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婓鶴第一個發問:“新樂!快說說,你到底做了什麼!你一大早去上朝了,然後呢?”

按照顏楚音的性格,他這會兒應該大肆炫耀。但眼睜睜看著夫子哭了這一場,他心裡隱約有種莫名的情緒,忽然炫耀不起來了,隻乾巴巴地講了兩段。

這時,曹錄一邊喊著一邊跑到他們教室來:“新樂!新樂,你猜我聽到了什麼?嚴夫子提議讓牛夫子為你寫賦,司馬夫子說,論著資曆,牛夫子還不如他呢,所以這賦應該由他寫……牛逼啊,新樂,司馬夫子竟然要為你寫賦!”

顏楚音:“!!!”

國子監中,年紀相對較輕的那些夫子,牛夫子最擅長寫賦。他文采極好,趕上重要慶典,需要寫賦念誦的,禮部常常跑到國子監來借人。而司馬夫子就更加厲害了。這麼說吧,他每篇敘事詩和長篇賦都會被讀書人當作精神食糧。

曹錄已經跑到了顏楚音麵前:“聽夫子們說,你好像做了一件大事。到底做什麼了?難不成你一大早幫人擊鼓鳴冤去了?還是……斬殺貪官汙吏了?”

就連國子監的監理大臣高大人在提到顏楚音時,表情都不一樣了啊!眼神一下子柔和了有沒有!高大人總攬國子監所有事務,平時不給學生上課,和學生交流不多。高大人今天就在早朝上,親眼見過那個“名場麵”,夫子們討論地熱火朝天時,高大人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其實老夫的文采也還不錯……”

曹錄激動地抓住顏楚音的胳膊:“你知道嗎?你現在就是國子監之光!”

顏楚音:“……”

啊啊啊,國子監之光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忽然覺得這麼羞恥?

第六十四章

新鮮出爐的國子監之光和好朋友互換了衣服, 沿著牆根偷偷摸摸地跑到了馬車停靠處,飛快地跳上馬車,然後催著車夫說:“快走快走!咱去丞相府!”

等馬車順順利利地駛出去好久, 顏楚音才猛地鬆了一口氣。

回想這一天的經曆,真的太羞恥了!早知道今天就不該來上學!在顏楚音短短幾年的求學生涯中, 他習慣了夫子們對他的恨鐵不成鋼,也習慣了夫子們對他放任自流, 唯獨不能習慣——老天爺啊, 他竟然被夫子當作了心肝寶貝!

說起來, 顏楚音幼年很是聰明伶俐。他四歲開蒙時,家裡請來的夫子對著他都是誇的。讀書人自有風骨, 那夫子之所以誇顏楚音, 顯然不是畏於平國公和長公主的權勢, 而是真心覺得顏楚音是個好苗子, 記憶力好, 還十分好學。

到了五歲, 皇上那麼寵愛顏楚音, 太後也喜歡天天見他, 顏楚音自然而然地被送到了宮裡的上書房念書。一開始,顏楚音非常喜歡這樣的安排。但作為一個五歲的孩子, 還是在所有長輩的寵溺關愛中長大的孩子,他的性格裡有一個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缺點的缺點——他活得隨心所欲, 根本受不得委屈。

現在回想起來,上書房的夫子其實也沒有故意給顏楚音委屈受。但因為學生特殊——都是皇子外加一個公主子——夫子們有義務教會學生們上下尊卑。

這點非常重要。尤其是在太子既定且太子地位非常穩固的時期, 夫子們必須在其他皇子年幼的時候就把“尊敬太子”這一理念灌輸給他們, 同時再把他們往優秀了培養。皇上肯定不樂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們被培養成一無是處的紈絝。

夫子們有錯嗎?他們皆為朝中重臣, 是國家頂尖的人才, 很得皇上信任,兼職教導皇子。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維護國家的穩定。不能說他們錯了。

但對於五歲的顏楚音來說,他不明白為什麼看到太子大哥後跑過去撲進太子懷裡是錯的,為什麼六皇子明擺著是想欺負他而他回擊就是錯的,為什麼他上課回答問題時比五皇子哥哥更出風頭是錯的,明明五哥哥自己都不介意……

而對於夫子們來說,在太子和其他皇子之間,太子是尊,其他皇子是卑;在其他皇子和顏楚音之間,其他皇子是尊,顏楚音就是卑。既然要強調上下尊卑,那麼這裡頭的秩序是不能亂的。一旦亂了,他們該如何去教導普通皇子?

這便成了夫子們和顏楚音之間無法調和的一個矛盾。

顏楚音曾就此事詢問過他的公主娘。景福公主認為這是一個機會,她兒子已經五歲了,確實該學點正經的禮儀了;現在不教,等他長大後膽大妄為嗎?

長公主大致給他說了下夫子們的想法。也沒有說得很細,畢竟禮法之外還有親情啊,不能因為重視禮法就忽略了親情。而五歲的顏楚音在聽了那些後,懵懵懂懂地想出了一個自以為是的結論——如果聽夫子們的話了,那他以後就不能和皇子哥哥們沒大沒小了,那皇帝舅舅的地位比皇子哥哥還要高呢,豈不是更不能衝著皇舅舅撒嬌了?顏楚音覺得這事太可怕了,所以不能聽夫子的!

五歲的孩子用儘幼稚手段去反抗夫子,慢慢就折騰出了一個小魔星之名。

再後來,他和當時在上書房裡給皇子們當伴讀的當朝尚書的兒子發生了一些衝突,應是那人說了不中聽的話,顏楚音直接打了過去。雖說五歲孩子的戰鬥力就那樣,沒有造成什麼“傷亡”,但在大家看來,這個事的性質很惡劣啊!

