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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床笏 八月薇妮 4282 字 6個月前

我必然是要多休幾日,儘情陪陪嬌妻,未免會顧不上朝政了,所以現在催的急些,侍郎該明白我的苦心吧?”

他用一本正經溫和平淡的口%e5%90%bb,波瀾不驚地說出這些話來,殺傷力卻是加倍。

兩人彼此相看,頃刻,鄭宰思又笑道:“大人苦心孤詣,下官又怎會不明白?”隻是這笑容裡像是擰了點黃連汁,又澀又苦。

範垣笑意淡然掃他一眼,這才轉身而去。

身後鄭宰思望著他大袖飄搖離開的背影,雙拳在不知不覺中緊握,直到尾指的指甲刺入掌中才覺出一絲刺痛。

第60章 野心

養謙拉了琉璃回房, 心中怒火無法消停。範彩絲本還想同他多相處相處, 可見他臉色異常,知道不是時候,隻好訕訕地先去了。

養謙見屋子裡竟沒有人,少不得先按捺怒氣, 便問琉璃事發經過。

上回給養謙無意撞破, 琉璃還可以搪塞說是自己主動樂意的, 但這回是當著鄭宰思的麵,那些說辭當然不管用了。

琉璃無可辯駁, 隻好垂頭低聲地說道:“哥哥彆生氣啦, 以後再也不了。”

養謙頓足,卻也明白這種事跟琉璃沒什麼關係,畢竟若不是範垣輕狂, 自己妹子又怎會如此,而那人若做出來, 她一個小女孩兒又怎麼抵抗的了。

養謙思來想去,對琉璃說道:“好妹妹, 哥哥不是對你生氣,更不會對你生氣,這件事原本不是你的錯,都是他……唉,我真後悔!當初該咬緊牙關不答應的。”

琉璃聽他歎出這句,忙道:“哥哥,你彆這樣, 都是我不好!改天……我會跟他說,不叫他再、再……”

養謙見她臉上漲紅眼中含淚,心中忍不住難過,隻覺著這樣單純的妹子落入範垣的手中,簡直是羊入虎口,她居然覺著能說服範垣麼?那人如果是肯聽人勸的,上次經過花園事件後就該收斂,又怎會在今日變本加厲?

養謙滿心憂悶,無處排解,隻把琉璃的手握了一握:“好了,哥哥不說了,不過這陣子你彆再跟他見麵,縱然他來,你也不要理他,可記住了?”

琉璃隻得答應。養謙又出門,叫了好一陣,小桃才跑了回來,原來方才她跟幾個丫頭一起在花園裡掐花玩耍去了。

養謙訓斥了她一頓,叫她以後不可擅自跑開。

養謙素日是極好性情的,今日如此疾言厲色,把小桃嚇得忙不迭答應。

直到養謙走了,小桃才蹭進房裡來,詢問琉璃:“姑娘,爺是怎麼了,怎麼發這樣大脾氣?”

琉璃道:“多半是今日人多,應接不暇的,有些煩躁。”

小桃說道:“我猜也是這樣,先前我看二小姐在,又見東城少爺也來了,怕擾了你們說話,才跑出去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琉璃見她果然怕了,笑道:“不打緊,不是真心怪你的。”

小桃道:“雖不是真心怪我,隻是從來沒見過大爺這樣生氣,真真怕死個人。”

當日應酬完畢,溫姨媽回來,同琉璃閒話說起,道:“今兒可是難得,四爺也忙裡偷閒的來了一趟,還特去見我了呢。難為他,真是禮數周全。”

琉璃見她高高興興的,顯然不知道夾道裡的事,便敷衍了兩聲。

溫姨媽又道:“隻是你哥哥不好。”

琉璃嚇了一跳:“哥哥怎麼了?”

