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鄭宰思已經走到自己身前。
琉璃勉強收回目光,見他竟未走,疑惑問:“鄭侍郎,你……”
“謙弟先正陪著皇上,無妨的。”
琉璃忙又問:“鄭侍郎可是有事?”
鄭宰思目光閃爍,卻又一笑:“沒什麼事,隻不過……以後你要嫁了,總覺著再見麵就難如登天。”
琉璃見他突然說這個,不解。
鄭宰思仿佛也覺著說的突兀,無奈地苦笑著,手撫過鼻梁道:“其實我有一件事心中不解。”
“不知是什麼?”
鄭宰思道:“為什麼你會答應這門親事。”
這問話卻更是神來之筆,琉璃呆看著鄭宰思。
鄭宰思道:“或許,是他……用什麼要挾你嗎?”
琉璃微怔,鄭宰思目不轉瞬地盯著她的神色變化,緩聲又問道:“又或許,是他答應了你什麼條件?”
琉璃幾乎忍不住要倒退出去。
鄭宰思雖是在笑,這笑容泛著明銳的寒意,像是冬日的日影投射在寒冰上。
琉璃竟有些無法麵對這位探花郎的眼神,就好像能透過這具身體,看到藏在軀殼裡的陳琉璃的魂魄。
“我……我不懂您在說什麼。”琉璃低頭,“侍郎該去了。”
鄭宰思不言不動,就這樣直直地看著她。
就在琉璃想先行離開的時候,鄭宰思長笑數聲:“好了,不開玩笑了。”
琉璃詫異,鄭宰思笑%e5%90%9f%e5%90%9f地說道:“我不過是羨慕首輔大人近水樓台先得月罷了,純兒彆介意,我也該去了,不然皇上該等急了。”
鄭宰思說罷,向著琉璃拱手一揖,眼皮低垂掩去風雲變幻的眸色,轉身而去。
琉璃自然看不見,在鄭侍郎轉身的瞬間,他臉上的笑就仿佛是被狂風吹過的花瓣,紛紛揚揚地消散不見。
他負手往外,將出儀門的時候,卻突然看見前方有個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鄭宰思一笑,走上前去:“首輔大人。”
範垣臉色不虞。
他似乎已經訓過了朱儆,小皇帝的臉色也是從晴轉陰,隻幸而還沒有到達打雷下雨的地步。
範垣道:“鄭大人,你為什麼私自帶皇上出宮?”
鄭宰思笑道:“這其實怪不得我,是首輔大人先惹出來的。”
“你說什麼?”範垣皺眉。
鄭宰思道:“先前皇上病著的時候,您把純兒帶進宮去,皇上心中惦念的很,所以一直嚷嚷著要出來看看,這不是首輔大人先惹下的麼?”
範垣道:“進宮是為了看護皇上讓他儘快好起來,你這樣擅自帶皇上出來,卻是把他放在危險境地,怎麼能相提並論。”
鄭宰思笑著說:“雖然不能相提並論,卻也是異曲同工呀。”
兩人仿佛一個雷霆隱隱,一個微風徐徐,溫養謙在旁聽個正著,心中服了鄭宰思巧舌如簧,難得他又如此膽大,換了彆人,被範垣如此質問,早就呆傻了,哪裡還能應對的這樣自在。
朱儆偷偷一笑,又咳嗽了聲道:“好啦,少傅不要責怪鄭愛卿,是朕逼著讓他帶我出來的,他也不敢抗旨。何況朕現在也沒事兒,跟純兒也聊的好好的,她雖然不是老師,但朕聽著她說的,卻比很多大道理還中聽呢,以後倒要多找她說說話才好……少傅,以後你們如果成了親,你會不會攔著不讓朕見?”
範垣方才訓了他一陣,早看出朱儆臉上掛不住,還以為他又會跟自己冷戰一段時候,沒想到這麼快就跟無事人一樣。
範垣意外:“皇上說笑了。”
朱儆笑道:“那朕就當你默許不會攔著了。”他轉身要走,又回頭道:“以後朕要出宮,必先回過少傅,得你的同意再出來,可好不好啊?”
