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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相安輕飄飄地又道:“芰荷苑既然沒了,陸莊主的出身就也沒了。山莊不能有這麼個不明不白的莊主,傳出去太難聽,幸好陸師弟在位時間不長,抹去他的名字,也能瞞天過海。曲師弟,你可莫怪師兄們心狠。”

曲洵聽完果然臉色大變,他恨恨地盯著曹相安,可他身形枯槁,進氣少出氣多,實在沒法對曹相安做什麼。曹相安一臉雲淡風輕,甚至還坦然地喝了口茶,抱怨道:“魔尊也忒小氣。”

曲洵絕望地閉上眼,半晌,啞聲道:“告訴褚寒汀……我答應了。”

於是破雲卜了個良辰吉時,宜離魂、宜出行,解決完曲洵就能歡天喜地地送走這群不速之客,一舉多得。

曹相安手裡托著個小瓶子,歎了口氣:“師弟啊,待會兒你離了東亭師侄的身體,千萬奔著這瓶子裡來,否則你一個無主孤魂,太危險了。”

曲洵一言不發地閉上眼。

少頃,在場所有人都看見宋東亭的百彙%e7%a9%b4處緩緩冒出一股白霧。白霧往曹相安那邊飄,不過一尺來長的距離,卻似乎飄得千難萬險。江瀲陽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破雲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哈欠。

曹相安忍氣吞聲地抿了抿嘴——他一個舉瓶子的還沒嫌累,那兩位大爺卻這麼沉不住氣!曹相安暗自腹誹著,眨了一下眼睛。

然而就這麼一瞬間,曹相安再睜開眼時,天地間舊貌換新顏。

一股黑霧旋風似的朝他卷了過來,一下就把小瓷瓶甩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曹相安目瞪口呆,那黑霧氣勢洶洶,他頭腦中一片空白,靈魂仿佛不受控製一般想要掙脫什麼……

下一刻,隻聽見“嘶啦”一聲,一道極耀眼的白光一閃而過,緊接著天光大盛,周遭又恢複了清明。曹相安還有些發懵,隻見褚寒汀正一言不發地將懸光入鞘,破雲與江瀲陽俱是一臉興奮:“我就知道他最後不搞點事情定不會安心!”

劫後餘生,曹相安心跳如鼓:“這、這是……”

江瀲陽翻了個白眼:“你沒感覺麼?你差點被你的好師弟奪舍啊!”

曹相安道:“我知道!我是說……”

褚寒汀拍拍他的肩,沉聲道:“幸好我們做了點準備,這個萬一果然就來了。唔,現在你不用擔心了,天地間……再也沒有曲洵這個人了。”

曹相安呐呐點頭,心中百味雜陳。

他本來顧念舊情,想收了曲洵魂魄,交給鬼差,再做場法事,送他投胎。雖說無主的孤魂難免要投到畜生道去,可幾道輪回過去,總有再世為人的一天。

可誰想到,他竟還打的那樣的主意,結果撞在褚寒汀劍上,魂飛魄散。

曹相安歎了口氣,個人總有個人的緣法,怎麼也強求不得。

那之後,毓秀山莊又承了天機山一個人情,千年前那莫名其妙的祖訓總算被抹去了痕跡——雖然正常人早不把它當回事了,可鬨出這麼大一場鬨劇,該擺的態度總要擺明的。

江瀲陽倒不在意這個,反正他在一天,就沒人敢對天機山不利,至於他的身後事,兒孫自有兒孫福吧。

可惜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眼下就有個小崽子占去了褚寒汀太多經曆,讓他十分不滿。而且聽寒汀的意思,再過些年他還要到凡間去隱居幾年,就為了叫這小崽子念書!

