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跟著兩個手捧漆盤的小丫鬟。
“準備倉促,二表妹,三表妹莫怪。”
方淼沒有蘇清瑜那般從脂粉堆裡滾出來的經驗,他送的是兩套頭麵,應該是他母親,文國公府的國公夫人替他提前備好的。
雖不出彩,卻不會出錯,也不會讓人會錯意。
蘇錦蘿和蘇寶懷喜滋滋的收了。蘇珍懷起身與方淼行禮,卻見方淼的目光落在蘇錦蘿身上。
今日蘇錦蘿穿了一身大紅洋緞的窄銀襖。廳內並不冷,外頭沒罩鶴氅,原本乾癟癟的身形突兀顯出些女子嬌態來,纖腰酥%e8%83%b8,青絲逶迤,那紅色襯得原就白的肌膚越發雪瓷,一雙氤氳明眸,清淩淩的看著便討喜。
蘇珍懷突兀發現,她這二妹妹的容貌,其實也是極好的。隻平日裡總顯出幾分畏縮的藏掖之態,所以瞧著就沒有那麼明顯。
“方大公子也來了呀。”張氏尖著嗓子,“聽說方姑娘染了病,你這樣出來,可彆將病氣過給了咱們。我是無所謂,可蘇二姑娘是蘇大公子心尖尖上的好妹妹,怕是受不住。”
小肚雞腸的人,總是沒腦子的咽不下一口氣。
“小爺當是誰在放屁呢。”厚實的二十四扇絹綾裝槅子圍屏被猛地一踹,搖搖晃晃的挪後幾丈,被方淼扶穩。
小侯爺沈玉澤橫衝直撞的進來。
沈玉澤本就不是個能藏的住脾氣的主,他甩著手裡的馬鞭,猛地一下就朝張氏抽過去。
“啊!”張氏驚叫一聲,嚇得連連後退,狼狽的跌到地上,連發髻都歪了。
“嗤。”沈玉澤嗤笑一聲,一身紅衣的少年單腳踏在繡墩上,居高臨下的冷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你……”張氏吃了虧,卻不敢跟小侯爺發作。
張氏是張皇後家的遠枝,小侯爺卻是張皇後的親侄子,這關係親疏遠近,一看便知。
“喏。”沈玉澤把手裡的馬鞭朝蘇錦蘿一拋。
蘇錦蘿下意識接住。
馬鞭輕飄飄的質地極好,入手滑膩,握手處有些磨損,顯然是件半舊物。
“生辰禮。”
見蘇錦蘿不做聲,沈玉澤皺眉。“你不是極想要的嗎?”
他哪隻眼睛看到她要了?
“蘿蘿忘了,你小時為了這馬鞭,可鬨了整整三日。”蘇清瑜笑著撫了撫蘇錦蘿的小腦袋。“既然小侯爺如此慷慨,就不要推辭了。”
“多謝小侯爺。”蘇錦蘿捧著馬鞭,思量過後將它彆在了腰間。
火紅色的鞭身,跟眼前一身鮮衣怒馬的少年極其相似,蘇錦蘿似乎還能感覺到馬鞭上炙熱的溫度。
“行了,走吧,吃酒去。”
小侯爺負手於後,朝蘇清瑜和方淼抬了抬下顎。
三人去了,女廳內恢複平靜,蘇寶懷盯住蘇錦蘿腰間的馬鞭,將唇角咬的死死的。今日也是她的生辰,小侯爺是她的未婚夫婿,卻隻給蘇錦蘿送了禮,還是這根馬鞭……
傳聞這根馬鞭乃沈玉澤已逝祖父所製,沈玉澤從小視若珍寶,卻不想今日竟給了蘇錦蘿。
因著張氏,女廳內鬨的不大好看,蘇錦蘿便帶著玉珠兒和雪雁去了後花園子。
“姑娘,奴婢們將這些東西鎖到錦璽閣的倉庫裡頭去吧?”
“嗯。”
玉珠兒與雪雁捧著東西去了,蘇錦蘿擺弄著手裡的馬鞭,趴在美人靠上,試探性的往前頭一甩。
馬鞭雖柔韌,但甩出去後破風斬葉,即使是蘇錦蘿這樣力氣小的人也能使,不失為一件好物。
腳邊軟綿綿的似拱上一團東西,蘇錦蘿低頭,就見香香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後花園子裡,渾身雪絨絨的正在拱她的腳。
“你怎麼來了?”
