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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和語冬都是怕死的,這幾日一直都不曾在聞斐麵前出現過,褚曦離開之後也是一樣。於是褚曦這一走,便連湯藥和飯食,都沒人給聞斐送了。

可憐的小將軍餓得饑腸轆轆,好在她決定自力更生之前,先等到了來複診的許大夫。

說來也是奇怪,聞斐這些天雖一直病得昏昏沉沉,但每日都會醒,卻偏偏一次都沒見過許大夫。當然不會是許大夫沒來,畢竟褚曦病後兩人打交道不少,聞斐深知許大夫對疫病之事的看重,也知他對病患的認真負責,一日一看絕對少不了。

那便隻能是不巧了,又或者說她昏睡的時間太多,以至於總是錯過……聞斐這樣想著,忽然想起自己的病情全靠猜測,於是也起了詢問之意。

許大夫見到聞斐,卻先笑著開了口:“武威侯神采飛揚,看來是恢複得不錯啊。”

聞斐剛想問問自己還有幾日好活,聽到這話一時怔住,接著沉鬱的眼眸忽的一亮:“許大夫是說我的病情好轉了?”說完又疑惑:“不用診脈看看嗎?”

許大夫看著聞斐那激動的模樣有些莫名,但還是從善如流的點頭道:“我觀閣下神采奕奕,當時有所好轉,不過具體如何,自然是要診脈來看的。”他說著放下藥箱,取了個脈枕放在榻沿上,然後又衝聞斐做了個請的手勢。

聞斐是不怕診脈的,見狀自然伸出手,就準備放到脈枕上。不過手伸出來她又看到了那個膿包,眉頭便是狠狠一皺,動作也放慢了許多。

她怕許大夫見了嫌棄,不敢碰,但事實上許大夫就跟沒看見似的不置一詞。

聞斐心中有些奇怪,但不被嫌棄自然是好的,許大夫那坦然的態度也讓她壓抑的心情放鬆了不少。她終於將自己的手放到了脈枕上,然後看著許大夫伸手搭上了她的脈門,目光旋即上移,落到了對方臉上,想看清他神色間的每一絲變化。

許大夫一手撫須一手診脈,不緊不慢的模樣與往日給褚曦診脈時全然不同。他的神色間也沒什麼緊張,眉頭一直舒展著,輕鬆的模樣仿佛麵對的不是令人談之色變的疫病。

聞斐心中怪異的感覺愈甚,直到許大夫診完脈,她第一時間便問道:“如何?”

許大夫原本有個習慣,診出重病總愛先與家屬說,此刻聽到聞斐的問話卻是想也沒想就回了:“挺好的。武威侯不愧是沙場戰將,身體底子就是比一般人好,如今恢複起來也比常人快上不少。再吃上三五副藥,應該也就差不多了。”

饒是聞斐心有疑慮,聽到這話也隻有就一個想法:就很離譜!她都從昏睡發展到生膿瘡了,病得這般嚴重,許大夫竟然說隻需要三五副藥?!

聞斐眉頭皺得死緊,想要發作又壓下了,最後冷下臉問了句:“許大夫是有了新的藥方?”

許大夫被問得莫名,搖搖頭答道:“不必新藥方,還是之前的方子,接著吃就好。”

聞斐這下徹底怒了,她目光淩厲的盯著許大夫,渾身散發著懾人的氣勢。也終於讓人意識到,眼前的年輕人確是那個打得北蠻節節敗退,殺得北蠻人人畏懼的殺神。

好在聞斐還是講理的,在許大夫畏懼的目光下,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膿包:“我前幾日隻是發熱昏睡,如今連膿瘡也長出來了,你卻告訴我三五副藥就能治好,你用的是什麼神藥嗎?你有這樣的神藥,江州的疫病豈非指日可破?!”

許大夫是整個江州最好的大夫,人們對他多是尊敬推崇,鮮少有被人質問到頭上的時候。但此刻本該不悅的他不僅被聞斐的氣勢震懾,更被她問得有些傻眼了:“這與疫病有何關係?武威侯不過偶染風寒,發熱了喝上兩劑藥自然就好了。如今排毒的膿包也生出來了,待會兒我用銀針挑破去膿,等長好連疤都不會留,那些藥也不過是用來調理身體罷了……”

話落,兩人麵麵相覷,聞斐莫名覺得這雞同鴨講的場麵有點熟悉。

過了會兒,聞斐終於理清了思緒,她輕咳一聲收起氣勢,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許大夫,你是說我得的不是疫病?”

許大夫表情怪異,也很好奇:“誰與你說你得了疫病?”

聞斐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可仔細一想卻發現,壓根沒人這麼說過。是她當時看褚曦拖著病體照顧她,而她自己昏睡之餘領口還沾了血,便自然而然以為得了重病……

抬手扶了扶額,聞斐已經理不清那千頭萬緒了,她滿心疲憊的說道:“是我誤會了。方才失禮,還請許大夫見諒。”說完又問:“不知我所患何症,之前怎麼忽然就昏迷了?”

許大夫見她如此,倒不計較之前被嚇唬的事了,索性全與她說了:“武威侯沒什麼大礙,隻是之前一心照顧女郎,疲累太過才會昏睡過去。不巧當時你一人在地上躺了許久,因而染上風寒,略有發熱。至於你這幾日喝的藥,除了治療風寒之外,也是女郎擔心你身體,讓我替你開的調理藥方。”

這一番說辭下來很合理,許大夫又補了些細節,連聞斐都再找不到話說——打仗不是什麼輕鬆的事,尤其北地苦寒,小將軍一去三年確實吃了不少苦頭。原本回到長安她就該找大夫調理身體,哪知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拖到如今竟是許大夫順手替她調理了。

聞斐就覺得尷尬,又覺得太過巧合,可想想還是有哪裡不對的樣子:“不對啊,既然我沒病,隻是調理身體,怎麼這些天一直昏昏欲睡,還渾身乏力?”