***
範垣終究不放心,同鄭宰思一塊兒先陪著朱儆回宮去了。
溫養謙轉回來,見琉璃坐在欄杆前發呆,眼中還有淚漬未乾。
養謙心中忐忑,便說了範垣來了之事。眼見中午了,便帶了琉璃先行回府。
原本還打算去陳府,誰知被小皇帝來了這一趟,琉璃就沒了再動的興致,當下隨著養謙先回了家。
吃了中飯,小憩了片刻,便聽小桃道:“四爺來了。”
琉璃一驚,從帳中起身,才撩起簾子,果然見範垣走了進來。
小桃見琉璃起了,便忙去打水,又去倒茶。
琉璃便問:“師兄,你送了儆兒回去,他可還好?”
範垣道:“皇上今兒為什麼去找你?”
琉璃哪裡敢提此事:“隻是貪玩罷了。”
範垣哼了聲:“你可是同他說了什麼?”
“我……沒說什麼呀。”琉璃一怔,又忙問,“他又怎麼著了?”生恐朱儆左犟性情發作,又惹禍出來。
範垣道:“正是沒怎麼著,我才問你。先前我訓了他半天,換作以前,早就尥蹶子了,怎麼這次卻安靜乖巧的很。”
琉璃放了心,笑道:“難道他就沒有懂事的一天?”
範垣疑惑地盯著她,總覺著有古怪。
琉璃笑道:“怎麼啦?”
範垣望著她爛漫的笑臉,緩緩移開目光:“那麼,鄭宰思又是怎麼樣?”
琉璃的心一跳:“什麼怎麼樣?”
“皇上都出去了,他留在裡頭乾什麼?”
琉璃眨了眨眼:“他……閒話了兩句。”
範垣道:“他哪裡來的那麼多閒話?還要避開皇上跟溫養謙,偏偏跟你一個人說?”
琉璃聽他步步追問,不禁笑道:“鄭侍郎好說笑而已,真沒什麼。師兄你怎麼審問犯人一樣。”
範垣想起鄭宰思那張臉,總覺著不安分:“以後不許跟他單獨見麵。”
琉璃道:“知道啦,以後不會的。”
範垣看著她乖乖答應,忽隱隱覺著自己竟像是個吃醋的丈夫,正在約束妻子,一刹那有些意蕩神馳,就忘了再追問了。
琉璃見他出神,便問:“師兄,儆兒今兒做的很好嗎?真的很懂事嗎?”
範垣“嗯”了聲。
琉璃偷笑:“以後他會更懂事的。不會讓你總操心了。”
範垣道:“是嗎?那也說不定,萬一哪天也把我當眼中釘,欲殺之後快了呢。”
琉璃嚇得立刻停了笑:“不會的!”
範垣默然垂眸,琉璃知道他又想到那件事了,便舉起手來在他肩頭上輕輕捶著:“師兄,我向你保證,儆兒會很聽話的,我教過他了。”
範垣挑眉:“教過什麼?”
琉璃本不想說的,沒想到又漏出來,隻好搪塞:“我教他要尊師重道。他學的很快,立刻就明白了。”
她這幅小心翼翼討好的樣子,著實很讓人受用……範垣聽了這句,撐不住笑了:“混賬。”
也不知是罵琉璃,還是罵朱儆,隻是笑著如此一聲,絕無半分責怪,反像是寵溺一樣。
琉璃知道他開了心,忙又趁熱打鐵地捏了捏他的肩:“我就知道師兄是大好人。”
範垣不以為然地冷冷道:“我不想當什麼好人。”
琉璃道:“那你想當什麼?”
範垣道:“那天在大理寺的詔獄裡,我跟你說了那句話的時候,你當我是什麼?”
