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瀾剪短了頭發，穿著那個時代的白襯衫，幾乎用不著怎麼化妝，就有一種撲麵而來的少年感，看起來比從前還要柔軟幾分。然而僅僅半個小時後，他就把和他對戲的女主蕭阮罵哭了。

“這是拍戲，不是走T台，也不是拍MV，用不著一直找角度！”葉飛瀾臉冷得像冰一樣，“一場戲統共才兩句台詞，二十幾個字，這都背不下來，還當著我的麵兒念一二三四，這他媽也叫演戲？”

“……”耿芳吐了吐舌頭，“葉老師好凶。”

她一麵給一個小鮮肉化妝，一麵偷眼往外看。

化妝室就在操場後台隔出來的一個小房間，沒裝空調，為了散熱，門窗都大開著，從耿芳的位置，剛好能看到拍攝現場。葉飛瀾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往化妝室的方向掃了一眼，沉著臉，眼神淩厲。

正在化妝的小鮮肉叫左子謙，之前隻拍過幾個廣告，被葉飛瀾眼波掃到，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小聲問耿芳：“他們大牌演員……都這麼凶嗎？”

“……”這事情真的是一言難儘，連耿芳這種擁有三寸不爛之舌的八卦小天後一時之間也愣了愣，最後模棱兩可地說，“沒有的事。隻要你表現好，葉老師其實很好說話的。”

表現好其實是一個相當模糊的詞彙，左子謙暗自琢磨半天，也沒能完全領會，輪到他和葉飛瀾對戲的時候，他一門心思地想表現好，結果放得太開了，表情動作誇張，活像在演話劇。

“哢哢哢！”楊義梵揮舞著劇本，走過來給左子謙說戲，“你以為你在演舞台劇啊？表情自然一點兒，對，就是現在這樣，動作也用不著那麼誇張，自己想一下以前和同學是怎麼討論問題的。給你兩分鐘時間，迅速調整。”

☆、拍臉

左子謙滿打滿算才十九歲, 學服裝設計的，因為長得好看，被同校的校友偷拍了傳到網上，沒想到被網友瘋狂轉發，意外火了起來，經紀公司主動聯係簽了他，這還是他簽約之後接的第一部戲, 雖然之前做了不少功課，奈何隻學了個皮毛，對演戲仍然一竅不通。想到剛才葉飛瀾罵人的場麵, 左子謙雙手捧著劇本，緊張得直發抖。

“彆緊張，”他感覺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回頭看的時候，卻隻見剛才凶人的葉老師對他笑了笑, “還在上大學吧？就和你平常和同學相處一樣。放鬆，等會兒跟著我的走位，就不會出框。”

左子謙看著葉飛瀾溫和中帶著鼓勵的笑容，再聯想到他剛才黑著臉罵人的模樣, 感動得差點兒哭出來。

他並不是沒有天分，隻是缺乏經驗，被導演和葉飛瀾指點之後，隻拍了兩鏡就過了。

左子謙鬆了口氣, 默默躲到角落裡，捧著劇本，一邊背台詞，一邊看葉飛瀾和其他人對戲。以前他在微博上老看那些腦殘粉誇愛豆，說什麼整容式演技，當時他還頗不以為然，看了葉飛瀾演戲，他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整容一般的演技。

剛才對戲的時候，他發現葉飛瀾的皮膚是真好，三十多歲的人了，隻打了薄薄一點底妝，竟然白皙光滑零毛孔，但即便他長得再年輕，畢竟人生閱曆擺在那兒，無論如何看起來也不像個大學生了。但是隻要場記一打板，拍攝真正開始，他就像是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一樣，眼神、表情、動作，一言一笑、一舉一動，活脫脫就是個陽光向上、朝氣蓬勃，雖然已經要踏入社會，但還帶著屬於年輕人一點兒天真和稚氣的大學生。