許大夫聽罷也覺得奇怪,想了想忽然起身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香爐前。他撚起香爐中的一點香灰放到鼻尖嗅了嗅,而後對聞斐道:“這是安神香,我開的藥方裡也有安神助眠的效果,兩廂疊加才使人多眠。不過這對你來說,也是好事。”

聞斐這會兒聽說自己沒病,也不覺得渾身難受了,便起身走了過去。她也撚起香灰聞了聞,卻發現這香正是褚曦原本在書房所用,她聞過有印象所以不曾在意。

許大夫見狀,又回答了聞斐最後一個問題:“至於渾身乏力,約莫是睡太多了。”

另外她還自己嚇自己,生生把自己嚇成了“重病”……

第76章 苦澀

許大夫走了, 走之前替聞斐處理了手上的膿包。具體過程不必贅述,因為就連聞斐自己也沒留意,她的心思早隨著許大夫宣布自己沒病, 而飛到隔壁的褚曦身上了。

早知道, 早知道是自己誤會,她就不自爆身份了……

聞斐很是懊惱, 可惜現在後悔也是於事無補。等許大夫交代完醫囑準備離開時,她忽然開口將人留住了, 問道:“許大夫,不知你今日可去看過阿褚?她病情恢複得如何了?”

許大夫知二人感情深厚,聞言止住腳步,答道:“我來之前就已經替女郎看過了, 她身體恢複得不錯,隻是今日不知為何精神略有些不濟。不過武威侯不必擔憂, 這點小事應該休息一陣就好了。倒是我今日過來, 還是女郎特地讓我來的。”

聞斐聽了, 心中頓時五味雜陳起來——她以為褚曦生氣不願管她了,畢竟她走後連句吩咐都沒有, 丟自己在這屋中沒吃沒喝,倒不想最後許大夫還是她替自己叫來的。

許大夫見她神情有異, 聯想到褚曦今日神情懨懨,便猜到二人之間必然有事。可他卻沒有多言, 當大夫的見多了人情世故, 自然知道什麼該問, 什麼不該問,於是默默背起藥箱就走了。等聞斐回過神時,連他的背影都瞧不見了。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當然, 聞斐也沒什麼事找許大夫,該問的話她也已經都問過了。此刻她看了看手上剛包紮的繃帶,眸中閃過幾許複雜,隨後走出房門,索性坐在了門前石階上。

聞斐病了有幾日了,因為昏睡的緣故,每日過得渾渾噩噩。她方才問過許大夫才發現,原來自己距離那日忽然昏倒也才過去三日,隻是每日裡喝的藥太多,才讓她覺得時間漫長。不過關在屋中三日也足夠讓人憋悶了,此刻坐在門前吹著夏日燥熱的風,到底也讓人心中暢快了幾分。

隻是聞斐在門前這一坐,便坐了許久,她背倚著廊柱仰頭望天,誰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許久後忽聽一陣腳步聲停在身旁,她轉眼望去,見來人不是褚曦也不是語冬,而是婢女綠漪。

綠漪手中還拎著個食盒,見她看來,便怯怯喚了聲:“大人……”

聞斐沒理她,目光落在綠漪手中的食盒上,後者見狀立刻將食盒往前遞了遞。而後想到什麼又覺得自己舉止不妥,剛想將食盒收回來,去房中打開擺菜,結果一隻纏著白色繃帶的手就先一步伸過來接走了食盒。聞斐略顯清冷的聲音隨之傳來:“行了,你下去吧。”

綠漪見狀咬了咬唇,目光在聞斐身上頓了頓,到底還是沒敢造次。她低眉垂眸應了聲“是”,然後禮數周全的退下了,直到走遠後才回了次頭,卻見聞斐打開了食盒臉色有些沉。

聞斐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了,見到綠漪送來食盒,還以為和許大夫一樣,都是褚曦心軟之後悄悄派人送來的。結果她打開食盒一看,卻見裡麵菜肴精致確實都是自己喜歡的菜色,可滿滿一食盒的飯菜中,卻沒有那碗令她嫌棄至極的湯藥……

照許大夫的話說,聞斐調理身體還沒有結束,少說還要喝上幾日的藥。再加上聞斐和褚曦一樣,其實都很討厭中藥的苦澀,照她想來,褚曦若吩咐的話,必少不了那碗藥。

關心也好,報複也罷,那一碗藥都比這一食盒的飯菜重要!

聞斐當即就反應過來,這食盒必定不是褚曦讓人送來的。這讓她心中失望極了,也懶得去想綠漪這時候跑來獻殷勤是為了什麼。她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可能沒什麼胃口了,結果饑腸轆轆的五臟廟告訴她,這一食盒的飯菜其實有著十足的吸引力。

最後聞斐也沒怎麼矯情,取出飯菜擺在一旁的石階上,索性就在廊下填起了肚子。她邊吃邊想著眼下局麵,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要去見褚曦一麵。

無論如何,事情總也是要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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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自己命不久矣,孤注一擲選擇坦白身份,這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如果聞斐真的命不久矣,相信以褚曦的人品性情,知道後也不會置之不理,反而會依她所托替她善後。

可惜現實並非如此,聞斐沒有命不久矣,她其實身體康健能夠活得長長久久。

如此一來,沒有了即將失去的痛苦做緩衝,褚曦直麵了聞斐身份的衝擊,再想要接受聞斐甚至一如既往,那幾乎便是不可能的事——褚曦付出的是真心,她對聞斐生出的是男女之情,甚至做好了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