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白羽的養父家也是泥地，至於上麵那小樓，用的樓板都是木頭的，樓梯也同樣是木頭的，又窄又小。

這會兒，他們一家三口都在樓下堂屋待著，他妹妹在做作業，他養父在紮掃帚。

見他進來，兩人都一起看過來。

關白羽的養父叫關廣國，當時他們那些堂兄弟，都叫“X國”。

關廣國結婚不算晚，但生孩子生得晚，雖然他女兒比關白羽還小兩歲，但他已經四十出頭，頭發花白了。

“你有什麼事？”關廣國問。

關白羽道：“我表哥來找我了。”

關白羽把石振的事情說了。

石振來找過他幾次，但都是晚上來的，現在天冷大晚上外麵沒什麼人，也就沒人看見。

見了大家也不會說什麼，所以哪怕關廣國家和他家也就十來米的樣子，但關廣國不知道這件事。

關廣國下意識地問：“你要回去？那你要把欠我的錢還了。”

關白羽僵了僵：“沒有要回去……我表哥是我媽那邊的親戚，我媽已經死了……”

關廣國皺眉。

張秀美平常總跟左鄰右舍聊天，聽關白羽說他表哥叫石振，問：“你表哥就是在建國家租房子住的那個？他自己都要租房子，確實管不了你，你小心點，不要被他騙光錢。”

張秀美這麼說的時候，又看了關白羽一眼。

她不喜歡關白羽，還有個原因。

她那個婆婆，早年應該是攢了一些錢的，還有她把關白羽抱回來，關白羽親爺爺不得給點錢？

按理她死了，怎麼都會留下來個幾百一千，結果一分錢沒有，喪事還要他們花錢辦。

他們當時剛蓋起房子，哪來的錢？最後不得不欠了一屁股債。

張秀美覺得這錢應該被關白羽藏起來了。

“我沒錢。”關白羽道。

張秀美不當一回事，甚至有點煩：“行了，你沒錢！你表哥來了，以後你要讀書，跟他要錢吧，彆來跟我們要錢，反正我們也不要你給我們養老。”

她那個婆婆明明有錢，一直以來關白羽讀書卻都跟他們拿錢，他們早就不樂意了。

這兩年她婆婆沒了，他們卻還要出錢給關白羽讀書，她更是不高興。

也就是關白羽給他們打了欠條，他們才繼續管著。

“我是跟你們借的……”

“那我們也沒錢借你啊！之前小紅生病，我帶她去鎮上看病，都是回娘家借錢的！”張秀美道。

她這也是真話，她真的沒錢！之前給婆婆辦喪事，她和她男人去她婆婆弟弟家借錢，都被說哭了也隻借到五十。

兩個孩子要讀書，家裡開銷大，如今前兩年蓋房子辦喪事欠的錢，她還沒還完。

關白羽僵住了。

其實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麼好。

他成績很好，但有些瘦小，村裡人說他看著就不是能乾活的，讓他去讀中專，將來畢業了回來當個小學老師。

他自己也有這個打算，但讀中專是要錢的，他如果不繼續讀書，直接去找工作，也許會更好一點。

可他找不到工作。

之前寒暑假還有周末，他去過鎮上，想要找個活兒乾，但他年紀太小，連十六歲都沒到，人又長得乾瘦，人家根本不要。

他算過賬，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去讀書，雖然讀書要錢，但三年中專讀出來，總能找個還算不錯的工作，為此，他還專門跟自己的養父談過，說是要借錢讀書。

他養父是不樂意借他錢的，他為了讓他養父安心，就寫了一張四千的欠條，他將來掙錢了還——他從小到大吃喝拉撒還有讀書加起來花的錢，雖然沒有這麼多，但也差不了多少。

現在他養父不願意繼續借他錢

關白羽有點擔心，又想起石振。

石振會願意借錢給他嗎？還是……他不讀中專了？

第10章

關白羽是相信石振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的，也相信石振想要對自己好。

石振第一次來找他之後，他去打聽過石振的事情，這幾天也觀察過石振。

他的日子過的算很差的了，幾乎吃不上什麼好吃的，而石振的日子，看著也不怎麼樣。

彆的不說，就石振穿的衣服，比他的衣服還差。

他以前也怨過自己的母親，怨她不要自己，但瞧見石振的模樣，這怨就消失了。

他母親應該是確確實實養不活他，才把他給彆人的。

石振都這麼窮了，還來找他，給他錢，總歸不可能是想害他。

就是，這樣的石振，不見得有錢給他讀書。

中專的學費，一學期怎麼的都要兩三百，還要生活費什麼的，他一年下來，一不留神就要開銷個一兩千。

實在不行，還是想法子找個工作。

關白羽回到自己家，就關燈睡下。

他不敢用太多電，畢竟電費要他出。

關白羽早早睡下，另一邊，石振也跟關建國說了關白羽就是他表弟的事情。

關建國有點吃驚，但跟關白羽一樣沒有懷疑。

其實這些年，關家這邊的人，一直奇怪為什麼關白羽親爺爺親媽那邊的人不來找關白羽，現在有人找過來，他隻有種“總算來了”的感覺。

說了自己和關白羽的情況之後，石振就又說了自己以後會去關白羽那邊吃飯的事情。

關建國沒意見，倒是他娘有點不高興——石振和石星火不在他們家吃飯，她就沒錢拿了。

石振說完打算離開，關建國這時候又道：“小羽那邊的米，估計就夠他一個人吃的，你們也去那邊吃的時候，記得買點米過去。”

