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了他老家所在的縣城。
他們在縣城休息一晚上，明天就可以進山了。
以前，進山完全是要靠走路的，不過從八十年代開始，一直有修路，所以拖拉機可以開到之前石婷讀初中的地方。
之前他們從山裡出來，都是在這邊坐拖拉機的。
至於再往後的路，就要自己走了，他們的村子有點偏，還要再走兩個多小時的山路。
從縣城往他們鄉裡走的時候，趙美雲和石大林，都不願意再被悶在塑料布裡了。
他們把石振用來給他們擋風的塑料布卷起來，還坐在了拖拉機車廂旁邊的鐵板上，喜滋滋地打量周圍的一切。
這裡是他們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趙美雲和趙秋娟不愛往外走，認識的人不多，石大林就不一樣了……他現在很木訥，年輕時其實也跟石振差不多，喜歡到處跑，認識很多人。
這邊的路遠不如J市那邊好，拖拉機開得很慢，石大林就盯著那些走在路邊的人，然後喊他們的名字。
聽到有人喊，這些人都會看過來，等看到石大林，他們就又驚又喜：“是石大林啊！你從外麵回來？”
“你穿的真鮮豔！”
“這拖拉機沒見過啊！是你家的？”
“開車的是你兒子，石大林你兒子出息了啊！”
……
石大林聽到這些話，特彆高興，笑出滿臉褶子，也露出自己的一口假牙。
石振跟他說過裝假牙的事情之後，他就找地方，給自己裝了一些假牙。
他選的最便宜的假牙，這牙看著就特彆假，起初在嘴裡擱著，還很不舒服。
不過現在，他跟這假牙已經磨合好了，也覺察出假牙的好來，這會兒更是刻意讓人看到他的假牙。
在他們這裡，可沒幾個人裝假牙的！
不善言語的石大林，努力跟路過的每一個人打招呼，趙美雲和趙秋娟兩個人端坐著，也覺得自己不一樣了。
在安山鎮，他們家算窮的，跟周圍人壓根不能比，但回到這裡……她們現在穿的這衣服，在這邊保管數一數二！
趙秋娟在安山鎮的時候，都是早上出去擺攤的，不怎麼曬太陽，也就白了一些，再加上天天用香皂洗臉，一張臉乾淨了很多，又吃得好……她的模樣比以前要好很多。
回來之前，她還狠狠心給自己買了一件紅色的呢子大衣，裡麵則穿著她自己織的高領毛衣……雖然有點冷，但她感覺特彆好。
趙美雲，更是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她以前，一直都是被人同情的對象，很多人說她命苦。
可現在呢？她身上穿的，全是新衣服！
她不好意思穿紅色的呢子大衣，但她在自己脖子上，係了一條紅絲巾！
因為摔斷腿一直養在家裡的緣故，趙美雲白了一些，還胖了一些……瞧著真的比之前要年輕很多，讓很多看到她的人，特彆驚訝：“美雲，你年輕了好多。”
“你的新衣服真好看。”
“美雲，過兩天我去你家，找你說說話啊！”
……
趙美雲臉上，都已經沒有除笑容以外的表情了。
石婷更不用說，她這次可是好好打扮了一下的！
可惜她太小了，認識她的人不多，也就沒什麼人關注她……
自己家裡人的反應，石振都看在眼裡，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也能理解他們。
他當年，也曾有過這樣的心態，也曾因為彆人的羨慕，喜上眉梢。
那會兒，跟他一樣出去打工的人，很多在外麵省吃儉用，一分錢舍不得花，回到家鄉來，卻會特彆大方，就是為了讓彆人知道自己過得好。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虛榮。
第96章
山路挺危險的，石振開得特彆小心，唯恐發生意外。
然後毫不意外的，拖拉機又壞了一次。
石振現在，車子一出問題，就已經知道它是哪裡出問題了，麻利地下車開始修。
這兒離鄉裡已經很近了，現在臨近過年，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不少人停下來跟石振說話，還有彆的拖拉機被堵上了。
好在沒一會兒功夫，石振就把拖拉機修好了。
他上了車，繼續往前開，還跟另一位開拖拉機的人搭了話——他以前，搭乘過人家的車。
石振的拖拉機，是沒辦法開到他們村的。
在接下來的十多年裡，這裡會修很多路，再後來，這附近漂流啊，玻璃索道啊什麼的，雜七雜八弄了不少，進出山才方便。
不過那時候，也沒什麼人務農了，很多人都去了外麵定居，留下來的，就開農家樂，開客棧，開小賣部什麼的。
石振把車停在了初中旁邊，也就這邊有空地了。
他下了車，活動了一下筋骨。
這一路開過來，差不多兩天半的時間，雖然他中間會休息，但依然挺累的，現在總算到了！
放鬆下來，石振就去看關白羽：“小羽，有沒有不舒服？”
關白羽笑道：“哥，我好好的。”他有點暈車，不過後來車子坐多了，慢慢的就好了。
而且一直以來，他都是車子開著窗，就不會暈太嚴重的那種。
拖拉機特彆顛簸，但透風，反而不會讓他暈車。
“這邊怎麼樣？”石振好奇又期待地看著關白羽。
上輩子他跟關白羽在一起的時候，已經有點錢了，家裡人也接出來了。
頭一年，他和關白羽剛認識不久，他回去過年，關白羽自然沒跟去。
再後來……他就沒回去過年了。
一方麵，是他不想跟關白羽分開，另一方麵，則是家裡人都不回去。