唔,算算時間,小崽子快到開蒙的年紀了,看來他的包袱卷還是得快些打。

猶豫了一下,沒把這段放正文,因為桃覺得寒汀醒來是個挺不錯的節點,繼往開來開始新生活什麼的~可要是後頭再加上曲長老作妖這段就顯得有點不吉利,最次也得是個新生活雞飛狗跳吧,哈哈~江掌門要打人的~

固魂丹效力發作, 真是立竿見影的。不過片刻功夫,“宋東亭”的臉上竟隱隱蒙上了一層黑氣,他牽起唇角,詭異一笑,當下就有了幾分曲洵的影子。

江瀲陽在看到丹藥被曲洵吞吃入腹時,就已經氣瘋了。他咬牙切齒地指著曲洵道:“若是丹藥在你手裡,我還難免投鼠忌器;可你竟心急吃了它……”說話間, 也不見江瀲陽怎麼動作,人卻已到了曲洵麵前。他周身彈出幾道真元,緊緊絞住曲洵的脖頸:“……我就隻好殺你泄憤了!”

曲洵沒有反抗;事實上, 他也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很快,曲洵的臉上就泛起一層紺色,卻還硬擠出一個嘲諷的笑來。江瀲陽一見之下愈發憤怒,纏繞在曲洵脖子上的真元不由得越收越緊, 連空氣都開始變得難以出入。

而就在這樣艱難的情況下,曲洵竟還掙紮著擠出一句話:“你會……放了我的。”

江瀲陽覺得自己腦子進水了才會放了他, 他現在隻想殺了這個人。幾乎與此同時,破雲與褚寒汀一前一後地封住曲洵的退路,以防他真有什麼法子在江瀲陽手底下逃脫。破雲兩手結了一個繁複的印,落在半空中如有實質, 乃是為了怕曲洵的魂魄離體。

其實曲洵也怕自己的魂魄無處著落。即使再怎麼精通魂魄之道,他也很難讓一個無依的殘魂在世間長留。所以曲洵好不容易進入宋東亭的身體,又機關算儘,服下固魂的丹藥。經曆了這些之後, 一般人隻會更不舍得撇下這一切,畢竟再去尋找下一個機會隻會讓人覺得更加絕望。然而世事難料,誰能想到曲洵舍不舍得下這個狠心?

曲洵眼看著就要斷氣了,他忽然無所謂地閉上眼,還笑了笑。江瀲陽心中便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可又不確定此人是不是故弄玄虛,是以手上的力氣一點也沒鬆。

可就在這時,破雲忽地驚叫了一聲。

江瀲陽的心就跟著一沉。

破雲此人一貫穩重而淡漠,這世上幾乎沒有什麼能讓他失態。就算當年褚寒汀砸了魔窟,他也隻說技不如人願賭服輸,仿佛被砸的是隔壁鄰居家。

江瀲陽實在想不到出了什麼事,能讓破雲驚呼出聲。

江瀲陽硬著頭皮回頭看去。

隻一眼,他就再也顧不得奄奄一息的曲洵了——褚寒汀整個人萎頓在地,動作十分詭異。懸光落在地上,他的整條左臂彎成了一個滑稽的弧度,似乎既想去撿他的劍,又想將它踢得更遠些。

江瀲陽立時就把什麼都拋到腦後了,他驚呼了一聲:“寒汀!”便要往他那邊跑。

“站住!”破雲氣急敗壞地喝道:“顧好你那邊,沒看見那姓曲的都要跑了麼!”

江瀲陽百忙之中側目一看,可不是麼,曲洵抓著這個機會,早就跑得老遠了。然而他現在一顆心全係在褚寒汀身上,哪還管得了曲洵跑不跑?

破雲又氣又急,厲聲道:“褚寒汀一條命就在他身上,你去不去!”