溫姨媽道:“今兒到底人來的多,他心裡也沒個數,喝醉了。”

琉璃聽是這個,略放了心。溫姨媽歎道:“不過也罷了,好歹也讓他喜歡喜歡。自打上京來,他也著實勞苦了。如今總算順利考中了,得了官兒,又總算尋了這個妥帖的地方……你的終身又有了,想必他心裡高興,不免就多喝了幾杯。”

琉璃聽著說她終身有靠養謙高興那句,心想:“隻怕正是相反呢。”卻不敢做聲,隻說:“母親去看過哥哥了?如今他回屋裡了沒有?”

溫姨媽道:“才回來的時候我看過了,已經躺下了,睡一覺就好。你就不必去了,等明兒他醒了再說話。”

因此這日便如此過了。次日,養謙酒醒,出門自往翰林院而去,到了正午,放下手頭公務,正要起身,就見鄭宰思從外進來。

養謙忙行了禮,請他落座,親自倒茶:“鄭兄怎麼這會兒來了?”

鄭宰思笑道:“聽說昨兒你喝醉了?白瞎我替你擋了那許多。”

養謙也笑回說:“你都醉了,我怎麼好意思獨醒,這大概就叫做同甘共苦。”

鄭宰思大笑。

兩人略說片刻,一塊兒出門去吃飯。到了邀月樓,撿了個安靜雅致的單間,點了三四樣精致可口小菜,鄭宰思道:“昨兒回去後,你沒為難純兒吧?”

養謙聽他提起,搖頭:“我自然知道,這件事怪不得純兒。”

鄭宰思道:“你也算是個明白人了。又疼妹子,純兒有你照看著,是她的福分。”

養謙聽了這句,打動了心腸,沉默片刻說道:“鄭兄,自我上京跟你認得以來,蒙你不棄,大家這樣交好。如今當著你的麵,我便說幾句交心的話。”

鄭宰思點了點頭。養謙道:“當初家裡給純兒擇婿,姨母曾提到你,我那會兒跟你不熟,還覺著‘齊大非偶’,誰知你竟是個這樣的好人,後來我動了心,偏偏四爺橫插一杠,竟是陰差陽錯了。”

鄭宰思輕輕一笑,待要喝一杯酒,又沒有點,就隻以茶代酒。

養謙說道:“你大概不知道,原先純兒確是天生孤僻呆愚的,先我們上京前,還得了一場大病,幾乎死了,醒來後,人卻仿佛有些開竅。你方才說純兒有我照看是我的福氣,卻不知道,也是她照看著我。”

養謙說到這裡,突然想要喝酒,於是又要了一壺竹葉青。

鄭宰思舉手替他斟滿:“慢些少喝。”

養謙道了謝,吃了半盞,一咬牙,把在南邊吃官司的那一件事告訴了鄭宰思,又將琉璃如何去找張莒解圍等,儘數說了。

鄭宰思怔怔聽著,端著一杯酒,湊在唇邊,半晌不動。

養謙道:“你瞧我的妹子,就算是堂堂須眉也未必能做出來的,她卻做成了。她哪裡是癡愚,分明是大智若愚。但世人卻並不這樣想。你雖然不說,我是知道的,你當然不是那種世俗之人,可你們家裡的人未必都跟你一樣想法。我告訴你這些,隻是想你明白,我妹子配你,並不辱沒你。”

鄭宰思搖頭說道:“我豈不知?我若不知道她是個最好的,我怎麼會有這個意?不怕你笑話我狂,除了她,就算是金枝玉葉,我也斷不放在眼裡。”

養謙聽了這種話,淚幾乎又掉下來,忙抬起衣袖擦去,兩人碰了碰杯,一飲而儘。

鄭宰思將酒杯放下,又苦笑:“隻可惜……就算你我再多心的籌謀算計,也終究不及那個人。”

養謙皺眉道:“我是百思不解,他那樣的人,為什麼偏偏就看上我妹子。”

鄭宰思冷笑道:“你我若能猜透首輔大人的心意,那你我也就是首輔了。”

養謙無奈,轉怒為一笑。

鄭宰思卻突然說道:“不過說到這裡,我卻是還有一件事。”

養謙因問何事,鄭宰思道:“你總該也聽到了風聲,朝廷要整理吏治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翰林院的消息向來是極靈通的,養謙自然也聽見過,隻是並沒當回事:“怎麼了?”