竟然沒有半點兒違和感。

左子謙是打心眼兒裡佩服的。

因為這種佩服，他沒事兒就喜歡蹲在片場角落裡觀察葉飛瀾，他發現葉飛瀾並不像他第一天見到的那麼凶，就像耿芳姐說的，隻要你表現得差強人意，他大部分時候待人都很溫和，笑起來的時候甚至讓人有種如沐春風之感，但是一旦開始拍戲，他幾乎是立刻就六親不認、殺伐決斷起來，和楊導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配合得堪稱默契，每一個鏡頭、每一句台詞都反複打磨、精益求精，工作的時候，他整個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誰的麵子也不買。不過他不止有罵哭人的本事，也確實有那個實力，不管組裡出了什麼事兒，譬如說矛盾糾紛、設備故障、或者場地協調出了問題，隻要找葉飛瀾，不出半天就能解決，幾乎稱得上所向披靡。隻是……當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他有時候什麼也不做，有時候會低頭盯著手機屏幕，不知道在看些什麼，眉目間彌漫著淡淡的蕭疏冷漠，脊背筆直，背影看起來竟有種孤獨落寞的感覺。

像是有什麼不能對人言的心事。

但是這樣的時候很少，多半時候葉飛瀾都是雷厲風行的。

因為這部劇的投資不多，又經曆了換劇本的風波，製片人那邊捉襟見肘，能付得起片酬、維持拍攝就不錯了，根本沒有閒錢做宣傳，劇拍到一半，連個官方的微博號都沒有，還是葉飛瀾親自申請的官方大V號，讓衛愉負責，沒事兒就發一點兒照片、段子之類的路透，還讓劇組的幾個小鮮肉沒事兒在自己微博上做做直播，給自己吸粉的同時也順便替劇組做個宣傳。

但是左子謙生性靦腆，有台詞的時候還好，沒台詞的時候，讓他對著攝像頭說話，簡直要結巴，所以葉飛瀾提了幾次，他一直都沒做直播。

“左子謙，”葉飛瀾掃了一眼拍攝進度表，“今天沒你的戲，做個直播吧，順便宣傳下戲。”

“哦。”

葉老師下了死命令，左子謙沒轍，隻好開了早就申請好的一直播的賬號，戰戰兢兢在微博上發了個直播鏈接，配文曰：“沒戲，在劇組做個直播，今天我長這樣，你們喜歡嗎？[並不簡單][並不簡單][並不簡單]”

左子謙發這條微博的時候，葉飛瀾剛好在候場，就順手給他點了一個讚，打開一直播鏈接，然後就：“……”

“子謙，”葉飛瀾喊了他一聲，指了指自己的臉，“拍臉。”

“啊？”

左子謙對著手機攝像頭，緊張得完全不敢看屏幕，一邊抬頭看著天花板嘿嘿傻笑，一邊乾巴巴地介紹他們劇組的所謂“趣事”，聽到葉飛瀾的話，下意識地抬起左手，啪、啪，在自己臉上拍了兩下。

“……”葉飛瀾嘴角抽搐，哭笑不得，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拿手機拍臉！”

“哦。”

左子謙恍然大悟，舉起手機，“啪”地在自己臉上拍了一下。

葉飛瀾：“……”

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伸手指了下衛愉，氣若遊絲道：“你……去幫他調整一下手機角度……”

衛愉正忙著給他P圖發微博，看到葉飛瀾一副生無可戀，話都不想說的表情，而不遠處的少年正坐在道具課桌前，用手機支架支撐著手機做直播。衛愉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姓左的小鮮肉又搞了什麼幺蛾子，竟然把姓葉的新晉大魔王折磨成這副樣子，這也太新鮮了，於是果斷放下手機，歡快地跑過去圍觀。

十秒鐘後，衛愉：“……”

這絕對是她見過的最彆開生麵的直播，小鮮肉左子謙對著屏幕磕磕絆絆做演講，眼前的手機屏幕上，隻拍到了他的一張形狀優美的小嘴，和半個白皙的下巴。

“飛瀾哥是讓你拿手機拍自己的臉，”衛愉嘴角抽搐，替他調整了一下手機支架的角度，“不要光拍下巴。”

