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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37 字 6個月前

護下連塊油皮都沒破,還能坐著欣賞山間美景。

晃晃腦袋,他打了個噴嚏,崖兒探過頭來看他,“樅言,你還好嗎??”

他說很好,發現她的頭發根根筆直豎在那裡,他忍不住大笑起來,一鰭撐地,一鰭指天,“賊老天,我還沒到渡劫的時候,劈錯了算誰的?”

溫文爾雅的樅言也學會罵人了,大概這段時間憋屈得夠嗆。大雨過後他才變回人形,同她坐在一塊山石上研究地圖。

這是哪裡?沒有界碑也不見人影,隻有從高空往下俯瞰,才能借助地形勉強辨彆方位。

往北又飛兩盞茶工夫,地麵上越來越荒涼了,隻看見綠色漸少,白色漸盛,崖兒知道,八寒極地快要到了。

忽然一片純淨的雪原撞進視野裡來,這裡和雪域完全不同,雪域尚且有樹林,能看見一點青蔥的顏色,這裡半點也無。就是一片白,從上往下看,連高山和平原都分不清。

樅言不能靠近,隻好在極遠的天頂一圈一圈盤旋,可惜萬裡浩淼,根本無法發現紫府君的蹤影。

崖兒讓他放她下來,八寒極地果然名不虛傳,距離邊緣還有一段距離,已經足以凍得人牙關發僵了。

樅言忍不住哆嗦,以前常說天威,九重天上的神佛固然值得敬畏,但從沒有太深刻的體會。到現在才明白,那是種多麼不可冒犯的存在。

崖兒有龍銜珠護體,對這種刻骨的嚴寒沒有任何感覺。她轉身看向極地的邊界,剛要邁腿,被樅言拉住了,“你要想清楚。”

她輕輕一笑,“我想得很清楚了。”

天頂有無數雙眼睛看著,看著這誘惑上仙的女人,如何再一次犯下彌天大罪。

一個凡人,哪來這種不顧一切的勇氣。上仙們不做凡人很多年,愛恨情仇距離自己太遙遠,早就忘了這顆丹心長得什麼模樣。眾仙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麵疑惑地看向天帝,不知他接下來打算如何處置。

上首的天帝正襟危坐,雲紋廣袖下的拳緊緊握起來。他也在等待,等她邁出最關鍵的一步,隻要結界被她穿破,觸犯天規就徹底坐實了。

這螻蟻般的凡人,每前進一寸,他唇角的笑痕便加深一分。不願讓眾仙看出他的期待,他刻意閒談著:“本君忽然想起來,紫府君在領罪那天說起,說這凡人有了身孕,才過去兩個多月而已,孩子生下來了麼?”

生個孩子耗時自然不會這麼短,有的仙比較悲觀,揣測著:“不會是掉了吧!”

也有人搖頭,“仙根仙胎,誰知道究竟是怎麼孕育的。當年貞煌大帝和璿璣佛母……”後麵的話便吞進肚子裡去了。

紫府君的身世雖然人人知道,卻沒有誰敢多作議論。關於這段機緣,官方的解釋是貞煌大帝路過忘川河畔走累了,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休息了會兒。後來璿璣佛母也來了,也走累了,也坐下休息了會兒,於是紫府仙君就這樣坐胎了。至於璿璣佛母懷他究竟懷了多長時間,這個很難定論,畢竟體係不同,又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淪為談資太失格。不過紫府君是個天生天養的可憐孩子也是事實,出身再輝煌,爹不親娘不愛,所以長到萬餘歲開始向往愛情,其實情有可原。

天帝並不真的關心那個孩子,他知道完全是紫府君在胡扯。他看著那個凡人步步邁近,隻差一點兒了。可就在這時,一道白光憑空出現,飄渺的絲縷幻化成實質的身形,攔住了她的去路。

天帝拍案而起,一聲暴喝回蕩在天庭的瑞靄梁柱間,“這個混賬!”