鄭宰思見他臉色如常,便沉聲道:“他近來著急催我交吏改的策論等,吏部先前擬了五六份都給內閣駁回了,起初大家都不知他的意思,後來慢慢地有些摸清楚,這次……恐怕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放過的,如果真按照他的意思來,隻怕要傷筋動骨。”

溫養謙一驚:“什麼意思?難道要動真格?”

鄭宰思道:“不然他為什麼催逼著吏部真刀實槍地做起來?”

養謙屏住呼吸,鄭宰思道:“平心而論,他的念頭倒是好的,但是這從上到下若大改起來,臃腫的機構,累贅的官吏等,重重疊疊,盤根錯節,朝廷到地方的。如今他要考核,又要裁減……談何容易,艱難不說,怕另節外生枝啊。”

養謙咽了口唾沫:“他……真當自己無所不能了麼?”

“京城中倒還也罷了,經過上回,敢跟他逆麵相爭的人少之又少,可出了京城那些,才是最難辦的。現在暗中本就有些非議紛紛,他不思撫慰人心,反又做這種會惹人嘩然的事。最要命的是,如今北邊還不安定,那幾個異族藩王們虎視眈眈,南邊的土司又內鬥。我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要自討苦吃。”鄭宰思說著說著,深鎖眉頭。

溫養謙聽了這一番話,隻是略想一想,就覺著頭大如鬥了。

鄭宰思道:“我因不把你當外人,所以肯告訴你這些,隻叫你留神些……畢竟你們要結親了,又趕上這些麻煩的般般件件,我隻擔心……”

養謙竟有些心跳:“你是說,朝堂上會有波瀾?”

鄭宰思道:“不好說。不過他既然執意要如此,隻怕已經有應對的法子了,我跟你說這些,隻想你心中有個數,到時候不至於太慌張,隨機應變。”

***

幾場秋風秋雨過後,寒風乍起,入了冬。

正如鄭宰思跟溫養謙說過的,朝堂上的確掀起了一場不小的波瀾。

言官方亦儒彈劾首輔範垣三大罪狀。

第一,欺淩幼主,把持朝政,獨斷專行。第二,私改吏治,任人唯親,挾私報複。第三,勾結異姓藩王,裡應外合,意圖不軌。

第一條罪狀之中,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雖帽子大,倒也罷了。第二條中,卻將這數年來範垣一手舉薦提拔的京官跟地方屬官名單列了個詳細,並且又翻出先前被範垣拉下馬趕出京甚至掉了腦袋的一眾官員及其家屬。

最致命的是第三條,附帶了一封範垣跟北邊異姓王雎也的密信,在信上,範垣要求雎也將北境的情形詳細告知,並且許諾會給他以及其子孫皇恩爵位之類,而就在兩個月前,雎也的兒子在北境帶兵拉大旗造反了,且正在如火如荼地攻打京州。

滿朝嘩然。

但畢竟朝中一半以上的算是範垣一邊的人,大家唇槍舌戰地爭執吵鬨了數日,雙方倒也互有輸贏,不相上下。

事情的轉機在於,挑起這一場爭執的言官方亦儒,在七天後朝堂上的爭吵之中,憤怒地留了一句話:“範垣不除,就是養虎為患,隻怕不出數年,本朝就要改姓範了!”

正在大家愕然並怒斥之時,方亦儒擼起袖子將官帽摘下,橫眉怒目地喝道:“臣自知道勢單力薄,朝堂上也多是範垣的爪牙,更有許多同僚敢怒不敢言,臣既然敢上此奏疏,就早做好了人頭落地的準備,臣願意以自己的性命向皇上死諫,皇上,求您一定要及早鏟除奸臣呀!”

說著把帽子往地上一扔,猛地向著旁邊的柱子上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