蘇錦蘿彎腰,正欲將香香抱起來,有一隻手卻比她更快。
陸迢曄一手托住香香,挺身抬眸時略過眼前的蘇錦蘿,視線在那根馬鞭上頓了頓,然後重新落到蘇錦蘿臉上。
小姑娘原來漾著笑意的緋紅小臉瞬時煞白,就跟此刻縮在他手裡瑟瑟發抖的香香一樣。
果真,是怕他的。
陸迢曄暗眯眼,回想了往常自己的所作所為。並無什麼過分的地方呀。
男人戴著一支白玉螭龍發簪,穿鴉青色寬袍,外罩香狐皮。在冷陽裡,眉眼清冷,修長白皙的手掌裡托著一隻絨毛白兔,身後印出一片斑駁殘陽,在冗長房廊的襯托下`身姿挺拔頎長,俊美如神抵。
蘇錦蘿雙手放在膝蓋上,坐的規規矩矩的低頭。
“香香,要有品位,不能什麼都吃。”
陸迢曄撫著香香,聲音清潤。雙眸慢條斯理的滑過蘇錦蘿,眸中沁出一層笑意。
蘇錦蘿抿唇,揪著自己身上的大氅,把雪帽戴到腦袋上。
寬鬆的雪帽外圍被繡上了一層絨毛狐毛,那張瓷白小臉嵌在裡頭,巴掌大小,顯出一層淺淡的胭脂口脂。
陸迢曄見小姑娘不說話,將香香放到她的膝蓋上。
蘇錦蘿趕緊把香香摟緊了,遠離偽君子。
溯風輕動,穿廊掠園,蘇錦蘿被眼前的狐白絨毛迷了眼,她夾著小細腿往後頭挪,眼前突兀浸出一層素梅冷香。
“這是送給蘿蘿的生辰禮。”
陸迢曄不知從哪裡又掏出來一隻兔子,放到香香身邊。
兩隻兔子似乎相識,一碰到一處就膩歪開了,兩團毛絨絨的像兩個小雪球,小嘴吧嗒吧嗒的動著互相嗅,就像是在親嘴。
鎮定點啊,你才幾歲!蘇錦蘿把香香抱開,另外一隻兔子撅著短尾巴追過來。
“本來就是一對。”陸迢曄撫了撫那隻白毛兔子,“蘿蘿可不能,棒打鴛鴦。”
到底是誰棒打鴛鴦!明明是他把香香送給她的。
“時辰不早了,晚間夜涼,蘿蘿早點回去歇息吧。”陸迢曄側眸朝空無一人的穿廊處瞧了一眼,然後挺身道:“莫忘了,欠我的東西。”
清冷眸色淡淡略過粉嫩唇瓣,臉上笑意更顯。
“姑娘。”玉珠兒提著紅紗籠燈過來,看到怔怔坐在美人靠上的蘇錦蘿,“姑娘,您可離這處遠一些。”
上次蘇錦蘿從美人靠上跌落,摔到冰麵上,嚇得蘇清瑜將理國公府內的所有美人靠都加固了一層。
蘇錦蘿捂著嘴,怔怔的挪了挪屁股。她要不要問大哥去尋個地方避難?
“姑娘,老太太那處喚你去呢。”
雪雁隨後來,接過蘇錦蘿手裡的兩隻兔子。“怎麼一會子不見,就成兩隻了?”
蘇錦蘿搖頭,心虛的轉頭,“怕是什麼時候生的吧。”
雪雁:“……姑娘,香香是公的。”而且那麼小,怎麼生的出來這麼大隻兔子啊!
