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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帳春 田園泡 4370 字 6個月前

衣衫半濕,渾身發燙,軟綿綿的搭著他的胳膊,就像是要融在他懷裡似得。

“陛下。”一道清冷聲音從旁橫出,透過絲竹鐘罄之音,冷冰冰的直抵心底。

陸友孜瞬時回神,對上陸迢曄那雙漆黑眼眸,心裡一虛,手裡的酒杯就灑了,濕了身上常服。

“陛下手不穩,當心。”陸迢曄意味深長道。

陸友孜慌忙起身,一旁有丫鬟上前來服侍,取了汗巾擦拭。

“陛下若是不嫌棄,可先更臣的新衣。”

“無礙。”陸友孜抬手揮退丫鬟,笑道:“難得與四叔如此相聚,實在是高興,咱們不醉不歸。”

酒桌之上,把酒言歡,最是人生一大樂事。

隻可惜,那持杯的兩人,各懷鬼胎。

陸迢曄不許蘇錦蘿吃酒,蘇錦蘿捧著手裡的玫瑰鹵子,夾了一塊玉蘭片。

“四叔,朕今次來,其實是有要事相商。”陸友孜明顯不勝酒力,麵頰泛紅,嘴裡的話也多了。

“皇上但說無妨。若有用的著臣的地方,臣必定儘心竭力,不敢辜負聖恩。”陸迢曄也吃了許多酒,但雙眸清明,儀態舉止如常。

蘇錦蘿抻著小脖子往陸迢曄掩在八仙桌下的寬袖處瞅了瞅。

她記得上次大哥說,這廝慣會在寬袖內藏酒。今日吃酒時也是掩袖吃的,定然是將那些酒吐到了袖子裡頭。

“其實是關於叛賊羅延規一事。”陸友孜麵露難色。

方淼先前與陸友孜是亦臣亦友的關係,自然曾將陸迢曄指導他製服四大皇商一事告知。如今,方淼遠在李府,一時之間回不來,就算是回來了,也是戴罪之身,無法入朝堂。

陸友孜被這事弄得焦頭爛額,隻得來尋了陸迢曄求助。其實他還有一個私心,便是想搭攏陸迢曄。

對於自己能脫穎而出坐上皇位,陸友孜直到現在還是發蒙的。他猶記得,當時陸迢曄一身蟒袍,站在殿中宣布聖旨,身後躺著的就是已逝的先帝。

他是幸運的,太子與三皇子狗咬狗,兩敗俱傷。父皇最終的遺詔,還是選擇了他。

隻如今,大皇子避他鋒芒,韜光養晦,不知在暗地裡謀劃什麼。

蘇珍懷腹中的孩子終歸也是個禍患,隻是這女人現在被幽靜在漪瀾殿內,不足為懼。

蘇錦蘿聽兩人要說正事,便起身,先離了席。

捂著自己鼓囊囊的小肚子走在廊下消食。蘇錦蘿仰頭看天,今夜的月亮十分漂亮,月色如華,凝霜似得的鋪灑下來,如水般輕柔。

她提著裙裾,走到庭院正中的那隻蓮花纏枝大缸前。

缸內養著數尾錦鯉,碗荷已敗,紅藕香殘,錦鯉咬著根%e8%8c%8e,肥胖胖的身子遊得十分歡快。

“王妃,天涼了,您早些回去歇了吧。”雪雁上前,替蘇錦蘿披上披風。

蘇錦蘿伸手,撥弄著麵前缸裡的水,突然興致勃勃道:“雪雁,咱們去挖藕吧?”

“挖藕?現在?”雪雁麵色大驚。“王妃,這大晚上的,誰會去挖藕啊。再說了,您堂堂一個王妃,若是這事傳出去了,可不得了。”

聽著雪雁一驚一乍的聲音,蘇錦蘿歎息一聲,撐著小腦袋靠在大缸邊緣。

做了王妃,這不許,那不能的,真是比被關在籠子裡頭的鸚哥兒還要難受。鸚哥個人還能說些自個兒想說的話,她真是連話都給掰碎了,揉開了才敢講。而且就蘇錦蘿覺得,不管她做什麼事,都是會失顏麵的。

