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乾枯瘦皮。雙眼凸出,麵色蠟黃,蔫蔫的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實皮褥子,口不能言,手不能動。
“老祖宗……”
蘇錦蘿一瞬時就紅了眼。她疾奔上去,跪在榻前,小心翼翼的覆上李老太太的手背。
李老太太似有所感的動了動眼珠子,臉上顯出一個不明顯的笑來。
陸迢曄上前,與殷勤圍攏過來的李家人微微頷首示意,然後落座,上前把脈。
“老祖宗,這是皇城內能醫白骨而活死人的靜南王,您的病定然立時能好起來。”李飛瑤跪在蘇錦蘿身旁,看了一眼陸迢曄,雙眸通紅含淚。
李老太太點頭,動了動手,握住蘇錦蘿。乾枯唇瓣微張,稍稍吐出幾個字來。
蘇錦蘿沒有聽真切,她湊上去,“老祖宗,您莫多言,好好養身子才是正理。”
李老太太搖頭,看向蘇錦蘿的目光複雜而歉疚。
是她李家,對不住這個孩子呀。
李老太太原本精神不濟,瞧見蘇錦蘿這副被養的嬌嬌俏俏的精細小模樣,不自覺的心裡一寬,精神頭倒上來些。
“如何了?”見陸迢曄隻把脈不說話,蘇錦蘿有些心慌的催促。
“老太太不必憂心,服幾貼藥便能好了。”陸迢曄慢條斯理的收攏手,說話時語氣沉穩,麵容柔和。
“瞧瞧,老祖宗,不是什麼大事。”李家人具歡喜起來,隻要蘇錦蘿若有似無的看了陸迢曄一眼。
彆人不了解他,蘇錦蘿卻十分了解他。
待李老太太服了藥睡了,蘇錦蘿牽住陸迢曄的寬袖,將人引到大堂。
大堂內,李老爺和李夫人坐在下首處,陸迢曄坐在首位,身旁站著不肯坐的蘇錦蘿,身側是李飛瑤和那個不知名的男子。
“生死輪回,乃人之常情。這幾日天色忽冷忽熱,要多加注意。”頓了頓,陸迢曄抬眸看了一眼蘇錦蘿。小姑娘哭的眼睛都紅了,小鼻子一吸一吸的打著哭嗝,可憐兮兮的厲害。
“老太太想要吃什麼,便給吃什麼,莫再拘束了。”
此話一出,堂上眾人麵色巨變。
蘇錦蘿站立不穩,微微往後一個踉蹌,原本止住了的眼淚珠子,“刷拉拉”一下又湧了出來。
李飛瑤被綠玉攙扶著,麵色慘白,雙眸怔怔的回轉不過來,似還在消化陸迢曄的話。綠玉見自家姑娘這般,趕緊掐著讓人回了神。
李飛瑤粗喘一口氣,彎腰重咳一聲,紅著一雙眼開始無聲落淚。
綠玉急忙又替人拭淚,細細安慰,卻不知自己也早已淚流滿麵。
李老太太慣是個樂善好施的,對她們這些丫鬟、婆子也是憐愛至極。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青衣男子上前,替蘇錦蘿遞了塊帕子,“菱妹妹。”
蘇錦蘿眼裡含著眼淚珠子,根本就瞧不清楚麵前男子的模樣,隻覺悲從心中來,恨不能找個地方好好哭上一氣。
她伸手,攥住男人的寬袖,埋在小腦袋往前挪了一步。
管上虞捏著手裡的帕子,欲給蘇錦蘿擦淚,被陸迢曄抬手一揮,就擠到了一邊。
揚袖攏臂,將蘇錦蘿那微微發顫的小身子攏進懷裡,陸迢曄眸色犀利的看了一眼管上虞,雙眸暗眯起。
管上虞與陸迢曄對視片刻,然後笑眯眯的轉頭安慰蘇錦蘿道:“菱妹妹莫哭,當心傷了身子,老太太還在裡頭歇著呢。”
蘇錦蘿聽聞,立時放小了聲音,趴在陸迢曄%e8%83%b8`前無聲嗚咽。
陸迢曄%e8%83%b8`前被那熱乎乎的眼淚珠子浸的溼潤,他聽到小姑娘嗚嗚咽咽的聲音,軟綿綿的帶著一抹委屈,咬著字,一抽一抽的說話。
“你不是能醫白骨,而活死人的神醫嗎?”
