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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床笏 八月薇妮 4313 字 6個月前

在你身旁,你也覺著略寬慰些,我才打定主意來的。”

馮夫人詫異地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眼中流露激賞之色:“謙兒果然是長大了,我記得上一次見到你,還隻是個半大小子呢。這會兒真是更出色了,這行事的風度也一發出彩,竟像是我們老馮家的人,個個都是耿直明白的。”

那少年生得高挑身材,玉麵微潤,明眸劍眉,果然是個極俊美的後生,正是溫姨媽的長子,喚作養謙。

聽了馮夫人誇讚的話,溫養謙起身道:“多謝姨媽誇讚,謙兒愧不敢當。”

馮夫人道:“我心裡有數,謙兒這樣的人物人品,以後一定得留在京內,將來定然會大有一番作為,留在南邊卻是太委屈了。”

溫姨媽道:“你留神誇壞了他。”

馮夫人笑道:“你去這府裡打聽打聽,我常去誇人麼?隻有我覺著真好的人物,我才誇一句呢……比如那垣哥兒,官兒做的是不是夠大?我瞧著也是一般罷了。”

溫姨媽忙道:“使不得,怎麼好拿首輔大人做比。”

馮夫人道:“有什麼使不得的?外頭都當他是首輔大人,在這個家裡,他就是垣哥兒罷了,底下的人叫他一聲四爺,在我這兒,他就是家裡的老四。”

馮夫人原本笑意藹藹的眉間多了一抹冷肅。

整個範府裡,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自然是範垣,範垣在範府排行第四,但並不是馮夫人所生。

馮夫人是繼室,比範老爺要小十歲,嫁過來的時候,先夫人留下一個大少爺,馮夫人所生的排行第二。

先前範老爺在的時候,納了兩個妾,分彆是王、趙兩位姨娘,各自生了一子一女,

至於範垣的出身,在整個範府乃至京城裡,都像是一個禁忌。

範垣,是範老爺跟馮夫人身邊兒的貼身婢女偷情所生的孩子,範垣出生的時候,範老爺已經四十五歲,範垣足足比自己的大哥小十七歲。

這段對馮夫人來說自然也是不堪提及的。

溫姨媽見姐姐不快忙道:“倒是我多嘴了,又惹了你不高興。”

馮夫人道:“又關你什麼事兒?何況我並沒有不高興,隻是姊妹們說兩句實話罷了。”

溫養謙聽到這裡,便道:“其實是外甥的不是。”

馮夫人詫異回頭:“跟謙兒有什麼相乾?”

溫養謙笑道:“姨媽雖是好心誇讚外甥,我娘卻怕我當不起,以後外甥一定會儘心上進,等能擔得起姨媽誇讚的時候,我娘自然就不說我了。也不會讓姨媽再生閒氣了。”

馮夫人見他言笑晏晏,南邊的口音又有些吳儂軟語的意思,心中大為受用,連連點頭,把溫養謙喚到跟前,細細又看了半晌,才對溫姨媽道:“你最比我強的地方,就是養了謙兒這個好兒子了。”

溫姨媽先是笑了笑,繼而神色黯然了幾分,她看了溫養謙一眼:“去看看你妹妹好些了不曾?”

溫養謙向兩位夫人行禮,轉身退了出去。

馮夫人見溫姨媽似有心事,忙問緣故。溫姨媽眼圈一紅,道:“你說的不錯,謙兒實在是太懂事機靈,當初老爺去的早,他還隻十歲,裡裡外外,竟都是他支撐,才沒有給那些黑了心的把我們娘兩吃了……隻不過,我私心覺著,謙兒若是能把他的三分聰明都勻給純兒,我就算減壽二十年,也是心甘情願了。”

說著,便掏出了帕子擦眼。

馮夫人忙勸慰:“純兒的病,竟還是那個樣兒?”

