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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床笏 八月薇妮 4370 字 6個月前

是下官接的旨意,少不得多走這一趟,免得陛下不高興。”

範垣道:“鄭侍郎對陛下的喜好脾氣倒是十分了解的。”

鄭宰思笑道:“這不過是為人臣子的本分。是了,若是閣老不介意,就請兩位太醫快些入內看病吧?”

範垣往這邊走的時候,叫人去打聽溫養謙在不在家,可巧此刻小廝來報說:“溫大爺在學塾裡還沒回來,已經派人告訴了大夫人跟姨奶奶那邊,都十分感念皇恩。”

範垣便知道怎麼做了,當即領著三人又往後宅過來,臨進門看一眼鄭宰思,對方絲毫沒有止步的意思。

溫姨媽先前聞訊震驚,早已經回來照看,正琉璃也從外頭進門,溫姨媽怕她不懂,就隻說有人來給她看病,吩咐丫鬟們安排妥當。

範垣請太醫們入內,見溫姨媽坐在床邊,先行了禮。

帳子已經放下,隻探出一隻遮了帕子的纖纖素手。

鄭宰思見狀對範垣道:“閣老的這位貴親,年紀也不大,何必有這些繁文縟節,最好讓太醫望聞問切地仔細看看,才好對症下藥呀。”

溫純實則已經十四歲,很快過了年便十五了,隻是她天生長相看幼。

範垣並不解釋,隻淡淡道:“這個我做不了主。”

不妨溫姨媽聽見了,又見鄭宰思身著常服,誤以為他是太醫,便順勢說道:“既然太醫都這樣說了,索性就不必拘禮了,橫豎治好了病最要緊。”

鄭宰思笑道:“夫人當真通情達理。可見是真心疼愛姑娘的。”

溫姨媽道:“這位供奉客氣了,天底下哪裡有不疼愛自己子女的父母,何況我隻有這一個小女兒,當然要格外疼她些的。”

鄭宰思道:“夫人不必擔憂,如今有皇上隆恩,我向您擔保,姑娘一定會很快好起來。”

溫姨媽見他伶牙俐齒,語聲朗朗,又說的這樣吉利,不由笑道:“多謝吉言,若純兒好了,定要給太醫院奉上大大的謝禮才是。”

這會兒方首座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這位是吏部侍郎鄭大人。”

溫姨媽吃了一驚,正要起身,鄭宰思笑道:“我也常去太醫院叨擾,夫人的謝禮給了他們,我也有分子的,不必在意。”

一句話引得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那邊兒丫鬟勾起帳子,扶了琉璃起身。琉璃正在帳子裡氣悶,又聽到鄭宰思呱呱地說個不停,不免也偷偷笑了。

帳子打開後,琉璃掃了眼,見麵前除了鄭宰思跟範垣外,還有兩位太醫,卻也並不陌生,還都是昔日的熟人。

這兩個都是太醫院裡的首席醫官,一位是太醫院首座方擎,最是醫術高明的,另一位林太醫,拿手的便是內症。

琉璃打量眾人的時候,這幾人也正看著她。

方林兩位太醫就不必說了,範垣臉色冷漠,半垂著眼皮。

鄭宰思卻毫不避忌,依舊笑%e5%90%9f%e5%90%9f地,目光爍爍。

琉璃偷偷看了眼範垣,見他並不瞧自己,就也默默地低了頭。

方首座先致了歉,舉手給琉璃診了診脈,然後是林太醫,兩人輪番聽脈之後,低低對說了幾句,方擎道:“姑娘是一句話也不會說?”