趙美雲行動不便回去不方便，還要石大林照看，趙冬娟不肯回去，石婷和趙秋娟又都嫁了人……他一個人回去，沒啥意思。
所以兩輩子下來，關白羽還是頭一次到他這邊。
“很漂亮。”關白羽眼睛亮晶晶的。
長溪市是沒有山的，隻有平原，他從小到大沒離開過長溪市，也就沒有見過山。
這一路過來……他在路上，頭一回看到山。
現在處在山中，對周圍的一切更感好奇。
這裡跟他從小生活的地方，完全不一樣。
“這兩天我應該會有點忙，等忙完，我帶你到處逛逛，這兒有些地方，真的很漂亮。”石振道。
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回來了。
畢竟他熟悉的所有的一切，在二十年後，已經完全沒有了。
大概是因為這樣，他這會兒心情挺好的。
上次他回來接人，時間比較緊，不能在這裡待太久，也就沒四處看看，但這次他打算在這裡待到初七再回去，怎麼都能擠出幾天空閒，和關白羽一起逛逛。
等過幾年，他還可以帶個照相機過來，拍點照片。
石振他們到鄉裡的時候，已經中午了，就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在這邊找了一戶人家，出點錢讓人幫忙做幾個菜。
這戶人家並不開門營業，但他們本地人知道，來了鄉裡要吃飯，可以去他們家吃。
石振他們一共六個人，要了四個菜，兩葷兩素，總共花了五塊錢，這邊的物價，比長溪市那邊要便宜很多。
這會兒，已經年底了，明天就是大年夜。
鄉裡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擺攤賣東西，買東西的人都不少，石振他們吃完，也沒急著回家，倒是把他們車上的貨物拿出來賣。
而這時候，也有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他們，走過來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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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去半年吧？你們都有拖拉機了？”
“你們在外麵，一個月掙多少？”
……
石大林特彆喜歡彆人這麼問他：“是啊，我出去都半年了。”
“拖拉機是我兒子的，他買的，也不貴。”
“我一個月下來，能掙個一千吧，就是外麵花銷大，存不下什麼錢。”
……
趙美雲那邊，也是一樣的情況，趙美雲還遇到了幾個跟他們一個村的，就更加興奮，不停地跟他們說外麵的一切：“那外頭，很多人都開汽車，小汽車可漂亮了。”
“還有十幾層的高樓呢！”
“外麵的人賺錢可多，有不少人在脖子上戴大金鏈子。”
……
說著說著，她就開始誇石振：“我家阿振真有本事，要不是他想著要出去，我們哪知道外麵這麼好啊！”
“他可不止買了拖拉機，還買了三輪車呢，嶄新的。”
“要不是他給大林攤子，大林哪能賺到錢？”
“他還給了秋娟一個攤子。”
“他啊，就是不知道節省，竟然讓我們天天吃肉，我一直說，地主都沒有這麼吃的，但他就要讓我們這麼吃，唉，我一下子胖了很多，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上了！”
“大林稍微賺了點錢，就捏不住，要買彩電，阿振也不攔著他……我說這玩意兒費電，不想看，他們還非讓看。”
“那個《西遊記》你們知道吧？我一集不落地看完了！”
……
按照他們這兒的人的習慣，自家孩子再好，當著彆人的麵誇個不停，都是不太好的，會被人說。
不過石振不是趙美雲親生的，趙美雲可勁兒誇，都沒關係。
她就一邊誇，一邊跟人說自己平常怎麼怎麼吃的，穿的衣服多少多少錢，家裡有彩電這樣的事情，更要著重說。
趙秋娟站在趙美雲身邊，還時不時補充幾句，然後問人家要不要買他們帶回來的各種東西——這些可都是他們在大城市進的貨，這邊沒有！
石振帶回來的東西，這兒還真沒有。
他當初進貨，就是去長溪市，挑著那些少見的進的，後來在關家村賣過之後，更是選了一些最受歡迎的商品補充。
那些東西，在關家村都少見，在這邊更不用說。
花花綠綠的糖果，對聯、福字，還有小孩子喜歡的各種玩具……
石振帶來的東西，賣得挺好的。
這個時間，家長一般還會帶著孩子一起來，孩子看到他攤位上的吃食，都會想買，之後家長多多少少，會買一點。
過年了，就算再窮，買幾塊錢的零食吃，也是可以的。
他們正擺著攤，石星朝拎著半瓶水，不知道從哪裡出來了：“叔，嬸兒！阿振！”
他跟石振等人打了個招呼，又道：“我就說你們該到了，果然來了！阿振，你們收拾一下，先回去吧，這邊的攤子，我幫你們看著？”
“沒事，我們自己來就行，”石振道，“你也有事要忙的吧？”他注意到，石星朝身上穿著新衣服，就是……他拎著的那個瓶子，是當初從安山鎮拿走的那個可樂瓶吧？他現在還拿著，用來裝水喝的？
“我沒事兒！我來幫你們看著，你們快回去吧！你們半年沒回來，肯定要回去收拾一下，你們那屋都已經斷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