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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長著那麼大一塊鬼斑,本來就是不祥的存在,當年沒有直接把他溺死、燒死,都是因為徐叔給大家磕了頭,還保證說絕對不讓徐春生離開義莊,不把身上的惡氣帶給彆人,大家看他們實在可憐也就允了。

徐叔尚未去世時,有他看著,徐春生確實老老實實的,很少在人前出現。所以徐叔去世後,大家都默認由徐春生當新的守屍人,也算是給了這小子一條活路。要不然,當個守屍人好歹每個月都有三五個子兒,怎麼輪得到徐春生!

在那些村民眼中,徐春生腦子有點傻,所以他每個月拿到手的薪資是被克扣過的,而他向村民們買鹽米布等生活必需品時,價格都高於市價……前些日子,鄔明為了施鉞的事三天兩頭往義莊跑,因此認識了徐春生,給了他一點銀子。徐春生想要用這點銀子給徐叔修一下墳,於是找了村裡專門做這事的人幫忙。有個二流子正好路過,知道徐春生手裡有了點錢,他就想把這個錢偷了。

二流子在外頭欠了賭債,不還上這錢,他得被賭坊的人打死!

趁著夜色,二流子偷偷摸摸跑到了義莊。這地方本來就陰森森的,二流子在白天時都不願意往這種地方來,但為了錢,就算心裡怕得不行,也要硬擠出幾分膽子來。他見著一個地方有亮光,覺得那是徐春生的住處,貓著身子溜了過去,然後就瞧見了徐春生在燭光下舉著一把刀在屍體上割來割去的畫麵……

二流子當場嚇尿。

他濕著褲子,一口氣跑回村裡,對村人說徐春生是變態!

就說嘛,臉上生了那麼大的一塊鬼斑,肯定會有鬼的習性!村裡人哪裡還敢繼續讓徐春生在他們附近住著啊!今天切屍體,明天是不是就要切活人了?

於是,第二天正午,趁著陽光最好時,村裡幾個火力壯的大小夥子一起出動,把徐春生趕出了義莊。徐春生賴著不願意走,他們不敢當著鬼的麵說鬼做的惡事,隻胡亂說了些彆的罪名,還在村頭和義莊附近撒了童子尿和黑狗血。

被貴人找上門來時,村民們真的覺得自己冤!太冤了!

管事憂心忡忡:“沒冤枉他……我們跑去義莊裡麵看過了,房間裡還留著痕跡呢……(切割屍體這回事)估計都不止一回了……她以前住的房間,櫃子裡都是白骨,有完整的,也有殘缺的,太嚇人了……是不是該去請個道士?”這樣可怕的人,真的是小侯爺點名要照顧的人嗎?小侯爺不會鬼迷心竅了吧?

顏楚音聽得瘮得慌。

主要是管事的這一番描述吧,好像親眼看到了徐春生喪心病狂切割屍體的畫麵。他就算不信徐春生真是這樣的人,聽了這一番描述也覺得怕。好可怕!

偏徐春生在屋裡看見了他們,向著顏楚音跑過來。

管事下意識後退兩步,伸出手按了按%e8%83%b8口,摸到了懷裡的符紙才覺安心。

徐春生比劃著說:“交、交換!”徐叔教導過她,不能白拿彆人的錢。之前鄔明給她的錢,她其實是不能收的,因為她沒為鄔明做什麼。但她想著徐叔的墳真該修了,怎麼也得立個石碑吧,隻有一個土堆,三五年就被風吹平了。這麼一想,她推卻的動作就遲疑了,而這一遲疑,鄔明已經把錢塞進了她懷裡。

徐春生又想,隻要事後努力描補,這錢也不算白拿了,徐叔一定不會怪她的。她知道鄔明那些天為了施鉞的案子跑前跑後,想知道施鉞究竟死於意外,還是死於謀殺。衙門那邊已經結了案,屍體停在義莊,她正好能去看看屍體。

這一看,真被她看出了一些不對。

徐春生本來不想再問鄔明要錢的,她把自己檢查出來的結果送給鄔明,就當是還了鄔明上次給錢的恩情。但這不是身無分文被趕了嗎,她隻能厚著臉皮要第二次錢。反正她的消息確實重要,應該值得拿第二次錢……額,應該吧?

徐春生心裡不是很有底,滿臉渴望地看著顏楚音。

這樣的眼神……說實話,確實有些嚇人。

顏楚音心臟狂跳。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不怕,不怕,我有皇帝舅舅的龍氣護體……嗚,我現在待在沈昱身體裡,皇帝舅舅還能護我不?丞相爺爺護我!

丞相爺爺當年三元及第,肯定有文曲星庇佑,順便也佑下我啊!

徐春生有些不解地看著顏楚音:“你們同意的,交換。消息,換銀子。”

“什、什麼消息?”顏楚音結巴了。

“那具屍體……不對的,沒生過孩子。不一樣的。骨頭不一樣的。”徐春生努力把話清楚,“你們朋友的娘,她生過孩子。那個屍體沒有。我看出來的。”

“你看出來的?”顏楚音隻能機械重複徐春生的話。

“對,我會。我看出來的。仵作不行,他不會。”

第十五章

徐春生很努力地想用她貧瘠的語言讓顏楚音和管事明白,生過孩子的女人和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她們的骨盆是不一樣的。在施鉞家中,大家一共發現四具屍體,其中一具本該屬於施母的屍體,徐春生判斷出她並沒有生過孩子。

而如果徐春生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麼可以引出兩種不同的結論:第一種,如果死亡的人真的是大家所知道的那位施母,那麼這證明了施母不是施鉞真正的母親,施鉞的身世肯定有問題;第二種,如果施母真的是施鉞真正的母親,那麼死在火場中的根本就不是施母,而是一個根本沒有生過孩子的未知女性!

