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著幾輛車,兩個人在清掃院子,那棵巨大的火樹屹立在院子裡,光禿禿的樹枝上掛著劍鞘一樣的黑色果莢,在寒風裡互相抽打,劈啪作響。
有人出來引姐弟倆進了商家大宅,去了商妙清房間。有傭人在屋裡收拾房間,商妙清躺在床上,形容枯槁麵色憔悴,肚子高高隆起,床邊的小桌上放著一碗燉血燕。
“你們來了。”商妙清努力扯出一絲笑意,“先坐吧。”
傭人搬來兩把椅子,葉清歡跟葉清洛坐下來。
商妙清端詳了一會兒葉清歡,說:“你變漂亮了。”
葉清歡則單刀直入地問:“我爸爸到底出了什麼事?”
葉清歡幽幽歎了口氣,說:“車禍。”
“什麼時間?在哪裡?為什麼?肇事者抓到了嗎?”葉清歡一口氣問了所有的問題。
“一周前,他開車去公司的路上,遇到酒駕,肇事司機已經抓起來了。”商妙清哽咽著說完,抽了張紙巾捂住嘴巴嗚嗚地哭起來。
這些話如此熟悉,讓葉清歡皺眉。
“彆哭了!怎麼又哭?!”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葉清歡回頭,看到一個婦人,婦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挽著一個發髻,身材微微發福,穿著真絲的居家服,皺著眉頭走過來。路過他們姐弟的時候冷冷地瞟了他們一眼,而後坐到商妙清床邊,伸手把商妙清手裡的紙巾搶了下來,埋怨,“哭!哭!哭!再哭,這個孩子也保不住!”
商妙清用手背擦著眼睛,哽咽地叫了聲:“媽……”
婦人看了眼商妙清隆起的肚子,轉頭對葉清歡說:“你爸爸的事兒我們也沒辦法,你們也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就趕緊走吧。她前幾天天天哭,眼都快哭瞎了,剛好一點兒你們又來。她肚子裡好歹也是你爸爸的孩子,你們懂事一點兒,彆再刺激她了。”婦人的口氣很不好,葉清洛有些氣,就說:“阿姨您怎麼能這麼說?那是我爸爸啊!”
“你爸爸,哼!”婦人嫌惡地彆過眼,沉聲說,“沒他,我們妙清也不會變成這樣,他一個人弄得我們家雞飛狗跳的!”
葉清洛還想理論,葉清歡拉住他。
商妙清哭著說:“媽,你彆這樣。”婦人負氣地撇嘴,偏過頭拿眼角餘光掃了眼正在打掃的傭人,冷聲吩咐:“帶她們去商思博那裡,葬禮的事兒都是他在辦。”
傭人趕緊走過來請葉清歡姐弟出去。葉清歡咬著嘴唇看看哭個沒完的商妙清,最後拉著葉清洛跟著傭人走了。
下樓梯的時候,葉清洛問葉清歡:“姐,你的手怎麼這麼熱?”
“沒事。”葉清歡說。
他們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等了一陣子,商思博匆匆而來。他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裡,麵帶著抱歉的微笑,說:“真不好意思,有點事脫不開身,讓你們久等了。”
葉清歡早就聽說過商思博,知道他是商先生的大女兒的獨子,爸爸說過,現在商家的事情基本是他一手處理,她卻是第一次見他本人。
按輩分講,他應該是盛鴻年的堂哥,看起來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商思博自帶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場,臉上的笑看是彬彬有禮,卻總覺得藏了一分疏離三分奸,讓人沒有辦法放鬆釋懷。
商思博微微躬身,把胳膊置於膝蓋上,雙手十指交握,問:“你們是來問有關你們爸爸的事情吧?”
