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乾道差不多了。”葉瑾聲把一塊乾燥的布巾往腦袋上一扣,“接下來就需要你出手了。”
路修好,雙行道一劃開,就需要縣府的配合,下達嚴厲的懲罰措施,才能將紹田縣居民以前隨地便溺的壞習慣掰回來。
對於這件事,葉瑾聲也有自己的想法。
第一點,占據道德製高點,首先要讓那些隨地便溺和扔垃圾的人成為人人唾棄的對象。
第二點,由縣府下達懲罰措施,大致就是被抓到一次就罰多少錢,第二次翻倍,第三次再次翻倍。
而第一次罰款的那個數目,要處於一個能讓大部分百姓肉疼卻又不至於真的影響生活的地步。
至於收上來的罰款,會被用在鋪設新的青石磚路麵上。
雙管齊下,時間一長,總能慢慢把那些壞習慣都糾正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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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謝青珣點了點頭,“相應的條款已經做好了。”
“那就好。”葉瑾聲見謝青珣仍舊愁眉不展,不由疑惑地問道,“玄玠,你是遇上什麼難題了嗎?”
謝青珣歎了一口氣,“瑾聲,你可還記得我們來紹田縣的時候,所遭遇的暴雨?”
“當然記得。”葉瑾聲正色了起來,“當時我們還擔心會變成洪災呢!”
不過,對於紹田縣而言,那幾天的暴雨所造成的損失尚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雖然不少農作物被淹,但所幸排水及時,搶救回來了大部分,其他沒有救回來的也在水退去後重新種上了莊稼,但是今年秋季的收成必然會有影響,大部分農人可能要過得緊巴巴的了。
“紹田縣還算是幸運,至少還能活下去,而受災最嚴重的,其實是諸平郡。”謝青珣語氣發沉地道,“諸平郡治下,不少縣被儘數淹沒,而田裡的莊稼,也被徹底泡死了,今年秋天,注定顆粒無收。”
葉瑾聲的眉頭也緩緩皺起,“沒人救災嗎?”
至少,等到大水退去之後,應該儘快組織農人進行耕種。
“他們的家都沒了,根本就沒有錢去買種子。”謝青珣無奈地說出了這個事實。
“當地縣府不肯借糧?借種子?”葉瑾聲隻覺得不可思議,“至少先搶種一波,好歹也能減少一點兒損失,更何況,南方諸郡和北方不同,一年兩熟甚至三熟都不是沒可能。”
謝青珣看著葉瑾聲氣憤的模樣,“瑾聲,若是他們這般做了,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流民了。”
葉瑾聲低聲咒罵了一句。
“但他們為什麼要北上?”葉瑾聲疑惑問道。
謝青珣搖頭,“我也不知,可能是意外,也有可能……”
“不管是什麼原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安置這些流民。”葉瑾聲抓了抓自己的腦袋,“其實,嚴格來說,這次也沒有那麼嚴重。”
“哦?”謝青珣坐直了身體,“瑾聲可有法子?還請不吝賜教。”
“算不上賜教,其實就是常規做法罷了。”葉瑾聲咳嗽了一聲,“最近我們不是正在鋪路嗎?正好可以雇用湧來的流民,工錢就用一日三餐來代替。”
“以工代賑。”謝青珣喃喃著這四個字,眸光逐漸亮起,“瑾聲此法,確實可用。”
“隻是欲行此法,還需要多做準備。”
葉瑾聲點頭,“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玄玠啦!我隻負責出錢!”
謝青珣不由得失笑,“瑾聲難道不覺得虧了麼?”
“錢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況且,他們日後若是能紹田縣附近穩定下來,,也算是增加了此處的人口。”
說到這裡,葉瑾聲挑眉,看向了謝青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人口大幅度增加,也算是你的政績之一?”
謝青珣點頭,“算。”
“那就一點兒都不虧了呀!”葉瑾聲笑眯眯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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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田縣外。
一個瘦得幾乎是皮包骨的女人佝僂著腰,抱著懷裡那個還不會說話的嬰兒。
她的旁邊,是一個看上去怯生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已經瘦得脫了形,眼眶凸出,眼窩凹陷,乍一看上去有些恐怖。
“娘,我餓。”小姑娘扯了扯自己母親的袖子,細聲細氣地道。
長久的饑餓,讓她連大聲說話都做不到。
被女兒扯住,那個已經瘦得皮包骨的女人猶豫了一下,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來半塊兒黑乎乎的硬餅子,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
她比劃了一下,原本是想從中間掰開的,猶豫了一下之後,又往左邊挪了一點點,掰開後,把那塊兒大的塞進了自己女兒的嘴裡,另一塊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一邊用力咀嚼著,她一邊狠狠地瞪著因為剛才的那一塊黑乎乎的餅子而圍攏過來的流民。
裡麵有男有女,他們相同的地方隻有一個,就是那時不時吞咽一下的動作。
那個小姑娘顯然也知道情況緊急,甚至那塊黑乎乎的餅子隻咬了幾口,就被她硬生生地呼囫圇個兒地吞了下去,被噎得隻翻白眼。
見那塊餅子已經被吃掉,之前圍攏過來的人麵無表情地挪開了視線,繼續隨著流民隊伍,渾渾噩噩地往前。
“前麵就到紹田縣了。”
紹田縣?
聽到這個名字,流民隊伍裡的不少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他們曾經聽人說,紹田縣十分富饒,是他們此行的最後目的地。
一路上,這群流民穿越了野獸叢生的山林,越過沼澤,中途丟下了無數的同伴,終於……終於快要到他們期盼了無數次的終點了嗎?
