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1 / 1)

怏怏的撿起地上的單子和籽棉。迎著一道道電擊一般的目光硬著頭皮走進來。

“吼什麼吼,自家地裡摘的棉花,老娘又不犯法。”

被家人發現了,老大媳婦破罐破摔。分家了,可自留地還沒分。今年種了些棉花,原本就是給自己兒子結婚做新被用的。她聽見婆婆說要給外孫做新棉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乾脆來了個先下手為強。

“誌華對象說好了,今年臘月完婚。我摘些棉花準備給做婚被。行了,都回去吧,彆在這兒杵著了。”

“大嫂,你這就不對了。自留地的棉花是大家的,應該大家平分。你這偷摸摘回自家,可算小偷了。”

老三媳婦也惦記棉花呢。他們一家四口冬衣尚可,可棉花能紡線織布,摘了紡線也許夠給兒子做條褲子呢。

“你他娘才是小偷呢。老娘去自家地裡摘棉花,算個屁的偷。”

二舅媽其實也在惦記棉花,對妯娌這行為氣憤不平。這棉花咋也得三家分啊,你咋能夜裡偷摸去摘呢。

閨女的棉衣今年小的沒法穿了,有幾處破的地方得補,下頭也得接一截,袖子也得接。這都得填充棉花。

女人瞅瞅公婆,自己沒接話跟倆妯娌吵。有公公在呢,自有他老人家主持公道。

“行了,都彆吵了。老大家的把摘的棉花都拿出來,平均三分大家分。”

“這……憑什麼啊?我跟我閨女費心巴力摸黑摘的棉花,憑什麼要分?”

“憑這是大家的自留地。每家都有份兒。大家日子都不容易,我們老兩口那份就不要了,隻你們三家分。”

老漢說完看大兒媳不動,他抬頭瞅老大一眼。老大作為長兄,媳婦做這事兒實在丟人。被父親盯了一眼不敢再對視,轉身進屋將之前摘的拿了出來。

老大媳婦看自己辛苦所得要給人,急的一下趴到了籽棉堆上。“不行,我摘的就是我的,誰也不能拿走。”

“那自留地你就彆分。大不了我們明年重種。”

老漢手裡還有這牌要挾,所以沒說找支書大隊長給主持公道。老大媳婦聞言立馬就軟了,家裡人的棉衣全靠自留地種點兒棉花,這要是不給她自留地,那她以後可咋辦?

“你說了不算,自留地是大隊分的。你不給我,我到支書那兒告你。”

“告支書?好啊,現在就告。你偷盜吳家集體的棉花,用不用給你開大會?讓廣大社員們評評理。”

薑還是老的辣,老漢一下抓住了要害。老大媳婦不敢再吭聲,老大抬腳踢她一下,將摘回的籽棉全提到了院子中間。

童語打著手電,老三回屋提了馬燈出來。借著亮,將這頭茬棉分了三份兒。兄弟仨一人一份兒。

“不錯,有人替咱摘回來。大嫂,等二棚棉能摘了,你摘了我們再分啊。”老三媳婦提著棉花故意說風涼話,把老大媳婦氣了個半死。

“你、我……”

她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她兒子還在一旁戳她心窩子。“淨出這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餿主意。”

“你、老娘是為了誰啊,還不都是為了你。眼看你要結婚了,沒棉花咋做婚被?”

“愛做不做。”

吳誌華今年二十,正是好麵子的時候。老娘提議偷摘棉花還說全是為了他,如今被逮了個現行,又羞又惱的早忘了這偷棉花有自己一份兒。一股腦的火全衝著老娘去了。

“你個臭小子,你就蓋你的舊被吧。”

自家地裡偷棉花,這事兒也不算多稀奇。物資匱乏的年代,人們道德底線都不高。文明、素質,那都是吃飽穿暖後的事兒,連溫飽都解決不了,暫時顧不上道德不道德。

二舅媽也分了棉,回家掂量一下看脫籽後能有多少。“再加上二棚棉,應該夠給孩子們填補棉衣棉褲。有剩的話我給你做雙棉鞋。”