“我會的。”石振道。

石振來找關建國說話，石星火是跟著一道來的，等回到他們住的屋子，他立刻問：“阿振，你有表弟？”

“有啊！我來這裡，就是來找他的。”石振道。

石振敢這麼編故事，也是有原因的——他媽是從山外嫁到山裡的，她到底是哪裡人，他們村裡還沒人知道，連他父親，都不知道他媽的來曆。

不過，她媽約莫是成分不太好，才躲進山裡，不然他媽長得特彆漂亮，怎麼都不至於嫁給他爸。

而現在，他媽已經沒了。

他八歲那年，他媽染病死了，留下他和他妹妹跟著他爸過。

他妹妹當時隻有四歲，身體還不好，成天哭，他爸管不過來，就經人介紹，娶了他後媽。

他後媽比他爸還大幾歲，其貌不揚，帶著兩個女兒嫁給他爸之後，倒也安心跟他爸過日子，對他和他妹妹也還算不錯。

他後媽也沒法子對他們不好，他和她妹妹是土生土長的村裡人，她和她女兒卻是外來的，他爸也更看重親骨肉，容不得他後媽對他們不好。

至於偏心之類……他們村太窮了，物質上也沒什麼東西可以讓她偏心的，至於她跟自己的兩個親女兒更親近，這就難免了。

因這種種，石振給自己硬生生造出一個表弟來，彆人也不會懷疑，甚至他父親都不會懷疑。

石振對自己父親，還是很了解的。

第二天，石振淩晨四點多就起了。

揉著因為挖河泥酸疼不已的肩膀，他開門出去，往鎮上走。

去關白羽家搭夥吃飯，他總不能空著手去。

鎮上是有個菜市場的，剛建成不久，分上下兩層，對這個時候的人來說，還挺大的。

這也是鎮上的中心了，這棟樓樓上，是一個個小鋪子，租給商戶賣衣服買玩具還有針頭線腦之類的東西，樓下則是賣菜的地方。

石振是第一次來，好在地方很好找，就是他來太早了，菜場都沒開門。※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不過雖然菜場門沒開，門口卻有人等著，等門一開，這些人就呼啦啦地衝了進去。

石振跟著進去，見到了菜場的模樣。

這裡有股經久不散的難聞味道，一個個攤位都是攤主自己鋪的，怎麼樣的都有，連成一個個長條。

而衝進來的那些人，有些從攤位上麵爬過去，也有人從攤位下麵鑽進去。

這些人進了菜場沒多久，買菜的人也來了，這些人有些是早起的，也有些是開店的，打算早早買好一天要用的食材。

石振找了個攤位，問豬肉價格。

那攤主是用自行車推著半隻豬進來的，身邊還有個女人拎著一個籮筐，裡麵也放滿了豬肉，他把那半隻豬在自己的攤位上放好，一邊卸豬肉，一邊回答石振：“條肉兩元五一斤，坐%e8%87%80肉兩元八一斤。”

所謂條肉就是五花肉，坐%e8%87%80肉則是豬後腿肉。

前些年一直是五花肉比較貴，但這幾年大家突然喜歡吃瘦肉了，豬後腿肉就貴了起來。

石振仔細問了問，最後買了一斤純肥肉，準備帶回家煉豬油。

肥肉隻要一元一斤，買了肥肉，石振又在附近的攤位上，花兩塊錢買了兩副雞架。

冷凍的雞架被卸掉了雞%e8%83%b8雞腿雞翅等等，上麵沒多少肉，但勝在價格便宜。

買了這兩樣東西，石振想了想，又買了十個雞蛋。

關白羽正在長身體的時候，要吃好點。

石振買完回到村裡，也就六點半。

他帶著東西，叫上石星火，去了關白羽家。

關白羽早就起了，但還沒去學校，見他帶著這些東西過來，有些吃驚。

石振衝他笑了笑：“我們搭夥一起吃，我就買了點菜。”

早上時間緊，關白羽七點就要出門上學，他和石星火七點也要走了……石振也不耽擱，他讓關白羽生火，用鐵鍋熬了豬油，然後將油渣和豬油全部盛起，最後靠著鍋底留下的一點點油，放進去四個雞蛋炒碎，再放進去關白羽昨天多做了準備今天吃一天的米飯，炒了個蛋炒飯。

這飯不多，分成三份之後他和石星火都不夠吃，但石星火有包泡麵，勉強也夠了。

至於他，少吃點也沒什麼。

“你竟然放四個雞蛋……”關白羽都被震驚了。

他也吃過炒飯，在他奶奶在世的時候。

他奶奶用纏了紗布的筷子沾上油，在鍋上抹一圈，放米飯和鹽進去炒，就算炒飯了，雞蛋是絕對舍不得放的。

現在石振竟然一口氣放四個雞蛋！

“多吃點。”石振給了關白羽滿滿一碗飯。

關白羽低下頭慢慢吃起來。

豬油炒的蛋炒飯說不出的香，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他上回吃肉，還是過年的時候，去養父母家吃年夜飯。

但那時候他也不能多吃，除夕殺的雞，正月初二初三他養父母還要用來待客的。

吃過飯，蘇白羽帶上昨天石振給他的泡麵去上學，石振和石星火，也各自去工作。

他們這些做小工的，有種說法，大概就是換一種活兒，就換個筋骨。

比如一天乾挑泥的挑磚的工作，乾順了身上不會這裡疼那裡酸了，這時候換個挖泥的工作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