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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05 字 6個月前

他猖狂又不馴,一雙眼狠狠望住天帝,彈指一揮,便將崖兒身上的鎖鏈斬斷了。

“天君這樣對待一個身懷有孕的女人,似乎不太人道吧!且不看在她是我夫人的份上,就算是個普通人,也不忍心讓她刑具加身。天君是仁德的仙君,當初你我同在祖洲煉虛合道,本君記得天君不是這樣的,如何萬年後的今天,你會變得這麼殘忍?”

這話讓天帝臉色微變,那麼遙遠的事,尤其是他還未登上天君之位時的種種,他早就不想提及了。他並不是天界年紀最大的上神,但一定是最適合統領眾仙的人。一個曾經的競爭者,以一種平起平坐的語氣和他你我相稱,實在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但天帝畢竟是天帝,他有他的自重和驕傲,“本君執掌天界萬年,一向秉公執法,從來不徇私情。本君隻問府君,是否記得三萬年前白帝處罰龍伯國的事?雖然我等未能有幸目睹,但對這段曆史應當有耳聞。白帝下令流放龍伯,使其永世不得踏出轄地。可惜龍伯人太不安分,才令白帝退位之前徹底滅了該族。”

紫府君還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樣子,他扶起崖兒,讓她靠在懷裡,一麵查看她的傷勢,一麵隨口應答天帝的話,“傳說自然是聽過,但哪本史料上載明孤山就是龍伯山?春岩就是龍伯城?那山到處飄移,最後下沉誰又親眼見證了?反正本君不知道孤山和龍伯國人有關……”他微頓了下,忽爾抬眼直視天帝,“難道天君早就知道,卻有意隱瞞?如果真是這樣,那天君的目的又是什麼?”

他一連串的反問,竟然令天帝無法作答了。殿上那麼多人看著,他可以問得不卑不亢,天帝卻需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平複心中被冒犯的怒氣。

“府君覺得本君有什麼目的?引你們入套,借此陷害府君麼?”天帝微微一哂道,“府君替本君執掌人間,不論是在列諸位,還是下界地仙,皆對府君既敬且愛。府君是本君的膀臂,琅嬛維持穩定都要靠府君,難道府君覺得本君是有意針對你麼?”

可是問題恰恰就出在那個既敬且愛上。但凡位高者,沒有一個願意身側出現能夠分庭抗禮的人,尤其這人出身很好,呼聲很高。

當然那些潛在的問題,決不能信口提及。人在矮簷下,你必須懂得給上位者留麵子,除非你決定撕破臉皮背水一戰。

紫府君沒有接他的話,隻是問:“天君已經決定殺她了?”

天帝平靜地望著他,眼中有憐憫之色,“府君覺得,本君還能繼續網開一麵麼?上次她差點踏足八寒極地,當時府君親口答應本君,拿到魚鱗圖後便重返蓬山,因為蓬山根基不穩,還需府君維護。且本君也叮囑過,府君必須堅守三途六道的法則,不得在人間動用任何仙術,府君做到了麼?”天帝冷笑,揚手指向孤山方向,“先前戰況之激烈,九天都能感受到震顫,一切都因你們翻轉孤山所致,你們闖下了這樣的彌天大禍,本君念在府君是受這妖女所惑,不打算追究府君的責任,怎麼?府君覺得本君判處不公,應該將你二人同罪論處麼?”

這樣鬨下去,事情就變得有點大了。天帝真要是橫下一條心來,至多把琅嬛搬離方丈洲,浮山要毀便毀,天大地大,未必沒有比蓬山更適合安置琅嬛的地方。方丈洲不再需要紫府君時,他還以什麼來要挾天帝?隻是搬走琅嬛並不如想象的簡單,生手上任也不那麼好接管,能夠維持現狀,當然對大家都有好處。

大禁看了紫府君一眼,壓聲道:“仙君萬萬不可意氣用事。”