“媽媽,我們就快到了嗎?”那個看上去像是骷髏的小姑娘的聲音越發小了。
“是,快到了,我們真的快到了!”她的母親聲音裡滿是欣喜。
“是不是到了之後,我們就能吃上一頓飽飯了?”
“對,囡囡,再堅持一下。”那位母親死死地握著自己女兒的手腕,嘴裡不自覺地重複著,“快到了,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不遠處,高聳的城牆出現在了眾人的眼中。
那個母親側過頭,眸子裡滿是淚花,似乎是想和自己的女兒說點兒什麼。
然而,扭頭的時候,她隻感覺到自己手上一重,那個骷髏似的小姑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停止了呼吸。
“囡囡?”那位母親踉蹌著跪在了地上,她的膝蓋旁邊就是小姑娘大睜著的眼睛,因為沒有多少肉,她的眼睛睜著的時候顯得有些恐怖。
就那樣呆愣地跪了一會兒之後,那位母親緩緩伸出手,顫唞著手指,合上了小姑娘的眼睛。
掙紮著站起來後,被她抱在懷裡的那個小孩兒身上的破布掀開一角,露出了那個嬰兒緊緊閉著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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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上,看著一大片湧過來的流民,負責看守城門的守衛不由得捏緊了手裡的兵器。
“真的要開門嗎?”有人開口問道。
“不開門,難道就看著他們去死嗎?”
“可是……”一開始詢問的那個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若是……若是城門打開後,他們拚命衝進來怎麼辦?”
聽到這個問題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後,有人道,“謝明府已經下過命令了,我們依令行事就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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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看到遠處幾乎是一條線的城牆,再到城牆底下,這些饑腸轆轆的流民走了大半天的時間。隻是,走近後,看著一反常態,大開著的城門,所有的流民都愣住了。
這……這和他們以前所遭受的待遇完全不一樣啊?
以前他們經過其他的縣或者是村寨的時候,所有人都是閉門不出,隻除了紹田縣。
這一反常態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愣住了,看著那個大開的城門,走在前麵的流民怯怯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好。
這時候,城門一側忽然有人大聲喊道,“所有流民!全部排隊登記!”
而在那個負責登記的人一旁,有一輛大車停下,覆蓋在上麵的包袱一掀開,一個個大饅頭出現在了所有流民的麵前。
“饅頭……”
“真的是饅頭!”
“沒錯!我聞到那股味道了!”
就在流民們一個個雙眼放光的時候,就聽登記處的人大聲喊道,“登記過後,一人免費領兩個饅頭!”^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刷”得一下,所有流民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看向了那個負責登記的男人。
被無數雙饑渴的眼睛看著,負責登記的那個男人覺得自己的心裡有些發毛。
但是他看了一眼在一旁負責守衛的邵笛邵統領,隻覺得心裡又踏實了不少,繼續按照原定的計劃,大聲吼道,“若有不肯排隊,試圖搶奪饅頭的人,立斬不赦!”
話音落下,邵笛便抽出了手中長劍,劍光一閃,將旁邊的木頭砍成了兩截。
這……
原本還有些蠢蠢欲動的流民,頓時將心裡的惡念壓了下來,開始蜂擁過去排隊。
眼見著一群人跑過來,那個負責登記的男人立刻大聲吼道,“不肯排隊者,同樣立斬不赦!”
“好好排隊!所有人都能領到食物!”
那個負責登記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吼著,然而,越是靠近登記處,就越是接近那一大車的饅頭。
終於,有人抵抗不過心裡的渴望,眼冒綠光地衝了過去——
“刷——”
鋒利的長劍掃過,那衝過來的幾個流民頓時身首分離。
這一舉動極大地震懾了之後的那些流民。
他們看著大車上堆成了小山高的饅頭,用力咽了咽口水,在邵笛和一行護衛出鞘的利刃的威脅下,不怎麼情願地去排隊了。
當第一個流民成功地拿到了饅頭之後,排在他後麵的人像是被打了一陣強心劑,眼巴巴地往前蹭著,恨不得下一個就是自己。
第一大車的饅頭剛剛“消滅”了一個小山頭的時候,第二大車的饅頭就停在了它的後麵。
原本對所謂的人人有份有所懷疑的流民,此時也安安分分地等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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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登記的男人按照謝青珣之前製定好的方案,五人一組,讓他們彼此監督,不許做出違法亂紀的時候,不然的話,五個人都要連坐!
連坐!
聽到這個詞語,一個組裡的五個人頓時打起了精神,那可不成!
他們好不容易才能吃一頓飽飯,絕對不能讓哪個沒有腦子的人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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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負責登記的男人頭也不抬地道。
一個沙啞的女聲響起,“水芹。”
“年齡。”
“二十三。”
一個又一個問題問過並且登記之後,那個男人抬起頭,看向了瘦到皮包骨的水芹的懷裡,“這個孩子也需要登記。”
水芹將蓋著孩子的破布掀開一角,將孩子給登記人員看,“他叫關小路,才十個月大。”
看著那個閉著眼睛的孩子,負責登記的那個男人眼睛裡劃過了一抹憐憫。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個嬰兒早就已經死了,湊得近了,甚至能隱約聞到腐臭的味道。
見登記的男人遲遲不落筆,水芹著急地道,“官爺,官爺,他很聽話的,不吵也不鬨!”
男人斟酌了一會兒後,看向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