溫姨媽道:“從小其實是會哭的,隻是在才學會說話不久,有一天突然就不肯開口了。”

方擎點了點頭,又跟林太醫商議了會兒:“姑娘並不是天生不會說話,不是天生聾啞,倒好辦些,照我們看來,應該是自小受了什麼外力衝擊才導致如此,隻要好生調理,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恢複。”

溫姨媽先念了聲阿彌陀佛,範垣便請兩位太醫到外間商議開方子。

鄭宰思陪著溫姨媽說了幾句話,轉頭看琉璃,見她怔怔地看著外間發呆。

溫姨媽見狀,不由也起身往外打量,不知範垣跟兩位太醫商量的如何。

鄭宰思悄聲問道:“姑娘覺著怎麼樣?”

琉璃不響,也並不看他。

鄭宰思望著她笑道:“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隨心所願的。”

琉璃忍不住瞥他一眼。

四目相對的瞬間,鄭宰思突然向她單眼一眨,拋了個促狹而會心的眼風。

琉璃的雙眼慢慢睜大,無法置信地看著這位鄭侍郎,鄭宰思卻若無其事地回身出門,問道:“幾位商議的如何了?”

***

這夜養謙回來,溫姨媽又仔細詢問他在陳家的事,養謙本來不敢把遇見小皇帝一節告訴母親,他心裡明白此事非同一般,連範垣滿城搜尋,還隻借口搜江洋大盜呢,若傳鬨出去,當然是大大的不妥。

沒想到小皇帝這麼雷厲風行,立刻就派了太醫前來。養謙不願隱瞞母親,就悄悄地把“巧遇”小皇帝一節告訴了溫姨媽。

溫姨媽連連道:“這樣大事你也瞞著!這幸而是沒出彆的事,以後且記得不要再帶你妹妹到處亂走了,免得再出彆的事端,倘若這次如果惹了皇上不高興,可怎麼是好?”

養謙回想那時候朱儆抱緊琉璃的樣子,卻不敢跟母親細說,隻道:“是,我都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溫姨媽歎罷,突然又道:“怪不得昨日你姨母傳四爺,他竟然不去,原來是為了這種大事,你姨母那裡還大怒了一場呢,唉,改天我倒要勸勸她。”

養謙忙說:“這種範府的家務事,母親還是彆插手了。免得拆解不開,反落了一身不是。”

溫姨媽瞅了他半晌,點頭道:“你說的倒也有理,你姨母恨他們恨得像是擰了個死結。都一把年紀了,何苦來,我倒是怕她把自己氣病了。”

養謙道:“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麼多年了,脾氣難道說改就改了?”

溫姨媽回頭看看床上的琉璃:“罷了,我也不操那心,隻盼太醫把你妹妹治好了,我這一生的心願也都足了。”

養謙道:“母親隻管放心,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好的。”

溫姨媽聽了這句,不禁笑道:“你提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今兒跟太醫一塊兒來的,有個什麼吏部的侍郎,姓鄭的,為人真是風趣和善。”

養謙說道:“禮部侍郎鄭宰思?”

溫姨媽道:“你也知道?看他的年紀也並不大,沒想到竟這樣了得,已經是正經的三品官了呢。”

養謙平日裡聽了不少鄭宰思的不羈傳聞,倒是不好跟溫姨媽說,隻道:“他的出身是滎陽鄭氏大族,這種貴族子弟,從會說話時候就會交際,這位鄭侍郎又是個有名的聰慧過人的,將來的前程隻怕還在這府裡四爺之上呢。”

當夜,養謙自去安寢,溫姨媽看著琉璃吃了藥,又守了會兒,也自回屋去睡了。

琉璃因白天的事,翻來覆去,有些難以入眠。

因喝了藥汁,舌尖上仍有些苦澀盤旋。

琉璃心裡亂糟糟地,想到:“師兄竟然不信我,唉,想來也是情理之中的,假如……突然有另外一個人跳出來,信誓旦旦地說他是師兄,我難道就會信?一定以為那人是瘋了。我尚且如此,何況是師兄這樣心思深沉的人?幸而我是純兒,親戚間不好動手,如果是什麼不相乾的人,隻怕立刻就要叫人拉下去打死了。”