意氣用事?他要是意氣用事,早就沒有少蒼的立足之地了。

他也不同他廢話,直言道:“天君不能殺她,她懷著身孕,誰動了她和本君的兒子,便是本君的生死對頭。”

天帝哦了聲,“府君倒是提醒了我,她腹中懷了龍伯的後人,更加留不得。”

紫府君聽後朗聲笑起來,“是啊,這下可麻煩了,既是龍伯的後人,又是貞煌大帝的孫子。天君竟然隻重母族,不重父族,你要拿我聶氏的血脈去懲治龍伯國,天君之心,未免昭然若揭了點吧。”

事態越來越複雜,他們闖下的禍足夠問罪,但嶽崖兒的肚子裡又懷著聶氏的骨肉,當真不計後果處置了,於情於禮都說不過去。

眾仙為難地對望,竊竊私語,天帝現在處在進退維穀的處境,若沒有人伸梯子,連台階都不好下。

還是大禁上前,拱了拱手道:“君上,臣有個主意,既然嶽崖兒懷著大帝的孫子,那何不暫且將刑期壓後?等她生下孩子,再處置她不遲。這樣既可嚴明法度,法外又容了情,就算將來大帝問起,君上也問心無愧,君上以為如何?”

但在天帝看來,這個主意可說是餿透了。一個仙胎,天知道究竟會懷多久。世上的事瞬息萬變,這期間又會生出多少花樣來,誰也說不準。他作為天帝,起初的一點念想,不過是想讓紫府君重回原來那種無欲無求的狀態,繼續為他好好統領地仙,妥善看守琅嬛。可是現在事態發展不在他掌握中,他們越是反抗得厲害,便越是勾起他玉瓦同碎的決心來。

惡毒麼?並不,他占著理,僅僅是想維持首神的尊嚴,不被這些反叛弄得顏麵儘失。再說他堂堂的天界主宰,連這點麻煩都處理不好,豈不成了笑話!

他慢慢舒了口氣,“天界不是胎生的多了去了,養於蓮,養於百子樹的,大有人在。”

紫府君眼中寒光浮現,冷笑道:“誰讓我兒子離開娘胎,養在那種冷冰冰的地方,我就讓他也嘗嘗妻離子散的味道,反正不能本君一個人受罪。”

此言一出,殿上立刻劍拔弩張。崖兒不是沒見過大場麵,她從來就不懼死。既然到了這種時候,說得再多都是枉然,無非舍身一戰。

正要抽劍時,忽然聽見外麵傳來一串清雅的鈴音,瞬間霞光普照,一直從殿外鋪陳進殿裡來。

鈴音是從那雙玉足上飄來的,隨著每一步的踏近,琅琅之聲在高廣的天殿中盤桓。來人一身如絮如雲的偏衫,下有山水連綿的道裙,眉心一點朱砂,身後圓光十丈。%e8%83%b8`前八珍瓔珞不顯奢靡,反而有法相莊嚴之感,所到之處,天界眾仙都紛紛俯首行禮,連天帝見了,也不得不禮讓三分。

崖兒沒見過這樣美麗嫻靜的人,不由看癡了。仙君倒是老神在在,漫不經心一瞥,“我娘。”

崖兒大覺意外,心道這位婆母真是太顯年輕了,至多不過蘇畫那樣的年紀。看她舉手投足,儘是禪意縱橫的氣象。走到天帝麵前,合什行了一禮,“冒昧前來,還請天君見諒。”

天帝忙答了禮,“佛母法駕光臨,請恕本君未及遠迎。”

大人物親自到場,其實大家心中都有數,不管她開不開口,這嶽崖兒是沒法再審下去了。

佛母是個耿直的人,她的脾氣也不興那些彎彎繞。看了崖兒一眼,應當是對這個兒媳相當滿意的,輕輕啟唇一笑,複對天帝道:“前因後果,本座都知道了。我的孩子辦事魯莽,天君給些教訓是對的,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原本這是天界的家務事,不當我這局外人參與,但事關我小孫孫,我還是不得不走這一趟。天君是想將孩子取出母體,放於蓮花或百子樹上麼?這樣的做法恐怕欠妥,天君不是女人,不懂得孩子隻有長在母體才是最好的。本座舍了這張老臉,向天君討個人情,容本座為孩子的莽撞善後。”

天帝還能說什麼,說不能嗎,自然是不行的。他遲疑了下,“佛母打算如何處置?”

