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象是——

神靈一怒，山河逆轉，天地色變，日月傾頹，天塌地陷宛如末日之景讓人聞風喪膽。

而從漩渦中衝出的三道模糊的身影，卻在浮動扭曲的背影下逐漸融成一個。

……

·

在長久的昏迷中，中途林秋白曾有過蘇醒，時間非常短暫，隻能模模糊糊看清自己置身在浩瀚昏沉的混沌中，周圍是一片虛無，沒有任何光源、生物……唯獨腰部被緊緊纏繞著，指腹觸摸到密密匝匝堅硬厚實的鱗片。

短暫的蘇醒過後，他抓著腰部的大尾巴再度昏迷過去。

他微不可察的舉動驚憂到趴在他身邊的龐然大物，那是一頭渾身布滿鱗片的金尾鯤，長鰭豎目，全身浸泡在泉水裡，寬幅魚尾緊緊纏繞在池邊青年的腰部，察覺到方才微弱的觸?感，灼金雙瞳遽然睜開亮得驚人——

秋秋，醒過來。

醒過來。

…

直到七日後，林秋白再度從昏睡中轉醒。

可是這次剛睜開眼，他就感覺到身體不對勁，首先是他舒展四肢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傳到耳邊的聲音不像是人聲倒像某種獸類；“嗷——”

他張了一半的嘴立即閉上，低下腦袋去看自己的雙手。

然後就看到兩隻雪白的、毛茸茸的小短爪，桑紅色，玫瑰花瓣的小掌心粉粉嫩嫩，他張開五指原本蜷縮的小爪子也隨之張開，他又重複收攏，小爪子也跟隨著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嗷！”

這……是他的爪！？

林秋白屬實沒想到這個發展，他是個狠起來連自己都會算計的人，在他的計劃裡麵解封魔域後他自捅一刀，物儘其用嫁禍給周致知，刺激寒臨霄雲流玅得以印證自己之前的猜想。

這一回沒有係統幫他作弊，他捅得結結實實，但他知道這點皮肉傷對於雲流玅來說不算是什麼，何況他還備了一排替命傀儡。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他會醒過來，睜眼會見到合為一人的師尊。

但沒想到一覺睡醒過來，他就不是人了？

支楞著頭頂上兩隻毛茸茸的尖耳朵，他東張西望發現旁邊有一口靈泉，就拖著碩大的尾巴挪過去照一照，就是清澈透亮的泉水他看清現在的自己——

渾身毛茸茸皮毛雪白，身後大尾巴一搖一擺，頭頂上頂著兩隻還未發育完全的耳朵，眼睛圓溜溜的晶瑩剔透。

這毫無疑問是一隻狐狸。

還是一隻極其漂亮的小狐狸。

林秋白心大得很，轉眼就忘了之前的震驚和驚訝，兩隻毛茸茸的小短爪揉著臉欣賞這張漂亮的小臉蛋，他正對著泉水擺弄著姿勢，水底驀然鎏金色一閃而逝。

水麵蕩開一圈一圈的漣漪，水底似乎有龐然大物即將破水而出，還未等林秋白後撤，渾身金光閃爍的金尾鯤浮出水麵，周身霧白靈氣氤氳開來，化作挺拔高大身著玄衣的熟悉男人。

“嗷？”翞祗。

翞祗俯身將他抱起來，林秋白軟小一隻輕飄飄得趴在他懷裡，他躲避不及小腦袋被揉了好幾下:“嗷嗚？”我怎麼會變成狐狸了？

翞祗生來通曉天地萬物生靈，並沒有語言障礙，聞言捋著他大尾巴上的毛:“前兩天你娘和你兄長來了。”

如今滄落魔氣席卷修真界，整個修真界本就不富裕的靈氣徹底枯竭淪為魔域，修士們要麼守住道心到百年後圓寂，要麼改修魔道逍遙天地。

好處是林秋白對兌了之前和陸停汐承諾，現在天下儘歸魔域，陸夫人也沒有必要保受體內魔氣的折磨，總歸大勢所趨直接改修魔道。

而被鎮壓在狐歧山下的老魔在林秋白之前翻閱酆都手紮後才知道，那魔物本是上古神惡念凝結成的神祗念，本身不死不滅，雖然沒有多少威脅性但魔氣會吞噬靈氣，隻是現在也沒有壓製的必要。