☆、第81章

“咚”地一聲, 崖兒撞上了個堅實的%e8%83%b8膛。雪白的一片衣衫闖進她視野, 離得太近,兩眼幾乎貼在那衣料上,隻看見細密的緞質經緯,和纏綿飄來的流雲紋樣。

起初撞得有點懵,她扶住了額頭。再一想不對,這時候不應當有人橫亙在她麵前的。她退開一步正欲拔劍,一雙手臂環繞過來,溫柔地, 有力地圈住她, 一言不發,但能感受到袖下微微顫唞的雙手。

心臟忽然被擊中,她幾乎流出眼淚來。她記得這個溫度, 記得這個力量。可是之前遭遇過關於他的幻象,她不敢輕易相信了。八寒極地沒有指引, 是永遠走不出來的。她知道他被流放進極地之前受過斷骨抽筋的苦, 也許他現在正臥在積雪裡等著她去解救, 怎麼可能站在極地邊緣!

可恨!她怒不可遏,抽出朝顏便向對麵的人刺去。一輪眼花繚亂的奇襲, 長劍似鞭, 迅如急電,將他攻得連退好幾步。

忙於應對的人沒想到,久彆重逢後迎接他的不是溫香的懷抱和嬌軟的思念,居然是這一頓好打。他又氣又好笑, “是我!”

她咬緊槽牙,“殺的就是你。”

他也有些慌了,難道是誤聽了什麼傳言,以為他在外麵有人了,要痛殺負心漢麼?

空手實在接不住這彪悍的攻勢,他震袖化出天岑劍。自然是不能和她真鬥的,不過見招拆招化解她的招式。她卻恨極,翻腕向他脖頸橫削過來,他吃了一驚,仰身避讓,不料她動作奇快,反身便追加一擊。他隻得挺劍相迎,心裡暗暗驚訝,以前隻知道她武功了得,但從未領教過。今天倒好,她下手毫不留情,真像見了十世仇人一樣。剛拆完一招,眨眼她左手的刺蒺便由纖絲牽引著向他麵門攻來。當地一聲,他抖劍拍落暗器,這時她右手的朝顏已經到了他鼻尖。

這女人是不是瘋了?他斜劍而上,天岑從她劍底彈出,劍身平拍擊中她的左肩。他趁亂曖昧地調侃:“你想謀殺親夫麼?”

她全當沒聽見,吃痛卻不退縮,陰沉著臉卷土重來。隻聽劍風颯響,縱貫而下,一擊不破再接一擊、再接一擊……一瞬便和他的天岑交擊數下。用力之大,震得他虎口一陣發麻。

“你到底是怎麼了?”再這麼下去,他就不得不擒住她了。近身纏鬥,她的發絲淩亂地橫過秀麵,他看見她赤紅著眼,眼底有波光,心頭便牽痛起來。一個姑娘,吃了那麼多的苦,怎不讓她有滿腹怨氣。

崖兒心裡的苦楚沒人能懂,明明隻要邁進極地,一直往深處去就能見到他了,卻被這妖魅攔阻,讓她前行不得。她又氣又惱,全部的憤怒都融進了攻勢裡。她要斬斷這幻境,刺穿這贗品,她不能再耽擱了,她要進極地。

“讓開!”她長劍去勢迅捷凶猛,劍首擦過他的頜下,雖然刺了個空,但也劃破了他的皮膚。熱熱的一滴血落下來,落在純白的衣襟上,紅得像他眉心的烈火一般。

“月兒……”樅言焦急地喚她,他冷眼旁觀了半晌,發現來人恐怕並不是她想的那樣,“他有血!”

任何幻境,見血即破。崖兒在一片劍影裡聽見樅言的喊聲,才猶疑著放緩了攻勢。對麵的人苦笑了下,“你的本事真是見長,殺了我,你不會後悔麼?”