琉璃的臉突然飛紅:“我、我沒當你是什麼。”
範垣不言語,眼神裡卻是淡淡的不信。
琉璃道:“我真的沒有在心裡罵你。”
這更欲蓋彌彰了,範垣嗬嗬地冷笑了幾聲。
琉璃的臉上越發漲紅,訥訥說道:“我隻是……畢竟是我對不住師兄在先,所以……你當時就算要我的命,也是應該的。”`思`兔`在`線`閱`讀`
範垣原先還默默地看著她,心中轉念,又露出那種冷淡的神情。
範垣道:“都是為了他。”
琉璃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朱儆,之前把他下獄是,要他出獄也是,答應他的條件是,之所以許了嫁給他,起因也是為了小皇帝。
範垣知道自己不該嫉妒,畢竟那是她的親兒子,但……
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琉璃忙道:“你是不是頭疼啦,我給你按一按好不好?”
琉璃以前常常給陳翰林按頭,這種待遇範垣從沒有得到過,頂多是她有求於自己的時候替他捶捶肩膀罷了。
沒想到竟然也有風水輪流轉的一天。
範垣本想很有骨氣的冷臉拒絕,嘴張了張,卻不由自主地“嗯”了聲:“都是你們鬨的我。”說了這句,臉上微微發熱。
第57章 端王
琉璃又洗了手, 才站在範垣身後, 就如同昔日伺候陳翰林一樣,輕輕地給他按揉%e7%a9%b4道。
這是她第一次服侍範垣, 體貼地問:“師兄,力道怎麼樣, 會不會太重?”
範大人言簡意賅地回答:“好。”
手底下碰到的肌膚超乎尋常的熱,琉璃有些擔心,歪頭問道:“師兄, 你身上都好?頭熱的這樣厲害。”
範垣窒息:“……是氣的。”
琉璃不敢再問了, 拇指壓著他的太陽, 陪笑說:“師兄彆氣壞了身子,快消消氣,你要心裡不痛快,就罵我出氣就好。”
範垣唇角微微挑起。
他微微閉著雙眼, 隻是去感覺。
有一股朦朧的香氣在身遭若有若無。
額頭給世上最溫柔的一雙手伺候著, 從那柔軟的指尖感覺到一絲暖意沁入, 力道雖然有些輕,但她畢竟身嬌力弱,所幸他也不是真的頭疼,這種略有些輕柔的觸?感卻更好。
琉璃歪頭看了看範垣的臉色, 見他並無慍色,才放了心。
隻是……望著他安靜地坐在自己跟前兒, 雙眸微閉, 濃密烏黑的長眉如同描畫, 緊抿的嘴唇,挺直的鼻梁,雖然明知道他不再是當年那個有些青澀孤僻的少年了,但這一刻,卻又仿佛回到了青蔥時光的陳家。
***
自打偷聽到範垣跟陳翰林談話後,琉璃便不再有事沒事的就去找範垣了。
隻不過她天生性子單純,有時候遇到一件有趣的事,總是忍不住想找人分享,比如那天圓兒不知從哪裡捉了一隻小耗子,小章幫著她,好不容易才把那耗子奪出來入土為安了。
圓兒卻仿佛覺著自己的獵物給搶走了,嗚嗚地狂吠著,追著小章的褲腿亂咬。
小章逃跑無路,竟爬到棗樹上躲避。
琉璃在旁邊目睹,笑的彎著腰眼淚冒出來,忙不迭地想去叫範垣出來看這一幕奇景,又猛然想起自己正在跟他賭氣呢,怎麼就好這樣沒骨氣地再去找他。
回過頭來,從枕頭旁拿出那泥人,望著他粗眉楞眼的樣子,就恨得拿手指頭戳他的臉。
不過數日,那泥人已經給戳的麵目全非,半邊眉毛跟眼睛都模糊不清,看著甚是可怕。
琉璃想補救,偷偷拿了陳翰林的筆想描補回來,結果高估了自己的畫工,越發弄得成了個墨樣的大花臉。
琉璃極為惱怒,棗花看她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