第17章
當蘇錦蘿趕到老太太的華輝閣時,蘇寶懷已經在了。堂內,除了前幾日見過一麵的蘇容瑜,還有一個沒見過麵的中年男人。
“蘿蘿,這是你父親。”
男人身穿官服,顯然是剛剛從宮內趕回來,官服上還帶著潮氣。他麵相嚴肅,身形微胖,站在那處便自然而然油生出一股官威。
男人陌生又熟悉,蘇錦蘿垂眸,蹲身行禮,“父親。”
理國公微頷首,上下打量蘇錦蘿一番。“近幾日公務繁忙,直至今日才得空跟陛下告了假出來。”
這是在跟蘇錦蘿解釋,為何現在才來看她。
“女兒知曉。天冷,父親多注意身體。”▼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嗯。”
簡簡單單的幾句寒暄話,就像兩個剛剛認識的陌生人。理國公與老太太告辭,說宮裡有事,今晚就不回來了。
厚氈被掀開,又重重落下。屋外月光敞亮,垂花門處顯出一個頎長身影。
“靜南王怎麼在此處?”理國公上前攀談。
陸迢曄不應聲,隻慢條斯理的將自己腰間的蟠龍玉佩換成一塊溫軟暖玉,然後才道:“國公爺可是要進宮?”
“正是。”
“正巧,本王也要進宮。”靜南王撫了撫腰間暖玉,“真寧那小丫頭近幾日尤其喜歡扯了我的玉佩扔在地上摔玩,我可沒那麼多的好玉給她摔,隻能讓清瑜兄替我備了些次玉,這樣摔起來也不心疼。”
說話間,陸迢曄的臉上滿是寵溺笑意。
真寧公主是陛下最小的女兒,生的粉雕玉啄,尤其惹陛下和太後的疼愛。
理國公麵色一頓,低頭看向自己腰間的雲紋玉佩。
“真寧今次過了年剛滿三歲,母後歡喜的緊,日日帶在身邊,脾氣養的驕縱不說,吃的也胖了一圈。”
理國公陡然轉身,大步回到主屋大堂內。
堂內,蘇錦蘿正在跟老太太說話,見理國公回來了,趕緊起身。“父親。”
理國公徑直走到蘇錦蘿麵前,將腰間玉佩遞給她。
蘇錦蘿愣愣接過,一臉懵懂。
理國公盯住麵前的蘇錦蘿,透過這張巴掌大的小臉,看到了那個喜歡坐在他肩膀上蹬腿撒尿的胖娃娃。粉雕玉啄的一個小娃兒,喜歡穿紅衣,梳雙髻,一雙眼圓溜溜的跟夏日裡的黑葡萄一樣。
那時候自己是偏寵的,而且寵的沒邊了。
“摔著玩。”
說完,理國公與老太太一拱手,又躬身退了出去。
相比一臉懵逼的蘇錦蘿和一臉憤恨的蘇寶懷,老太太卻是紅了眼眶。
“難為老大還記得。蘿蘿小時候最喜歡摔你父親的玉佩玩,連老太爺留下來的那塊都摔了。你父親也不惱,隻派人修好了置在盒子裡,換了些易砸、碎片又不紮手的暖玉帶著。”
老人家最喜歡的就是回憶往事,想著想著就越發憐惜起這些年在外不知所蹤的蘇錦蘿。
“老祖宗。”蘇錦蘿收好玉佩,上前替老太太擦了擦眼淚。“今日是好日子,莫要傷懷。天乾物燥的,我替老祖宗磨了些大黃粉,每日早晚用水調勻,塗在手指乾裂處,效果極好。”
蘇錦蘿從懷中取出分裝好的大黃粉,遞給易桃。
“好好,還是蘿蘿貼心。”老太太不停點頭,然後又哽咽道:“回來了就好,這樣老祖宗走也能走的安心。”
“老祖宗這是說的什麼話,您可是要長命百歲的。”蘇寶懷趕緊道。
“是啊,要長命百歲,我這老太婆還要瞧著咱們的蘿蘿和寶姐兒嫁人呢。”老太太笑著說完,讓易桃取了給蘇錦蘿和蘇寶懷的生辰禮。是兩支金鳳步搖,花式繁雜,晶瑩剔透,玲瓏有致,一看就知道是宮裡頭的新穎樣式。
“去年寶姐兒及笄,我送了她一份及笄禮。蘿蘿沒有,這次老祖宗給蘿蘿補上。”老太太由蘇錦蘿攙扶起來,撇了蘇寶懷,與蘇錦蘿一道去臥室,親自到小櫃前開了鎖,從裡頭取出一個老舊木盒。
老太太撫著木盒,表情眷戀,“這是當年你老太爺送給我的東西。是他打仗的時候從雪域帶回來的。”
木盒被打開,裡頭是一隻鐲子,色彩殷紅,活性鮮亮。
“聽說是鳳血石手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蘿蘿戴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