皇帝肯定是偏向顏楚音的,隻是顏楚音經此一事,心裡的厭學情緒再也壓製不住了,哭著鬨著要出宮,還說再不想去上書房裡待著了。那個時候,再過兩個月就過年了,家長們想著給顏楚音放個假也好,就準許他回家待著去了。

年後,家長們都以為顏楚音肯定已經忘了年前的事。

卻不想,六歲的顏楚音根本沒有忘。

年後各衙門開工,他趁著家長不注意,偷了親爹的帖子,自己跑到國子監裡去報名了。不上學肯定不行,我不願意去上書房,那去國子監總行了吧?家長們這才意識到顏楚音是認真的,後來實在拗不過他,就讓他待在了國子監。

朝中大臣之間的信息是互通的。國子監剛迎來這麼一位身份貴重的學生,不少夫子就都知道了,這個學生是一個真正的天魔星,不馴管教、特彆難搞!

而且那個時候國子監裡大都是十歲以上的孩子,都是已經在家裡學得有些基礎了,才會被送到國子監。顏楚音當時的年紀太小,雖然入了國子監,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待在家裡跟著夫子學習。給他開蒙的那個夫子中了進士外放當官去了,家裡又請了一位,學識是有的,人品更是不錯,就是上課沒前任有趣。

這夫子是個守禮的,特彆推崇儒家的那一套,這就戳中顏楚音的雷點了!顏楚音在宮裡都敢折騰夫子,在自家更是如此,每天沉迷於和夫子鬥智鬥勇。

等顏楚音十歲正式入了國子監,這位夫子連夜收拾行李跑了。

……

好像除了最初啟蒙的那位夫子,顏楚音這是第一次被夫子們當作是心肝寶貝。他坐在馬車裡,忍不住撓了一下車壁:“搞什麼嘛!一個個都肉麻死了!”

用那種殷切的目光看著我……

搶著給我寫賦……

對我未來充滿期待……

啊,真的太肉麻了!顏楚音直接漲紅了一張臉。

丞相府,沈丞相今天歸家早,和沈昱先後腳走進家門。沈昱急著去書房批改顏楚驤的作業。那一匣子作業,是他昨日從顏楚音那裡抱來的。不過昨天到家時已經有些晚了,所以把匣子放在書房未打開,今天特意提早歸家看作業。

沈昱洗筆研墨的時候,沈丞相經過書房,從窗戶往裡頭看,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匣子。咦,不對啊……這個木頭,這個雕工,瞧著不像自家的東西,倒像是女眷用的。沈丞相雖然相信孫子,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匣子裝的什麼?”

沈昱說:“新樂侯叫我抱回來的,裝的功課。我幫著批改下。”

文人最擅長春秋筆法。一句謊都沒說。但這話落在丞相耳朵裡,就好像是顏楚音本人做了一匣子功課,叫沈昱抱回來批改。雖然顏楚驤年紀不大,但在沈昱看來,那畢竟是彆人家的小姑娘,他幫小姑娘改功課,這話說不出口啊!

沈丞相頓時起了興致。

經過今天早朝那一事,丞相大人現在對新樂侯充滿好感。知曉是顏楚音的功課,丞相大人忍不住走進書房,打開匣子認真看了起來。沈昱沒理由阻止,眼睜睜看著爺爺取出一疊紙,表情嚴肅似乎在品評。沈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新樂侯這個字……”沈丞相感慨道,語氣聽不出好壞。

沈昱連忙描補:“他年紀還小,筆力有限,寫得秀氣一點也無妨。”

沈丞相斜了孫子一眼,把紙遞給他:“你管這個字叫秀氣?”

沈昱定睛一看。

十歲小姑娘寒暑不斷地至少練了五年字,臨的不是女子偏愛的簪花小楷。妹妹臨的分明是前朝書法大家文知行的字!而文知行是個桀驁不馴的狂生啊!

厲害了,我的……咳,我們的妹妹!

第六十五章

顏楚音之所以著急忙慌地往沈昱家趕, 也是為了妹妹的功課。

走到半路上,他猛然又想起件事,這個時間點找過去, 丞相大人很可能在家啊!那他兩手空空找過去就有些失禮了。雖然他隨身佩戴著一些好東西,但麵對丞相大人總不能像麵對小輩一樣, 從自己身上摸個玉器就那麼送過去吧?

“下次吧,下次可以給丞相爺爺帶些茶葉, 就從我爹的書房裡偷!”顏楚音自言自語道。但今天肯定是來不及了。他掀開馬車的簾子朝外看了兩眼, 發現這兒離著順天府不遠, 就吩咐車夫說:“去順天府那邊轉一圈,我買點東西。”

過了好久, 馬車停在了丞相府外麵。

顏楚音拎著十幾個新鮮出爐的燒餅, 敲響了丞相府的大門。

得知顏楚音來了, 沈昱親自迎了出來。顏楚音絲毫不見外, 直接把燒餅遞了過去:“趕緊接把手, 這餅也太沉了!”賣燒餅的人實誠, 一個燒餅能填飽肚子, 十幾個壘在一起, 可不就是沉甸甸的嗎?顏楚音的手都被勒出印子來了。

沈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彆致的上門禮!

“現在都知道丞相大人愛吃這個燒餅,買得人可多了。”顏楚音自然而然地對著沈昱訴說自己的辛苦, “那個小巷子,馬車還駛不進去, 隊伍排得老長。”

要是普通人在排隊,大不了和排在最前頭的十幾個人商量, 我給你們一點銀子, 你們把買餅的資格給我, 一般人都是會答應的, 這錢賺得太容易了!但顏楚音眼尖,在隊伍裡發現了兩個禦史一個侍郎——估計還有他沒發現的——憑一點點銀子可收買不了這些人。他便隻能老老實實等著,才等來這些燒餅。

沈昱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