她頓下來,奇異地看向他。

這人……是她的仙君麼?分明一樣的五官,可氣勢和以前截然不同。以前他是枝頭的新綠,是雪後初晴的陽光,是讀過《花間詞》後心底留下的芬芳。可現在的他,給她深海一樣的感覺。從他的眼,到那光潔額頭上如花瓣又似烈焰的印記,都和她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她迷茫的樣子都透著可愛,他慢慢笑起來,“相彆兩個月,真的不認得我了麼?”微一震袖,天岑化作流光收回他袖中。他一步步向她走去,“我本以為你見了我會高興,沒想到居然執劍相向。”到她麵前了,目光繾綣地在她臉上流轉。抬手落在她肩上,玲瓏的肩頭拱著他的掌心,雖然有些事讓他印象模糊,但她的一切相較從前更深刻百倍。

他的眼中倒映出一張驚慌的臉,他聽見她顫聲問:“仙君,是你麼?”

他微微側著頭,神情很驕傲,“本君風姿超群,難道還有誰能冒充我麼?”

崖兒半張著嘴,忘了闔上。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你以前怎麼稱呼我?還想得起來麼?”

他彎下腰,在她耳邊呢喃:“葉鯉,我一個人的葉鯉。”◢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手裡的劍終於落在地上,沒錯了,這是他。

他張開雙臂,她簡直像不要命了似的,一下便撲進他懷裡。他身上的紫檀香濃厚醇淨,一絲一縷填滿她心頭的裂縫,她竟笑不出來。滿眼流不儘的淚,儀態儘失,如果讓樓裡人看見,大概會驚脫下巴。

隻有在愛人麵前,她才會表現出這種脆弱來吧!樅言立在一旁喟然長歎,到現在才明白愛與不愛的區彆。他認識她遠比紫府君早,可生命中的提前到場,並沒有為他贏得先機。來得早不及來得巧,喜歡終究和愛有區彆。

他們膩在一起,哭哭笑笑儘是人間悲歡。崖兒捧著他的臉,擦他眉心的印記,“這是什麼?以前沒有的。”

他把她的手拉下來,攥在掌心親了一下,“彆擦了,擦掉了皮也沒用,這是墮仙印。”

崖兒不懂墮仙的含義,樅言心下卻一緊,一位上仙若是入了魔道,那麼天地間便再也容不得他了。

可他倒不以為意,笑道:“斷我仙骨的時候,我心裡生了雜念,一不小心就往斜裡岔了。沒什麼,隻是個印記而已,留著吧,還可以用來嚇唬人。”

崖兒失笑,再審視他,除了眉目因那一抹紅色變得更妖嬈些,其他不見太大改觀。性情……應當還是以前那樣隨遇而安吧!聽他說斷仙骨,她心裡五味雜陳,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從上到下把他摸了一遍。

摸的人專心致誌,被摸的人雖然很喜歡,但畢竟有外人在場。他臉色泛紅,扭捏地瞥了樅言一眼,“對不住,我們分開太久了。”

崖兒愣了一下,有些尷尬。回身看樅言,她隻顧重逢,把他給忘了。

忙拉仙君過去,介紹他們認識。紫府君向他拱起手,“我們好像不是第一回相見,多謝你伴在她身旁。”

樅言勉強笑了笑,回禮道:“琅嬛上空,遠遠見過一麵。月兒是我的朋友,我答應過,刀山火海陪她一起走。”

情敵相見,劍拔弩張是常態。樅言的話裡雖沒有棱角,但機鋒分明。他在她身邊是出於他們之間的情義,用不著誰刻意來感激他。

紫府君聽後不過淡淡一笑,他有圓融的風度,也從不為一點小事怒形於色。不過心裡有數,以後多加提防就是了。

暮色緩緩爬上頭頂,有夜霧在腳下縈繞,他立在煙氣裡,斜陽映照在他眉間,依舊是占儘風流的人上人模樣。

他看向天頂,歎息著:“太陽要落山了……極地裡沒有黑夜,睜眼就是天光大亮。”可能那一仰頭的動作牽扯了頜下傷口,嘶地吸了口涼氣。

崖兒忙替他捂上,訕笑著:“我以為自己又看見了幻象,所以下手狠了些。疼麼?我給你揉揉。”

他眼波一漾,將手覆蓋在她手背上。崖兒隻覺甜膩漫上身來,心裡卻又酸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