“是神醫,卻不是神仙。”陸迢曄慢條斯理的開口,掀了掀眼簾,對上堂上一眾李家人期望而失落的視線,輕啟薄唇。“恕我無能為力。”
這便是真正斷了李家人的最後一點念想。
整個皇城,每個大夫都說,若能找到靜南王,怕是能一試,可他們找到了靜南王,還是不行,那李老太太怕是真的不行了。
一時間,堂上哭將起來,隻陸迢曄和管上虞立在那處,俱垂眸盯著蘇錦蘿看。
小姑娘毫無所覺,埋在陸迢曄懷裡哭的肆意。她想起往常李老太太對她的各種好,有什麼好東西,連瑤姐姐都沒拿到,她那處便已有了一份,偏寵的整個李府都知道,老祖宗最是疼愛她。所以即便她性子軟,丫鬟、婆子具不敢造次。
即使最後親手將她送到了理國公府,可蘇錦蘿不怨。她知道,李老太太對她的好是真的,這是不可磨滅的。而對於李家人來說,她真的終究隻是一個外人。
回到理國公府,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菱妹妹……”
“這位公子,此乃理國公府的蘇二姑娘,未來的靜南王妃。”陸迢曄偏頭,打斷管上虞的話,臉上擒著笑,眸色卻冷冽的厲害,就像是淬著寒冰冷毒。
管上虞一怔。他素聞皇城的靜南王性美若玉帛,乃不二君子,如今一見,卻是個額外霸道性子呀。
“是某失言了。”管上虞拱手,閉上了嘴。
“好了好了,能請得王爺來,是咱們李府之幸。”李老爺是個孝順的,但沒忘記他身為一家之主的責任。
“快,去備好酒好菜,好好招待王爺。”他催促李夫人。
李夫人抹了一把眼淚珠子,蹲身行禮後退了下去。
對於李夫人而言,她其實並未有多少難過,但受一眾人影響,也忍不住掉出幾滴眼淚珠子。
離門前,李夫人悄悄看了陸迢曄一眼。身份尊貴的靜南王,皇帝的親弟弟,太後的心肝、眼珠子,這樣的人竟然會要迎娶蘇錦蘿。
她真是做夢都想不到。李夫人想著,她原以為先前那個理國公府的蘇大公子,已是她能攀上的最為富貴之人。可如今,李夫人覺得自己的心,可以更大些。
初來皇城,李夫人便被它的繁華所吸引,然後覺自己這一世來,真是井底之蛙。既然蘇錦蘿能嫁得靜南王,那憑什麼她家瑤姐兒不行呢?