陸氏將徹徹底底的解放。

陸停汐他們第一時間就來找林秋白。

翞祗沒讓他們見到林秋白，隻詢問了變成狐狸的事情。

麵對與天地同壽的神君，威壓有如不可逾越的浩瀚汪洋，就連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陸停汐都不敢放肆，聞言道:“上古時代妖族多為神祗坐騎或神寵，所以在神戰後各大妖族也隨之隕落，隱世家族多半是妖族殘存後裔，我們狐歧山陸氏是九尾狐族直係血脈，在遇到危險時或者特殊情況有反祖可能。”

至陰之體鳳毛麟角的原因就是這種體質不可能出現在人身上，隻有妖獸才有可能。

“反祖是應激反應，多半都會心裡非常脆弱，”陸停汐小心翼翼道:“所以需要細心照料和看護，尤其是對於九尾狐一族來說千年修一尾，百年為一歲，秋秋現在才七歲多一點呢。”

翞祗:“……”

聽到這句話時，他腦海裡情不自禁浮現出的是之前各種烏七八糟的畫麵。

現在想想，忽然就有了負罪感。

聽完翞祗所說的話，林秋白捧著大尾巴心情難得有些抑鬱——

一條蓬鬆碩大的尾巴就已經很吃力了，還要再來八條？

半個時辰之後。

林秋白趴在溫泉池旁放鬆休息，渾身雪白絲絨的毛張開漂浮在水麵上，一塊攤開的圓餅，治愈藥泉浸泡傷處修複肌理，仿佛四肢百骸的骨頭都酥了，泡了一會兒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雲流玅才懂得的藥泉，翞祗又是怎麼知道的？

他:“嗷？”雲流玅呢？

他原以為翞祗會告訴他雲師尊去三十三天取藥了或者是有彆的事，但翞祗卻從背後圈住他的身體，指尖輕輕勾著他的尾巴。

“秋秋，想為師了？”

嗓音是翞祗熟悉的冷質的嗓音，但語調卻截然不同。

尤其是語末沙啞低沉的笑，笑得林秋白尾巴骨一片酥|麻。

他咻地扭過頭，翞祗低頭注視著他，臉上掛著他再熟悉不過的微笑，林秋白渾身皮毛瞬間幾乎都要炸開——

毫無疑問，眼前的人就是雲流玅！

他曾經揣測過寒臨霄、祝西燭和雲流玅多半可能是同一個人，但並不知道他們全都是翞祗分裂出去的魂魄，現在四合為一竟然還保留著原來的人格！？

正在林秋白忐忑不安的時候，翞祗臉上表情陡然一變，高大的身影籠罩著狐狸小小的身體，眉稍一橫表情暴怒:“白月，你竟敢以身犯險！”

這個稱呼，是祝西燭？

林秋白放下捂眼的小爪子，抬起腦袋。

之前他在海島床上曾拜托祝西燭幫忙提前轉移百宗修士，周致知不過是個普通修士，哪裡能想象魔君改天換地之神通，將海域島移於千裡之外不過須臾之間，祝西燭也是唯一大致猜到他預謀布局的人，而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林秋白以身犯險。

祝西燭脾性直來直去，林秋白早就把他的性子摸透了，吐出粉舌%e8%88%94了%e8%88%94祝西燭的指骨。

雖然之前人魂合一的時候，祝西燭早已知道林秋白變作小狐狸，但遠沒有此刻的衝擊來的大，柔軟微潤的舌尖輕輕刷過手背，他怒意暴躁的表情登時僵在臉上。

林秋白躺著他的掌心，打了個滾:“嗷唧？”

祝西燭嘴唇顫唞，色厲內荏:“你彆以為本君吃你這一……”

小狐狸吐著小舌，歪了歪腦袋。

祝西燭:……

好吧，他承認，就是吃這一套。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裡吵吵嚷嚷，幾個人都爭著發表言論。