破雲打發了江瀲陽,緊接著就用力將褚寒汀按倒在地上,把他渾身要緊經脈儘數封了起來——托了他早先玩鬨似的打進褚寒汀筋脈中的那一縷魔息的福,這個過程還不算太艱難。被封了經脈的褚寒汀平靜了不少,然而破雲卻一點也不輕鬆。他兩手鬆鬆扶在褚寒汀頭部,幾乎把全身的功力都集中在那裡,隻求稍稍穩住他呼之欲出的魂魄。

褚寒汀突發離魂之症,也不知曲洵是什麼時候動了手腳。破雲急促地在他耳邊一遍遍重複:“彆出去,千萬要等到江瀲陽回來!你不想往後再見不到他吧?”→思→兔→網→

——他知道褚寒汀聽得見。

好在江瀲陽沒讓他們等太久。曲洵的腳程快得出乎他意料,江瀲陽卯足了勁才堪堪在他跑下山前追上了他。再有幾步,他就能逃出破雲下的禁製,如遊魚入海,再難抓住。曲洵被江瀲陽堵得無路可逃,便知大勢已去,乾脆也不費心抵抗了。他悠悠歎了口氣,道:“就差這麼一步,其實我算得還是準的,不是麼。”

江瀲陽鐵青著臉,一個字也不想跟他廢話。他拿捆仙索把人捆了個結實,直接丟到了破雲麵前。

破雲二話沒有,利索地刺破了曲洵的心口,接下一捧心頭血;然後把人丟給江瀲陽,叮囑了一句:“千萬不能讓他死了。”

而曲洵臉色蒼白,竟還笑了笑:“怎麼樣,我就說你不會殺我。”

江瀲陽隻好裝作聽不見,他一拂曲洵的傷口,那傷口便立時愈合起來。江瀲陽不錯眼珠地看著破雲將那一捧心頭血沒入一顆不知是什麼妖獸的內丹裡,然後掰開褚寒汀的嘴,將那珠子塞進去。然後破雲擦擦汗,對江瀲陽道:“他的魂魄幾乎就要從這具身體上剝離掉了,在我煉好第二顆固魂丹之前,隻能靠這顆珠子鎮著。江瀲陽,我立刻就要閉關煉丹,大概需要半月時間。這半個月裡,曲洵不能死,更不能跑。”

曲洵詭計多端,能在他們眼皮底下搶走固魂丹,說不定打昏了也不保險,江瀲陽又得照顧褚寒汀,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他借了破雲一隻鴿子給蕭長亭去了信,隔日裡,天機山凡能數的上名字的弟子,就開始陸陸續續趕到了魔窟。

曲洵時時刻刻至少被八個人貼身看管,還有江瀲陽,每隔一個時辰就要來查看一回,終於落得插翅難飛的境地。這半個月裡,除了每日取血那半盞茶的功夫,他就沒有片刻是清醒著的。

而褚寒汀的情況沒有變好,可也沒有惡化,就這麼安安穩穩地堅持到半個月後,破雲出關。

破雲家大概一輩子都沒這麼熱鬨過,每一寸石板上都踩上了陌生人的腳印,被玷汙了個底掉。他甫一出丹房便破口大罵:“姓江的,老子這輩子跟你不共戴天!”

江瀲陽能屈能伸,大手一揮,天機山一眾弟子便都隱了起來,仿佛剛才隻是一場錯覺。江瀲陽扳著破雲的肩,一邊把他推到褚寒汀床邊,一邊賠笑道:“救人要緊,救人要緊!”

破雲哼了一聲,將褚寒汀口中的珠子取出來,再把新鮮出爐的丹藥輕輕壓進他的喉口。

那一瞬間似乎有一百年那麼漫長,江瀲陽的心跟著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著褚寒汀安安穩穩地把丹藥吞進肚裡,他的心才仿佛跟著落回了%e8%83%b8腔。

江瀲陽衣不解帶地守了他三天,什麼也沒做,就連眨一眨眼都生怕錯過了什麼。三天後,褚寒汀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江瀲陽揉揉酸澀的眼睛,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褚寒汀有些虛弱地問道:“我睡了多久?”

江瀲陽輕輕在他額上落下一個%e5%90%bb:“大概隻有……眨一眨眼那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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