左子謙的臉刷地紅了：“謝謝衛姐。”

“沒事沒事，”衛愉好容易才把笑憋了回去，顯得麵部表情頗有些扭曲，“你繼續，我先忙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同一時間，葉飛瀾看著屏幕上左子謙通紅的臉，和左下角的一溜刷屏彈幕，陷入了沉思。

[左子謙的內褲]：隻拍下巴也沒關係，我家左左哪兒都帥！

[最愛&左]：啊啊啊啊啊啊好萌啊！天然呆！

[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啊啊啊啊啊我家左寶寶真是萌爆了！

……

地下一溜“啊啊啊啊啊”的刷屏，看得葉飛瀾頭暈眼花，心想他也許是真的老了，跟不上時代了，原來隻拍下巴也是萌點？

半小時後，“左子謙拍臉”奇跡般的上了微博熱搜，雖然隻在四十幾名呆了一小會兒就掉下去了，但是他竟然憑這次直播吸了好幾萬粉，比當初葉飛瀾《翱翔》在網上更新的時候漲粉速度還快，也是神奇。

“就走這個人設吧，”《我們最好的時光》殺青那天，葉飛瀾在片場門口撞見左子謙，本來都要上車了，又特意拐過來對他說，“戲裡戲外反差萌……我經紀人一進組就跟我說你能火，她眼光毒辣，說不定真被她說準了。做你自己，彆聽其他人瞎幾把叨叨，我當年就是吃了這個虧，以後有什麼難事，或者受委屈了，彆憋著，打我電話。我替你收拾他們！”

十一月初，天氣已經有點兒涼了，葉飛瀾穿著一件米白色的羊毛衫，同色休閒長褲，沒化妝，因為趕戲熬夜，眼底有著淡淡的青黑，形容看起來有些憔悴，但語氣卻一如既往地霸氣側漏。

不知為什麼，左子謙竟然感覺自己的心臟怦怦狂跳了起來，他有點兒不知所措地連連點頭：“謝……謝謝葉老師。”

“什麼葉老師？叫葉哥，”葉飛瀾笑著和他揮手道彆，“你們一口一個葉老師，都把我叫老了。你葉哥還想在娛樂圈多混兩年呢。”

《我們最好的時光》殺青之後，葉飛瀾已經準備好給自己放個長假了。

葉飛瀾上門威脅投資商的事兒，雖然沒幾個人知道，但娛樂圈這種地方，從來就沒有什麼不透風的牆，公司上層肯定會聽到傳言，短時間內恐怕不會給他接戲了。

換句話說，如果到時候《我們最好的時光》也砸不出什麼水花來，很可能他這輩子都接不到什麼戲了。星海娛樂圈雖然當著媒體的麵保證過不會挾私報複，但娛樂圈這種地方，每天都有層不出窮的新鮮玩意兒，一旦時過境遷，壓根沒人在意他一個三線小明星會不會被雪藏。到時候公司假作體恤，給他放個大假或者安排他出國進修，再接幾個撈錢的真人秀，讓他瞎幾把秀秀，把“成本”撈出來之後就棄之如敝屣。

這種事兒，以他對公司的了解，絕對是做得出來的。

畢竟，這現代小鮮肉才最吃香，花大力氣捧一個聽話的、二十出頭的小鮮肉，可比在他這個不聽話的老臘肉身上浪費錢和精力，要劃算得多了。

“衛愉，”葉飛瀾翹著二郎腿靠在沙發上，膝蓋上擱著筆記本電腦，“公司給我們放假，我們自己可不能放假，這段時間辛苦你陪我去橫店轉轉，聽說唐導正在拍一部架空曆史題材的正劇，我們過去探個班，看能不能撈到一個友情出演的機會。薪資方麵，我再多給你一份兒。你葉哥不差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