溫姨媽勉強止住眼淚,哽咽道:“隻怕這一輩子也好不了的。”

“不要胡說,”馮夫人喝了聲,又道:“南邊的人終究是少,這京城裡臥虎藏龍的,什麼高人沒有?我勢必請個得用的人來把純兒治好了。你就彆難過了啊。”

溫姨媽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自然是溫養謙,女兒要小兩歲,叫做溫純,生得是花容月貌,國色天香,從小兒但凡見過的人,都會驚歎竟會有這樣精致可愛的女孩子。

但是這溫純偏有個致命的缺陷,她……從小兒不會說話,餓了渴了,從不嚷嚷,就算磕磕碰碰地傷著了,也隻呆呆地,毫無反應。

溫家請了無數的大夫,這些大夫們給出了出奇一致的診斷,說溫純“天生癡傻”。

溫姨媽擦了擦淚,又道:“來之前,倒是遇到了個遊方的道士,聽說是有些手段的,我也是病急亂投醫了,就把他請了進來給純兒診治,誰知他看過後,說純兒是……魂魄不全,所以才這樣癡癡呆呆的。隻要做法把她的魂魄湊全了自然就好了。”

馮夫人忙問:“這種事也不可不信的,然後呢?”

溫姨媽道:“我自然也想試試看,結果那道士做了一場法事後,純兒卻比先前更嚴重了,先前還能走能動,被那道士一施法,整個人便昏迷不醒,探著鼻息都像是沒有了,我慌得不知怎麼好,隻趕緊叫人把那道士打死,那道士卻腳快,早逃得不知道哪裡去了……”

“這還了得?”馮夫人大叫。

“你莫急,且聽我說完,”溫姨媽吸了吸鼻子:“幸而純兒昏迷了半個月後終於醒了來,雖仍是先前那個樣,到底……唉,總之我也死了心了,我活著的時候,就照看她一日,我若死了,還有謙兒在……”說著又落淚。

馮夫人皺眉肅然道:“不要說這些話,如今來了這府裡,就跟到了家裡一樣,我跟你打包票,純兒一定會好起來,也不隻你們娘兩個照料她,還有我呢!”

***

範府的偏院之中,小丫頭溫純正趴在桌上,兩隻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的那一盞早冷了的茶。

窗戶跟門口上時不時地有人影閃出來,探頭探腦,但不管來的是誰,看了多久,說些什麼,溫純一概不理。

這來的人之中,便有範府大爺的兩位千金,範彩絲跟範芳樹。

對她們來說,自然是生平第一次見溫純。

兩人先是驚歎她的容貌,繼而憐憫她的呆傻。

漸漸地說話也不再格外避忌,告辭出外的時候,兩人甚至竊竊私語,範彩絲道:“親眼所見,你可信了?”

範芳樹道:“哥哥看著那樣,怎麼妹妹竟是個小呆子?”

“你叫妹妹?按輩分咱們該叫她姑姑吧……可彆口沒遮攔,留神讓祖母聽見,饒不了你!”

“再饒不了我,至少不會讓我像小四叔般跪一整夜祠堂……”

兩人嘻嘻笑著,出門而去。

少女們並沒發現,身後坐在桌邊的溫純聽到他們最後一句,轉頭看著兩人,眼中透出一抹詫異之色。

範府的這兩位小姐,“溫純”並不是第一次見。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見這兩人的時候,是在後宮的永壽殿。

當時範家兩位姑娘,被馮夫人跟張氏領著入內拜見。

這兩個少女不知為何,渾身哆嗦,聲音也抖的令人尷尬,不像是拜見皇太後,就像是看見了吃人的老虎。

全不是今日這樣活泛頑皮的模樣。

是啊,這會兒的溫純,確切說已經不是溫純了。

恍若隔世,她已是陳琉璃。

在琉璃將範垣釋出大牢後,範垣的確不負所望。

本來琉璃還擔心,在範垣被入獄後,連範府都抄檢過了,範垣的那些“黨羽”們會不會因此而離心離德,不再做範垣的羽翼。

雖然琉璃聽過風聲,主持“倒範”的內閣言尚書曾放話,隻追究首惡,其他跟範垣有關係的人隻要不再跟範垣一黨,那就不予追究。

畢竟跟範垣交好的,滿朝文武中至少有一半兒以上,王公貴戚更幾乎都跟這位大人交際過,要認真追究起來,隻怕整個朝堂都要翻天覆地,何況當時南安王還未來到京師,所以一切都仍按兵不動。