想到這裡,蘇錦蘿不禁又想起自己今日上山砍竹子的事。哪裡會有王妃,跟她一般,竟敢上山砍竹子的,若是真傳出去,還不是要笑掉彆人的大牙。

可是那廝不僅讓她去了,還讓她砍了竹子,甚至自己動手給她做了風箏。蘇錦蘿聽人說過,那些恩愛之人,做的皆是紅袖添香,琴瑟和鳴的雅事。隻有她,山野村夫似得,就喜歡這些烏七八糟的事。

不過最難得的還是那廝竟願意陪著她胡鬨。

雖然平日裡總是戲弄她,可卻真真是……護著她的。

“那就不去了吧。”蘇錦蘿紅著麵頰,裝模作樣的拍了拍寬袖,插著腰走回到穿廊上,踩著青石磚上印出來的宮燈影子蹦跳著往前去。

“王妃,您當心些。”

“不礙事的……啊……”蘇錦蘿的話還沒說完,腳下一禿嚕,直接就滑倒在了地上,摔了個結結實實。

秋風一陣,宮燈微晃,蘇錦蘿躺在地上,“哎哎”嚎著。

膳堂內,聽到聲音的陸迢曄慢條斯理的出來,看到正欲上前攙扶的雪雁,冷聲開口道:“彆動她。”

雪雁渾身一僵,伏跪在地,退至一旁。

陸迢曄上前,蹲到蘇錦蘿麵前,手裡的折扇輕飄飄的落下來,砸在她的小腿上。

“你乾什麼!”蘇錦蘿軟著聲音,帶著哭腔,紅著眼。一把揮開那柄作亂的折扇。她都摔的這麼慘了,這個人也不知道來安慰她一下。就知道拿扇子敲敲敲!

“腿,動一下。”男人斂去麵上柔色,雙眸清冷如水,深若寒潭。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麵前的小婦人。

蘇錦蘿被唬了一跳,小小的往前踢了踢。

無恙。

“胳膊。”折扇敲到蘇錦蘿的小細胳膊上。

蘇錦蘿下意識伸手,將雙臂舉的高高的,寬大的袖擺落下來,露出一雙生嫩嫩的藕臂,就跟被水洗淨的白蓮藕似得。

宮燈氤氳,暈黃燈色,籠罩而下。外頭是傾斜而下的月華美色,恍惚間不似真地。

一個坐,一個蹲。

小婦人仰著一張白瓷小臉,一雙水霧大眼惴惴不安的看向麵前的男人。

彆看平日裡蘇錦蘿跟陸迢曄玩鬨的厲害,時不時還嗆上一句嘴,但其實她骨子裡對這人還是怕的。作為一個生活在惡勢力之下的弱女子,蘇錦蘿從來都很會審時度勢。

“脖子。”

蘇錦蘿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歪了歪脖子。模樣乖巧的不似真人。

“腰。”

蘇錦蘿爬起來,扭了扭腰。

“看你再跳。”陸迢曄一折扇下去,狠狠敲在蘇錦蘿的腦袋上。

蘇錦蘿委屈的捂著被敲疼的地方,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陸迢曄的折扇。

陸迢曄沒動,隻道:“送王妃回去。”

“是。”雪雁慌忙起身,領著蘇錦蘿往前去。

蘇錦蘿低著小腦袋,一小步一小步走的十分規矩,就似生恐踩到地上的螞蟻似的。

明遠滿臉熱汗的從旁邊奔過來請罪。

方才他正與陸友孜帶過來的太監總管瑞福吃酒。那瑞福與他主子一樣,不是個好酒量的。明遠又慣是個能說會道的。這會子,那人早就不知道喝到哪個桌子底下去了。

陸迢曄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裡,眉宇間漸染上一抹狠戾。連廊下那溫和的燈色都瞬時猙獰起來。

明遠跪在地上,眼前是那一小片水漬。很薄,很細,覆在青石磚上,完全不明顯。

“規矩,都是知道的。”男人緩慢開口,聲音沉暗。

明遠的額角落下一顆豆大的汗珠,他將頭埋得很深,顫聲道:“是。”