琉璃打了個寒噤,暗自慶幸自個兒並沒有被打死。

她拉了拉被子,翻了個身,懷中卻空落落的很不自在。

自打有了儆兒後,幾乎都是抱著他睡,尤其是先帝駕崩後,母子兩人,相依為命,在那段日子裡,儆兒簡直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琉璃抓了個枕頭抱在懷中,權當是兒子,卻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她一會兒想想朱儆,一會兒又想想範垣,暗中揣測自己以後是該仍舊當路人,還是想法再博取範垣的信任。

正在胡思亂想,簾子動了動,琉璃以為是丫頭來查她睡了沒有,忙緊緊閉上雙眼。

簾子被拉開,似乎有人注視著自己,卻再也沒有彆的動靜。

琉璃忍不住把眼睛睜開了一道縫,誰知眼前所見,竟是個高挑威嚴的身形,哪裡是什麼丫鬟婆子。

琉璃爬起身來,瞪向範垣。

範垣默默地看著她:“我有一樣東西……給你看。”

幽淡的夜影中,他的臉色似乎不大好,這讓琉璃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直到範垣將一樣東西放在了她的麵前。

第23章 信物

今夜難以入眠的不僅是琉璃一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範府之中, 範垣也在輾轉反側。

他不停地想著白天跟溫家阿純相見時候的種種, 甚至從最開始溫家上京跟她初遇開始,範垣無法否認,每次見到溫純,心中總覺著有些異樣。

尤其是想到那次她追著自己, 無聲落淚。

以及早上在陳家, 她淚眼看著小皇帝, 又突然用那種常人無法想象的法子把朱儆給哄好了。

心裡像是有什麼在躁動, 又仿佛是經冬過雪後的種子, 在凍土之下蠢蠢欲動。

那次教訓朱儆,陳太監跟他說“皇太後在天之靈不得安穩”,他恨而扔下了那句。

今生今世,他再沒有奢望過跟陳琉璃重逢。

但假如, 真的有那麼一線可能……

他一邊笑自己的荒謬絕倫近乎癡愚,一麵又無法按捺那種瘋狂的設想,兩個人在心底交戰, 本來是理智的那一方占據上風,直到他自己想要放棄這種勝利。

披衣出門的時候範垣想,他可能是瘋了。

也許從陳琉璃死的那時候他已經不正常了。

沒想到範府又來了個天生癡愚的溫家阿純,也許這種癡病突然就傳到他身上。

***

範垣把一個包袱丟給琉璃。

琉璃眨了眨眼, 舉手慢慢地解開, 當看見包袱裡的東西的時候, 琉璃愣住了。

開始的時候琉璃不懂, 為什麼範垣半夜三更的會給自己看這種東西。

原來包袱裡的, 竟是一雙半新不舊的鞋子。

已經給穿過了的,而且做工也並不細致,甚至看起來有幾分拙劣,左腳的走線一眼就能看出是歪的。

當琉璃打量那雙鞋的時候,範垣默然看著琉璃,也看清了她麵上的惶惑詫異。

範垣聽見自己的魂魄“嗤”地冷笑了聲。

但突然,琉璃睜圓了雙眼,她舉起鞋子,張了張嘴。

範垣皺眉,琉璃看看這雙鞋,又看看範垣。

最後她舉手按在自己%e8%83%b8口上,滿麵不可思議。

範垣道:“你認得此物?”

琉璃當然認得,隻是幾乎忘記了還有這宗公案罷了。

方才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眼前這雙做工拙劣不上台麵的鞋子,原本是出自她的手。

是因為給範垣掛狗牌被陳翰林斥責,所以特意做了這雙鞋子來賠罪的。

但是在她的記憶裡,這雙鞋子,從來沒見範垣穿過。

琉璃問過他幾次,問是不是不合腳他才不穿。

範垣每次都語焉不詳,仿佛在搪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