璿璣佛母從袖中取出一麵金環來,隨意往外一拋,笑道:“孤山重新打回水下,還羅伽大池碧海青天,天君看這樣可行?”

眾仙都向懸在半空的乾坤鏡望去,那金環的法力無窮,臨空重重一擊,便將孤山打回了原來大小。然後套上山頂,向下扭轉,山體和城池劇烈震動,竟被生生扳得顛倒過來。白茫茫的水銀海,因金環沉進水底,開始了一波又一波的滌蕩。銀浪翻滾,無窮無儘,漸漸銀色發生了轉變,反複的衝刷下開始變清變透,最後終於還原成以前的樣子,連水紋和漩渦也和原來一模一樣。

一條巨大的魚從水底躍起來,尾鰭重重拍擊水麵,拍起了幾丈高的浪。水珠濺了滿鏡,眾仙一凜,仿佛那水都濺到了自己臉上似的。

佛母慈眉善目微笑:“天君看,一切可還滿意?”│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天帝點了點頭,“佛母神通廣大,本君佩服。”

璿璣佛母莞爾,“各派法門不同罷了,本座已將大池恢複了原貌,接下來還有一事相求,求天君讓本座帶走佳婦,她滿身是傷,亟需靜養,要是傷了我小孫孫根基,那可不是鬨著玩的。”

天帝隻得道好:“佛母請便。”

璿璣佛母招了招手,崖兒忙上前,她牽了崖兒的手,領她往殿門上去。仙君在後麵快步跟上,卻被佛母瞪了一眼,“你留下,讓那人來接你!”

仙君腳下頓住了,眼巴巴看著她們飄然而去,心裡再次湧起了慘遭遺棄的酸楚。

☆、第110章

所以他這兒子算什麼呢, 好像一向不受待見, 小時候被扔在屍林,隔上十年八年才來看他一次。現在有了孫子, 兒子更加不重要了, 明明可以連他一起帶走的, 為什麼要等到“那個人”來接?難道他就不是她的兒子嗎?

仙君落寞地站在那裡,還是參不透自己淒慘的遭遇,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麼長大的。在眾仙看來, 一萬多歲的紫府君在他母親麵前還是個孩子,佛母帶走了比較關心的兒媳婦, 至於闖了禍的兒子, 甩手扔下不管了, 讓那個冤家對頭一樣的孩子他爹來領。

父母不和,苦的永遠是孩子, 連天帝都覺得他有些可憐了,剩下的爛賬也是不了了之, “要不然, 府君先回蓬山”

紫府君垂首站著, “天君現在能夠理解我為什麼一定要保全嶽崖兒了吧, 就是為了給我兒子一個完整的家。”

天帝同情地點點頭, 貞煌大帝和璿璣佛母之間的恩怨,沸沸揚揚鬨了好幾萬年。其中原因,大概就是冰清玉潔的佛母,不能接受自己胡亂壞了帝君的孩子。無論誰受了委屈, 都會對施加方產生刻骨仇恨,雖然大帝也是糊裡糊塗,但兒子都生了,總不能推卸責任。

那麼佛母把一個領走了,剩下這個呢?貞煌大帝已經隱退幾萬年不見蹤跡了,他給自己找了個清淨又不失格調的養老聖地安度晚年,當然對於生命無窮儘的真宰來說,養老早了點,但人家就是愛過那種生活,誰也不敢有半句閒言。他會不會來把兒子領走,很難說,應該是不會的。畢竟他對紫府君過問得不多,甚至讓天帝有時候產生懷疑,對於紫府君的處置方麵,自己一直顧忌這顧忌那,是不是過於杞人憂天了?

等下去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