施母說不定還活著!

而如果施母還活著,那麼施鉞極有可能同樣活著!畢竟比起施母這樣一個二門不出大門不邁的寡居婦人,施鉞一個在外行走的學子顯然更有利用價值。

“就說施鉞死得太突然了……”顏楚音喃呢道。

管事已經嚇得半死了。忽略徐春生磕磕絆絆的說話方式,她口中的內容聽上去真的很像那麼回事,好叫人知道她不是沒事切屍體玩的變態,而是正經在分析屍體。然而在管事聽來,這兩種並沒有差彆!為什麼要做這麼可怕的事?

雖然官衙裡有仵作,仵作也是分析屍體的。有經驗的老仵作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們能通過屍體口中的牙齒磨損程度判斷出被害人的年齡,通過屍體身上各處淤青的顏色深淺判斷出哪一處是致命傷,通過牙齦或者指尖等處的顏色判斷出病人是不是死於中毒……但是,沒有一個仵作會直接去切割屍體!

從來沒有!

時人非常看重身後事,把屍體割了,簡直就是侮辱死者,那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這麼說吧,如果徐春生現在跑去衙門說,她通過切割屍體推斷出案情另有隱情,那麼人們的重點一定不在真相上,而是這個人竟然敢切割屍體!

隻怕這事鬨到最後,沒有人會去關心真相,大家都覺得徐春生罪該萬死。

幸好此時站在徐春生麵前的人是顏楚音。一個人隻要活在世上,就要尊重世間的規矩,偏偏顏楚音從小到大,他的家人長輩就沒有把規矩二字往他的身上套過!他活得尤為恣意!因此,當他聽著徐春生的講述,害怕也是害怕的,可是除了害怕之外,他的心裡還有一種隱秘的因為接近了真相而產生的激動!

身後事固然重要。

但如果讓小侯爺代入被害人的身份,凶手讓我死在火災現場、把我偽裝成另外一個人,世人把我用另一個人的名字下葬,我在九泉之下永遠無法安心!我寧可世上出現一個徐春生,把我的屍體切得支離破碎,也要為我還原真相。◇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麵對同一件事,管事的著重點在於徐春生切割屍體了,而顏楚音的著重點在於……他直接發問道:“你這個方法,正確嗎?可靠嗎?是從哪裡學來的?”

徐春生又磕磕絆絆地廢了好大的力氣去解釋。

在徐叔收養春生後,隨著春生慢慢長大,他發現這個孩子有點傻,長到三四歲都不會說話,對外界反應也慢。原本以為也就這樣了,直到一個雷雨天,一道雷從天上落下來,將義莊的屋簷劈掉一塊,從房頂上掉下來一本小冊子,正好被小春生撿到。她竟然對這本小冊子非常感興趣,一直拿在手上翻看。

徐叔不識字,要過冊子看了幾眼,結果嚇得魂飛魄散。

冊子上竟然畫滿了各式各樣的骷髏!

他想把冊子拿走燒了,結果一拿走,春生就哭。徐叔沒有辦法,隻能把冊子留給春生,又囑咐她說,這東西不能被彆人看見。從這天起,徐叔發現春生變得能交流了,她會表達自己的喜好了,弄得徐叔懷疑冊子上施了什麼咒法。

在義莊停屍的不僅有犯人和被害者,還有一些沒有戶籍身份的流民乞丐等等。義莊後麵是一片亂葬林,如果沒有家人幫忙斂屍,那麼所有在義莊停過靈的屍體都會被拉到亂葬林安葬。那處無人祭掃,逢年過節也就沒有人往舊墳上添新土,有時候還會有野獸過來刨食,時間久了,有些白骨就會%e8%a3%b8露在外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春生天天往亂葬林跑,有事沒事就撿那裡的骨頭玩。

起初發現春生有了這個愛好時,徐叔特彆特彆害怕!

他之所以收養春生,純粹是因為不忍心讓一個孩子死在野外,不代表他不相信鬼斑一說。春生有了這樣詭異的愛好後,他越發相信春生身上存在鬼性。

但畢竟和春生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了。春生傻歸傻,卻知道疼人。最終,親情還是戰勝了恐懼,徐叔手腳發顫地接受了春生的新愛好,還幫春生掃尾,不叫這件事被其他人發現。好在義莊這地方,平時根本沒人來,掃尾倒也容易。

但春生很快又不滿足玩骨頭了。她想剖屍體!被徐叔死活攔住了。

徐叔臨去世前,病得已經起不來了,硬撐著把春生叫到床前,囑咐她說以後沒人幫她掃尾了,絕對不能玩骨頭和屍體,如果非要切一次屍體,就把他切了吧,就當他為這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但切了他以後,不能去切彆的屍體。

春生一直很聽話,徐叔死的時候也很放心。他卻不知道,這個聽話的孩子為了給他修墳接受了彆人的錢,又為了找到那人朋友的死亡真相去切了屍體。

“那本冊子呢?”顏楚音問。

“燒掉了。”徐春生慢吞吞地說,“我都記住了,就燒了。”

那本冊子上還有一些文字描述,徐叔不識字,春生也沒處去認字,所以她隻是通過圖畫學到了點皮毛。但徐春生說記住了是真的都記住了,隻要給她紙筆,就能把整個冊子依樣畫葫蘆地還原出來,包括那些她不怎麼認識的文字。

顏楚音轉頭吩咐管事繼續好好照顧春生,所有人管好眼睛和嘴巴,不得將任何消息外傳。他同時還說,等太後壽宴過後,小侯爺一定回來看望春生的。

宮裡,沈昱結束了一天的念經祈福活動,臨睡前寫了張紙條放在手心裡,紙條上用寥寥幾個字總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