“給爹做吧。我一大老爺們火力旺能抗住。爹娘年紀大了,抗不了凍。”

“嗯,給爹做。”

女人將籽棉收好,兩口子上炕睡覺。屋裡都熄了燈,童語躺在炕上想起來今天忘給林返留言了。她又爬起來,從書包裡拿了紙筆。

平安無事。

報了平安,她這回安心的躺下睡覺。原以為醒來就該在自家臥室,結果恢複意識時她依舊在這個時空。

黑咕隆咚的估計是半夜,外頭忽然下起了大雨。草棚頂露雨,他們的炕上也有好幾處滴水的地方。

“快起來把被子放到櫃子裡,彆被雨淋濕。星星,你去外頭找盆子,咱們接水。”

“嗯。”

耳邊是嘩嘩的雨聲,敲打在屋簷、草棚、石頭上,好似一場大自然的交響曲。

可一向愛雨的童語今兒卻沒心思欣賞,林返這小身體半夜被吵醒又困又累,可眼下彆說睡覺,屋裡勉強能找個地方站著不被雨淋。

瘦小的身子抬頭望著屋頂,最大的吳國萍已經將炕上幾個地方都用盆、碗接住。二舅媽冒雨進來,看他們都沒事笑笑安慰。

“這雨來的挺急,你爹去找漏雨的地方了。你們在屋裡待著彆動,我去給他幫忙。”

“嗯,媽你快去吧。弟弟們有我呢。”

“哎,國萍你多注意房頂,千萬彆大意。”

“知道。”

二舅媽走了,外婆又進來了。看孩子們連個躺的地方都沒有,老太太冒著雨跑去東屋敲門。

“老三,老三,開門。”

被擾了清夢,老三媳婦嘟囔著繼續哄兒子睡覺。老三趿拉著鞋出來,睡眼惺忪的問咋了。

“咋了,這麼大雨你聽不到啊。西屋都漏雨了,讓幾個孩子到你家避避。”

“耳房裡堆的亂七八糟的,那沒法待啊。娘,你去叫我大哥,他家耳房裡仨兒子在睡,一直住人的房子才好待。”

“你這屋裡還有一盤炕呢。”老太太簡直要咬牙了,這都是什麼兒子啊。外頭下這麼大雨,他居然讓當娘的站在屋簷下說話。

“哦,那您先進來吧。”

好像迷糊剛醒,老三終於明白眼下的情況,先讓老娘進來。老太太抹一把額頭的雨水,讓他去西屋叫幾個孩子過來。

“好,您等著,我去叫。”

“不許去。”老三媳婦從北麵炕上起來,披衣下地。“分家啥都不落,如今也彆想占我便宜。得了積蓄還想借機住我東屋,門都沒有。”

第13章 買、買、買

“老三媳婦……”

老太太驚訝的開口,不敢相信之前乖巧會說話的兒媳能做出這種事兒。老三也自覺過分,抬手拍了女人一下。

“說什麼胡話呢。不讓爹娘住,你想被大隊社員唾死啊。這房子可是父母的財產。”

“我沒說不讓爹娘來,我是說不許老二家的來。”

老三知道她對於積蓄依舊耿耿於懷。可母親給他們看孩子,二哥二嫂啥都沒說,如今草房漏雨,他們都不讓人家孩子來避雨,這事說不過去。

“讓孩子們來避避雨而已,你這又發的什麼神經?”

“就不讓他們來。他們拿著積蓄以後蓋了房也不會給我住。”

“積蓄、房子,老漢由著你們自由挑選的。你明知道那些錢根本蓋不了你如今住著的青磚大瓦房,如今這又鬨的什麼彆扭?”

