隻好操操主子的心。”
她笑意漸深,道:“這位嬤嬤教的不是人前的規矩,是人後,床前的規矩。”
聞言, 虞錦舌尖叫沸騰的茶水燙了一下,雖她與沈卻親密到也算是同床共枕過,但被人坦言說出,仍舊是紅了臉:“嬤嬤……”
“好姑娘,姑娘家都得經這麼一遭,不是老奴誆您,這床笫之事,頗有學問。且……聽說南祁王府上並無通房側妃,若是男子不通此事,遭罪的可是女子,姑娘多聽聽,也是為讓您自己少疼些。”
常嬤嬤的話過於直白,虞錦脖頸也紅了一截,其實她從前也聽過一些新婚的姑娘含羞說過一兩嘴,看她們滿麵紅光,也不像是遭罪的樣子。
虞錦嘟囔道:“那……這豈非應當多叫男子學學?嬤嬤應先操心阿兄才是。”
“姑娘說對了,老奴本是給公子挑選了個開臉丫鬟,可大公子的脾氣您也知曉,死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