另外,這樣寬恩相待,也是籠絡人心之意。

誰知道範垣竟又被皇太後放了出獄。

就像是把一頭餓了幾個月的老虎放出來似的,原先主持“倒範”的那些朝臣,自己反紛紛地倒下了,而舊日範垣的門生故舊,竟極少倒戈的,仍安穩整齊地站在範垣陣營。

琉璃在後宮聽到“捷報”,心裡十分欣慰。▓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隻有小皇帝朱儆還有些畏懼,常常抱著琉璃的腿問:“母親,您為什麼要放範先生出來?我聽人說,他恨我跟母親,會殺了我們。”

琉璃震驚,忙安撫皇帝,又詢問是誰這樣告訴過他。

起初朱儆不肯說,琉璃一再追問,小皇帝才承認是自己身邊的一名內侍。

琉璃雖然一向寬以待人,不肯以威殺對待侍婢們,但小皇帝這會兒還並不懂事,若被人這樣誤導,不僅對他還是對範垣,都是極大的禍患。

琉璃好不容易才彌補了先前的過錯,若由此再“得罪”了範垣,那她可實在不知道,這次範垣會如何對待她們母子。

琉璃把這件事交給陳衝去料理,身為伺候過武帝的首領太監,陳衝處理這種事,不過是駕輕就熟。很快那內侍就從後宮消失了蹤影。

琉璃所記得自己身為皇太後的最後一天,是在朝局終於穩固,範垣重掌大權之後。

也終於是該她實踐應允他那個條件的時候。

就是在那天,皇太後陳琉璃駕崩於後宮長信殿,當時小皇帝朱儆還不足五歲。

第4章 阿純

世人都說,皇太後跟先帝感情甚篤,思慮成疾,才隨之而去的。

簡直可歌可泣。

但另外也有一則隱秘的傳言悄然在私底下流傳,說是範首輔%e6%b7%ab/亂後宮,意圖對皇太後不軌,太後貞烈,寧死不從……

但隻有琉璃知道,她沒深情到要殉葬的地步,何況就算真的如此深情,也要考慮到才五歲的儆兒。

至於第二個傳言,琉璃還沒有聽見的榮幸。

但很顯然,在這件事裡,皇太後陳琉璃不管怎麼,都維持著貞烈而深情的形象。

當琉璃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成了溫家阿純。

琉璃對於範垣的家族並不陌生,甚至比範垣自己還要清楚三分。

畢竟先帝在的時候,逢年過節,琉璃都會召見範府的大夫人等女眷入宮,馮夫人在南邊的這一處親戚,她知道,甚至連馮夫人跟溫姨媽姊妹兩七年不見都一清二楚,畢竟這是馮夫人親口回稟她的。

那會兒因為器重跟信賴範垣,所以也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努力修好跟範府的關係。

琉璃隱約聽底下多嘴的太監說起,說是溫家的那個小女孩子,是個天生的癡傻兒,從小就不會說話,大公子倒是很聰明乾練。

琉璃隻記得自己像是被一股奇異的力量牽引著,醒來後無法出聲,一度連雙眼也睜不開,卻能聽見人的說話。

她是溫家不能開口說話的小呆子阿純,曾經有個招搖撞騙的道士說能治好她卻幾乎害了她的命,溫姨媽擔心的日日流淚,溫養謙在床邊說的話……

她身不由己地全都明白了。

琉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