老太太被兒媳這做派傷的眼睛都紅了。孩子們大半夜的在漏雨的房子裡連個待處都沒,你就算是鄰居也不能如此涼薄吧。‖思‖兔‖網‖

“那、讓他們來吧。”老三媳婦看婆婆惱了,怕她發狠不給看孩子,終於軟了話語。

“不用了,雨停了。”

屋外的雨轉為細細的雨絲,老太太走進雨幕,心裡冰冷的比這暗夜的雨更傷心。老三也自覺今晚這事兒做的過了,披了件衣裳出來跟爹和二哥一起堵屋頂的漏水處。

童語聽到了東屋的談話,為外婆心疼不已。養兒防老,為孩子們奉獻了一輩子光和熱。她今年也近六十的人了,卻得到兒媳如此對待。這女人真的沒有心,但凡看在婆婆給你侍候月子,如今還在幫你帶孩子的份兒上,你也不能如此啊!

她靠著牆聽著雨聲,滴答滴答落在盆裡,清脆的像是山澗溪流緩緩落下。腦袋越來越迷糊,知道不可以睡卻怎麼都控製不住。

林返睜開眼睛以為會是清晨,結果發現居然是半夜。屋裡漏雨了,他們都站在地上。抬手看看沒有信息,他又翻看書包。紙條上寫的也沒頭沒尾。

平安無事。三舅媽真壞,討厭她

“三舅媽、怎麼了?”

吳國萍瞅瞅東屋:“奶奶想讓咱們到東屋避避雨,她不讓。你剛才站著睡著了嗎,沒聽見他們說話?”

“沒聽清,迷糊了一陣。”

“我爸跟爺爺和三叔在修房頂,已經不咋漏了。”

“好像大伯也出來了,還有誌華大哥也在。”

好吧,這些人還沒徹底黑了心。老爹在外淋雨修房頂,當兒子的也沒乾看。到快五點,房頂漏雨的地方用塑料布捂上蓋嚴,天空的雨也停止了揮灑。

老二拉著父親進屋,“娘,先給我爹找換的衣裳,身上都濕透了,這麼要感冒的。”

老二媳婦顧不上自己也濕著,先跑到廚房捅開火給大家熬薑湯驅寒。正收秋呢,可不敢病了。

幾個男人換了衣裳喝了薑湯,天也亮了該上工了。大人們扛著鋤頭下地,讓孩子們在家休息一早晨。老二媳婦留下做飯,讓折騰一夜的婆婆也去休息。

老三下工時看二嫂在照看他家小兒子,心裡忽然升起了愧疚。可再愧疚他也不會把房子還給老二,要那樣的話昨晚淋雨的就是他的老婆孩子了。

“二嫂我看著臭小子,你忙你的去吧。”

童語本來是要帶手表的,後來擔心大家感冒,所以去藥店配了一瓶子感冒藥。撲熱息痛、氯黴素、感冒靈、VC銀翹片。解熱鎮痛,療效良好。

傍晚過來,發現的第一個感冒患者就是林返自己。他沒去上工,躺在炕上蓋著被子捂汗。孩子額頭很燙,燒的口乾舌燥。

外婆端著水進來,伸手摸他額頭。“還燒呢,來,多喝水。你外公到公社衛生院買藥去了,很快回來。讓你喝薑湯你非不喝,看旁人喝了都沒事,你不喝所以讓寒氣入體了。”

薑湯?原來林返小朋友也不愛喝啊。跟她一樣,她也是寧願感冒,也咽不進那玩意。

“外婆你彆擔心,我有藥。吃了藥就好了。”

坐起來擰開蓋子,一粒粒拿出來分勻。就著水咽進肚子。“外婆,我聽著你也有鼻音,是不是也感冒了,你也吃幾粒吧。”

“哦,好。”

老太太還真是不舒服,聞言接過外孫的藥咽進肚子。倆人說了沒幾句話,藥勁兒上來困的趴在炕上打盹。

在院外陪弟弟玩的吳愛花跑來看奶奶睡著了,踩著凳子從桌子抽屜拿了那瓶藥出去,蹲在弟弟身旁一顆顆給他喂。

“吃、好吃的。快吃。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