想到這裡,李夫人將視線落到李飛瑤身上。
李飛瑤穿素色羅裙,未施粉黛,埋首落淚之際素手纖纖,發髻微斜,露出一張明豔麵容。
她的女兒,長相、才情皆不差於蘇錦蘿。就是身份差了些,不過反正做不得正妻,若能謀個妾位,也是極好的。本來她家瑤姐兒與蘇錦蘿便自小相識,情同姐妹,若真能攀得靜南王這份高枝,也好做出一唱“姐妹共侍一夫”的佳話來。
李夫人心思百轉千回,甚至已然在打算讓李老爺將新平郡的家業搬遷到皇城來。
皇城之富足繁榮,是新平郡彈丸之地比不上的。
在新平郡,他們是彆人高攀的存在,可在皇城,走在大街上隨便碰著一人都可能是皇親國戚,都是他們惹不起的人物。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蘇錦蘿讓李夫人看到了向上走的希望。
她疼愛女兒,希望女兒嫁個好夫婿,即便做妾。因為像靜南王這樣的人物,即使是做妾,依舊有人搶破了頭。而她們至少有蘇錦蘿這層關係,看今日,堂堂靜南王不是還來給老太太把脈了嘛,這就說明,她家瑤姐兒是有機會的。
“我,我進去瞧瞧老祖宗,看老祖宗想用些什麼。”蘇錦蘿哭累了,心生俱疲之際,還不忘想著李老太太。
不管前頭李府與蘇錦蘿有多少恩怨,李老太太對蘇錦蘿的疼愛卻是不能磨滅的。如今人奄奄一息的躺著,蘇錦蘿心中愈發覺得酸澀悲切。
“去吧。”陸迢曄從寬袖內取出帕子,替蘇錦蘿擦乾淨了臉上的殘妝,然後才放人。
蘇錦蘿點著小腦袋,紅腫著一雙眼,蔫蔫的去了,在近榻前看到李老太太渾渾噩噩的模樣,又趕緊擺出一副笑臉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李飛瑤被綠玉扶著,坐在太師椅上歇息。李夫人安排完,悄摸摸的回來,推了一把李飛瑤。
“瑤兒,與我去一趟,給老祖宗抓藥方子。”
李飛瑤沒多想,隨著李夫人去了。
到屋外,李夫人忙不迭的試探李飛瑤道:“那靜南王,果真如傳聞般一樣,俊的讓人都移不開眼呀。”
在新平郡,管上虞已是俊美至極,可方才與靜南王站在一處,這樣一對比,真是高下立顯。
賣魚的就是賣魚的,哪裡比得上人家一根手指頭。
李飛瑤正渾噩著,聽到李夫人的話,並未多想,隻渾不在意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根本就沒瞧清楚那靜南王的模樣,隻覺貴氣逼人。近前來時,更是有一股壓迫感,讓人不敢直視。
即便囂張傲氣如李飛瑤,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靜南王即使是在氏族子弟聚集的皇城,也是那個頂頂拔尖的。
隻是不知道蘇錦蘿那個蠢貨能不能將人看管住。
這樣的人,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確是難得一見的人物。”
李夫人聽到李飛瑤的話,暗暗點頭,麵上竊喜。她深知自家女兒的驕傲性子,哪裡誇過什麼人,看來這靜南王真是入了眼了。
行過院內甬道,李夫人打發綠玉先去前頭打點,她牽著李飛瑤到穿廊處坐下,然後用繡帕給她擦了擦臉。
“你瞧瞧,這眼睛都哭腫了。”心疼的替李飛瑤擦完臉,李夫人坐在美人靠上,握著她的手,繼續道:“瑤姐兒呀,你也不小了,依母親的意思呢,是該趕緊找一個好人家嫁了。”
“母親,老祖宗還在榻上躺著呢,你現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李飛瑤蹙眉。
“就是因為老祖宗還在榻上躺著,所以母親才提的。老祖宗生前最擔憂的,不就是你的婚事嗎?依母親看,你早早解決這事,不是也讓老祖宗走的安心?”
見李飛瑤不說話,李夫人又道:“老祖宗隻生得你父親這一個,而我又隻生得你一個。老太太念叨最多的,就是想瞧見你歡歡喜喜的嫁人。”
李飛瑤呆呆的坐在美人靠上,想起李老太太曾經無意間說出來的話:年紀大了,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歲數,看瑤姐兒和菱姐兒嫁個好人家,替老祖宗生個大胖曾孫子。
老人,最大的期待,便是如此。
李老太太慣是個不會逼人的,心裡頭雖這樣想,但又怕招李飛瑤和蘇錦蘿心亂,便不曾多言。
如今這事被李夫人提起,李飛瑤這才重視起來。
人都要去了,最後的心願她這做小輩若不能完成,老祖宗去的不安穩,她活著也不安穩。
見李飛瑤動搖,李夫人再接再厲道:“瑤姐兒,時辰這樣緊,咱們就在皇城找。新平郡那樣的小地方,哪裡能找著配的上你的人物。”
在李夫人眼裡,李飛瑤是頂頂好的。而事實是,李飛瑤確實不差,隻身份差了些,是個商賈女。
“……母親有合適的?”李飛瑤頓了頓,聲音微啞。
“你瞧著,那靜南王可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