〖雲流玅:你行不行？好賴一個十惡不赦讓人聞風喪膽的魔君，現在%e8%88%94個手指就發抖了？出息，丟臉。〗

〖祝西燭:你行你上。〗

〖寒臨霄:光天化日，不堪入目。〗

〖祝西燭:嗬，我瞧你就是嫉妒。〗

〖翞祗:大家聽我一句，都彆吵了。〗

祝西燭是真拿會躺掌心撒嬌的林秋白沒撤，翞祗微闔雙目，再睜眼時眸底深沉宛如不化的寒冰，渾身上下都透出高不可攀的冷漠。④思④兔④網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寒臨霄掌握住這種身體的主動權時，半邊身體還殘存著酥|麻感。

他默默緩了一會兒，林秋白察言觀色立即發現換人了，從掌心支起短短的四肢:“嘰嗷？”寒師尊？

雖然和翞祗形同一體，但寒臨霄並不通曉獸語，然上清山道法萬千網羅萬象，他掐了個決淩空點在小狐狸眉心，林秋白張開嘴就發現自己能夠口吐人言，並且猝不及防就是一句:“師尊，我肚肚軟麼？”

林秋白:……

他是真沒收住嘴。

寒臨霄表情仍是那副冷淡的模樣，卻悄悄活動了一下結實的手臂，就在剛才，手又麻了……

〖雲流玅嗤笑:好一個為人師表，先暎為敬？我看你還不如祝西燭那個大老粗。〗

〖祝西燭興災樂禍:至少說明身體沒有問題，能暎也是一種能力，說明至少不是一無是處。〗

〖翞祗:……說我直言，這是我的身體。〗

〖雲流玅:話說到這裡，之前還有一件事我們還沒有討論過，為什麼我們啪啪啪你會有共感？〗

有過一個我行我素的劍靈，寒臨霄反倒是最先適應身體裡不同靈魂的，此時他也正在對林秋白解釋魂魄四分五裂的原因，雖然林秋白提起這個話題的本意是為了轉移話題。

他斟酌道:“此事，說來話長……”

林秋白擺出一副樂意傾聽的模樣，寒臨霄就繼續道:“天地伊始……”

天地伊始開洪荒於天地，翞祗於混沌睜開眼，身為凝天地意識於一身的鯤鵬，他即天道，天道即我，縱然擁有淩駕於天地的能力翞祗缺更喜歡沉在海底沉睡。

但他輕視了人的野望和欲念。

千年前萬物生長靈氣充盈，誕生了許多上古大神，修真界遍地大乘修士，連上界也仙滿為患，但隨之膨脹的是人的野心，遂迎來的不是百花齊放而是血雨腥風。

直到上古神戰徹底爆發，上古神祗一夜凋零，當時的戰爭不是小打小鬨而是改天換日，上界修真界隨著戰火坍塌大半。

長眠北冥海的翞祗也被驚動，他身兼天道之能，以一己之力撐住坍塌的上界和修真界，修補破碎飄搖的山河還以海晏河清。

代價——

神魂四分五裂。

還罹患失憶症。

受到刺激就容易失憶。

比如之前百年前林秋白為了神器定海針和翞祗好過一段，北冥海毗臨靈器島，林秋白因緣巧合和靈器島結下了仇怨，島主覬覦他的內丹，正巧當時他也要離開，遂躍身投爐為翞祗鑄劍，翞祗趕來時眼睜睜看著林秋白半身化火，抱著他大受刺激。

林秋白轉身投入下一段任務，翞祗卻失憶把自己埋入山海鰩府。

山海鰩府和定海針都是他曾經送給林秋白的禮物。

因為為了獲取神器，他當時掛在嘴邊的話就是:給你花錢的未必是對你是真心的，但不是真心的絕對不會給你花錢。

聊到這個複雜的話題，林秋白尷尬地爪爪摳地，結果這發現抓撓的是寒臨霄的掌心連忙又收起來。

寒臨霄微頓了頓，他覺得這種感覺還挺舒適的，但依他的性子不可能直接說出來，於是給了林秋白一個眼神。

接到冷淡眼風的林秋白:……

更加四爪無措，恨不得把小腦袋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