葉清洛在商思博麵前有些畏首畏尾,葉清歡說:“是。還請商先生給一個解釋。”
商思博歎了口氣,說:“本來事情都好好的,妙清懷孕了,清歡小姐你在澳洲也過得很好,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覺得很遺憾。”接著,他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跟商妙清的說法相比,不過是添加了時間地點的細節,就像放電影一般把爸爸那天從出門到出事的經過複述了一遍,仿佛他就在現場親眼見過一般。
結論卻沒有變化,葉建平是被酒駕司機害死的。
“葬禮就在明天,我吩咐人準備好了房間,二位今天就留在這裡吧。”商思博說,接著他打量著葉清歡身上的短袖襯衫,說,“葉小姐是匆忙從澳洲趕回來的吧?墨爾本是夏天,海城卻是冬天,你這麼穿會生病。”接著他回頭對不遠處的一個女人說,“薑姐,去給葉小姐拿件外套。”
女人應著轉身走了。葉清歡站起身說:“謝謝商先生關心,我們不打擾了,請問葬禮在哪裡辦?明天我們自己過去。”
商思博倒是沒有挽留他們,把殯儀館的地址給了他們,又噓寒問暖了幾句,才叫人送他們出去。薑姐小跑著追出來,叫住了葉清歡。
“葉小姐,這麼冷的天,你穿上這個走吧。”薑姐把一件大衣遞給她,麵料是印著紅綠相間的格子,葉清歡第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那是盛鴻年的大衣。她猶豫了一下,最後把衣服接過來穿上了。
姐弟兩人走進院子,來時的司機還在車上,見他們來了就下車拉開車門,葉清洛先上了車,葉清歡準備上車的時候聽到警車的笛聲,她站住了,見一輛警車駛入院子,停車後兩名警察從車上下來,商思博從房子裡走出來迎,見到葉清歡後眼神閃了閃,隨即揚起笑臉跟其中一名警察握手,警察問:“商先生在家嗎?”
“在,我帶二位過去。”商思博點了下頭,說。
三人一起朝大宅走去。葉清洛俯下`身子問:“姐,怎麼了?”
葉清歡沒作聲,看著那三人先後走進房子,商思博最後,他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怎麼了姐?”葉清洛又問。
葉清歡咬咬嘴唇,低聲說:“沒什麼。”然後她上了車。
司機把他們送到快捷酒店,兩人回了房間,葉清歡覺得身上很重,嗓子很疼,而且覺得特彆冷。葉清洛摸摸她的頭驚呼她發燒了,給她燒了熱水後就跑出去買藥。
葉清洛走了,房間裡隻剩下葉清歡一個人,隻有空調運作的嗡嗡聲伴著她。她躺在快捷酒店的單人床上,蓋著被子,被子上麵蓋著盛鴻年的大衣。她慢慢伸手出去捏住了大衣的一條袖子,輕輕貼到臉頰上,粗羊毛的呢子布料貼著皮膚有些刺癢,她閉上眼,帶著他的袖子把頭藏進被子裡。
葉清歡發燒了,39度,葉清洛像是突然長大了一般,買藥買飯買衣服,雖然手忙腳亂卻還算處理得當。葉清歡躺在床上看著他,心裡欣慰。
夜裡,關了燈,兩人都躺下了,葉清洛問:“姐,這都是真的嗎?”
葉清歡說:“是真的。”她嗓子發炎,聲音已經嘶啞了。
“那我們以後怎麼辦?”
“會有辦法的。”葉清歡說,“總會有辦法的。”
第二天,葉清歡燒還沒退,但是她堅持起床,穿上葉清洛臨時買回來的冬衣,跟他一起打車去了殯儀館。他們是第一批次到的人,殯儀館的人說需要商妙清到了以後才能放人進去瞻仰遺容。
半小時後商家的人來了,三個,商妙清跟商思博,還有一個陪著商妙清的傭人。
葬禮在清冷寂寞中進行,連花籃都沒有。商妙清在葉建平的遺體旁哭得幾度昏厥,葉清洛也哭得不成樣子。葉清歡咬牙忍著沒哭,一直定定地看著葉建平的遺體。
殯儀館處理的很好,爸爸的樣子很安詳,麵色紅潤,輕闔雙眼,像是睡著了。
“葉小姐,還好吧?”商思博輕聲問。
葉清歡扭頭看向商思博,目光銳利,商思博眼神一閃,隨即從褲兜裡拿出手帕遞過來,說:“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彆憋壞了身子。”
葉清歡用目光死死鎖住商思博,低聲問:“我爸爸到底是因為什麼死的?”