膳堂內,陸友孜吃了一碗解酒茶,吐完以後,神思清明許多。他撐著桌子起來,遍尋不到陸迢曄,便晃晃悠悠的出來了。

聽到身後動靜,陸迢曄轉身,看到腳步虛浮的陸友孜。

明遠趕緊上前攙扶。

“四叔。”吐乾淨了,陸友孜大致已經醒了。

“皇上。”陸迢曄麵上帶笑,眸色微冷。

“不知先前問四叔的問題,四叔覺得如何?”陸友孜揮開明遠,站定。他的身量與陸迢曄差不多高,但一個清臒,一個纖瘦。從氣勢上來看,就已經是天差地彆。^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網^o^提^o^供^o^線^o^上^o^閱^o^讀^o^

“臣年事已高,不堪重任。隻盼著能多孝敬孝敬太皇太後就足矣。”陸迢曄拱手作揖。燈色下,那張臉白皙如玉,俊美如儔,絲毫不顯老態。比起朝廷之中那些老成老樹皮的臣子,實在是雲泥之彆。

陸友孜啞著嗓子,上前扶住陸迢曄。

“四叔,如今朝局不穩,朕,朕是舉步維艱啊。”陸友孜情緒一起,那酒勁似又上了頭。

他攥著陸迢曄的胳膊,喉嚨中隱帶哽咽。

說到底,還是個尚未成親的半大孩子。生母逝,生父逝,外戚無權,四麵楚歌。如今瞧見陸迢曄,隻當成一根救命稻草,渾然不知這是一株最毒的罌粟花。

“陛下如今朝局不穩,主要還是身旁無可用之才。”陸迢曄慢條斯理的推開陸友孜的手,笑道:“依臣看,如今鎮守邊域的小侯爺沈玉澤,討伐羅延規的方淼,理國公府的蘇清懿和蘇容瑜,皆是少年英才。可堪重用。”

“前三人朕倒是識得,隻是這蘇容瑜……卻是誰?”

“此人雖隻是理國公府大房一介庶子,但才氣過人,文武兼備。陛下,追溯往昔,王侯將相,皆市井出生。庶子、嫡子,隻要能幫陛下穩固江山,又有什麼分彆呢。”

“好。”陸友孜大笑道:“聽四叔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

因著方淼對陸迢曄的敵對態度,陸友孜一開始對陸迢曄是抱懷疑態度的,今次來,也帶著幾分警惕和試探。但方才聽到他在席上的破敵之策,又聽到他舉薦方淼,立時便覺,像四叔這樣的君子,方淼與其,定是有誤會。

陸迢曄斂袖,頷首道:“陛下明白就好。隻是這治家治國治天下,得先要成家才行呀。”

一語中的,陸迢曄將陸友孜第二件頭疼的大事指了出來。

新帝登基,滿朝文武,都在上奏說,立皇後的事。

第81章

對於娶皇後這件事, 陸友孜原本有一個人選,那就是文國公府的姑娘, 方婉巧。隻是可惜, 如今方淼戴罪之身,文國公府無勢可依,若娶了方婉巧,於陸友孜,並無多大助力。

翌日, 天晴, 風清,午日高照。

蘇錦蘿撐著被累斷的小腰撥開錦帳, 自榻上起身。

“王妃。”雪雁推門進來伺候。

“怎麼樣,人走了嗎?”蘇錦蘿坐在梳妝台前梳著長發, 瞥一眼尚在榻內休憩的陸迢曄。

“還未曾走,聽說昨晚上皆吃醉了酒,如今宿在廂房裡。”

“嗯。”蘇錦蘿漫不經心的應一句,想起來昨夜這廝雖在寬袖內藏了酒, 但確也吃了許多,這會子怕是頭疼的厲害。“讓玉珠兒端碗解酒湯來。”

“是。”雪雁應一聲。

“等會,”蘇錦蘿喚住人, 道:“多煮幾碗解酒湯,給廂房那兩個也送去些。”

“好。”雪雁躬身退出去。

屋內一瞬沉靜下來, 槅扇半開, 露出廊下裛菊, 枝頭凝露,金菊滿叢,長勢極好。

蘇錦蘿將放在妝奩盒子裡的桂花頭油取出來,小心翼翼的抹在頭發上。

青絲婉順黑亮,搭在梳妝台上,如瀑布般細膩順滑。香濃的桂花頭油傾灑其上,被白嫩指尖緩慢抹開,暈出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