商思博勾了下嘴角,同樣低聲說:“關於這件事昨天已經都告知葉小姐了。還有,葉小姐無需擔心以後的生活,葉先生是妙清的丈夫,商家會繼續負擔你還有你媽媽弟弟的生活。”
聞言,葉清歡用力咬住下唇。
遺體送入火化間,商妙清哭得昏了過去,傭人跟商思博一起把商妙清帶出了殯儀館。葉清歡看到火化爐門關上,爸爸的遺體消失在那個巨大的爐膛裡麵,終於哭出了聲。
拿到了爸爸的骨灰,葉清歡跟葉清洛走出殯儀館,商思博在外麵等著他們。葉清歡不想理會他,商思博叫住了他們,給了他們一人一張名片。
“這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可也沒辦法,二位節哀順變。以後有什麼事情儘可以找我。”商思博說,末了,對葉清歡說,“鴻年快要回來了,葉小姐不打算見見?”
葉清歡沒有給商思博任何回應,拉著葉清洛走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有二更,你們的鴻年回來了~
第41章
葉清歡沒有在海城停留半刻, 帶著爸爸的骨灰,跟葉清洛直接奔去了車站, 買了回文溪的車票。
長途車駛離車站, 在市區裡繞了一些路,終於上了高速公路。車裡開了空調,許多人都脫了外套喊熱,葉清歡卻冷得發抖,她燒得更重了。
葉清洛遞水過來,關心地問:“姐,要不要緊?”
葉清歡嗓子疼得不敢說話, 她把水接過來, 搖搖頭。她看向窗外,離城的高速建在高架橋上, 從橋上可以俯瞰遠處海城繁華區域的市景。可今天的PM2.5指數110, 輕度汙染,整個海城籠罩在一團輕如薄紗的霧霾裡麵。
她想, 她終於跟這個城市徹底告彆了。
車子到了文溪, 葉清歡已經昏昏沉沉的了, 葉清洛把她背下了車,然後打車回了家。
葉清歡對於這個過程是很迷糊的,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發現自己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太陽暖暖地曬進來,她不再覺得冷。
門被推開了, 媽媽端著一個碗走進來,看了看她,說:“醒了啊。”
葉清歡%e8%88%94了下乾澀的嘴唇。
媽媽走過來,托起她的頭,喂她喝碗裡的東西。
“香油蜂蜜水,喝了嗓子好點兒。”媽媽說。
葉清歡乖乖喝了半碗,媽媽把碗放到桌子上,伸手摸摸她的頭,鬆了口氣,說:“燒得輕了。”
葉清歡沙啞地叫:“媽……”
“彆說話了,清洛都告訴我了。”媽媽抬手把頭發抿到耳後,歎了口氣說,“他走了倒是乾淨,也算是到頭了。他的骨灰我打算葬在你爺爺奶奶墓地旁邊。他活著的時候整天在外麵忙,沒時間儘孝,死後讓他下去陪陪老人,儘儘孝道。”
葉清歡點頭,媽媽幫她掖了掖被子,說:“你再睡會兒,我去給你做麻油麵,一會兒送進來給你吃。”
葉清歡又點點頭。
葉清歡這一病就是好久,連日奔波,休息不好,發燒感冒加上急火攻心,她在床上躺了幾天。
2月14日情人節,她收到久違的盛鴻年的短信,他說他回國了,她把短信刪了,下了床,打開櫃子拿出他的大衣,展開了放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