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灘上坐著等他。

時間已經接近傍晚，陽光仍然熾烈，但已經微微西斜，在海麵上落下一層粼粼的金光，海風帶著微微的潮潤和海水特有的腥鹹氣息撲麵而來。

葉飛瀾走過去，和苟晟並肩坐在沙灘上，任憑海風吹亂他的頭發。

“晚上一起去殺青宴？”

“好，”苟晟側頭對他笑了笑，“主人說什麼都好。”

“……”

葉飛瀾沒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妝雖然卸了，但是剛才用發膠固定過的發型並沒有洗掉，摸起來硬邦邦的，有點兒紮手，卻讓他整顆心都情不自禁地柔軟下來。

他回頭看了看，沙灘上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了。

葉飛瀾忍不住把頭靠在苟晟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苟晟肩膀動了一下，似乎想抱一抱他，但是隨即想到什麼，又把手放下了。

“不用那麼緊張，”葉飛瀾輕笑了一聲，“抱一下還是沒關係的。隻要你以後彆用那種……眼神看我，就沒關係。”

苟晟終於放心大膽地把葉飛瀾摟進了懷裡。

葉飛瀾長得並不算高，骨架也不大，但氣場很強，平常沒人會覺得他嬌小，但是摟進懷裡才知道，他其實很瘦，整個人隻有那麼一點點寬，苟晟隻需要一隻手，就能把他牢牢地圈在懷裡。

讓他心底生出一種強烈的保護欲。

“一會兒殺青宴上彆亂說話，我帶著你去敬幾杯酒，”葉飛瀾閉著眼睛，感受著撲麵而來的海風，輕聲囑咐，“碰杯的時候杯子比對方低一點，表示尊重……你能喝酒嗎？”

“能，不過……”苟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酒量不算太好。”

每次王母娘娘開蟠桃宴，瓊漿玉露流水一樣送上來，他每每抵抗不住誘惑，把自己喝成一條死狗，有一次還被王母座下的小仙童推進了瑤池，險些被淹死在裡麵。

“沒關係，我酒量也不好，”葉飛瀾說，“平常碰杯的時候不用太實誠，抿一口就好，我讓你乾你再乾，左右就半斤酒的事兒，不用太緊張。”

“嗯。”

“走吧，”葉飛瀾睜開眼睛，從他懷裡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沙子，“先回酒店換身衣服，殺青宴八點開始，再晚就來不及了。”

壹江酒樓是海城非常著名的酒樓，隨隨便便一桌都是上萬塊的高價位，但是酒樓的環境和菜肴也確實對得起它的價格，所以來的人相當不少。投資商包下了頂層的一個小宴會廳，葉飛瀾和苟晟到的時候，大大小小十幾桌，幾乎都坐滿了。

星海娛樂的王總還沒到，徐導、薑導和幾個主演都在靠窗的一個大圓桌上，三麵用綠蘿屏風做了隔斷，既不完全和大夥兒隔離，又做到了相對的私密，而且觸目都是新鮮的綠色，讓人即便是看著，就覺得舒服。

薑導先看到了他們，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因為投資人要來，大夥兒都提前到了，所以主桌上隻剩下三個空位，主位顯然是留給王總的，其中一邊坐了女一鄭肖肖，另外一邊相鄰的兩個座位都空著，徐導也不知道是不耐煩和投資商應酬還是什麼，坐到了離主位最遠的地方。

葉飛瀾遲疑了片刻，挨著主位坐下了。

就在這個時候，宴會廳門口有人說了句什麼，所有人集體起立鼓掌。葉飛瀾抬頭看去，一個五十多歲戴眼鏡、穿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笑著向四周雙手合十致意，然後在服務員的引導下，朝主桌走了過來。

☆、英雄救美

菜都已經上好了, 但正主兒還沒來，因此一直沒有開席。

王總在服務員的引導下走過來，葉飛瀾很隨意地替他拉了一下椅子，笑著對他點了一下頭：“王總。”雖然他這輩子最不耐煩的就是應酬，但最擅長的恰恰是演戲。

薑滄浪起頭，大家一起敬了王總一杯。

殺青宴正式開席。

徐江陵敬完酒之後，就一直在旁邊悶頭吃飯, 顯然很不滿意他們把好好兒的殺青宴搞成了應酬，但在娛樂圈這麼多年，就算沒辦法習慣, 也已經見識到麻木，因此也並沒有露出什麼不高興的表情。

但其他人——包括薑導在內——都一邊插科打諢說玩笑話拍馬屁，一邊不停地過去敬酒，就期望能在這小小的一餐飯之間刷個臉, 以便這個投資商下次投拍什麼戲的時候，能很偶然地想起他來。

宴席上大家都一副您是長輩是投資商, 應該敬您一杯的樣子，至於宴席之後有沒有人去爬床，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葉飛瀾敬了徐江陵一杯：“徐導，我敬您一杯, 希望未來有機會還能和您合作。”

“好好好，”徐江陵放下筷子，隨手擦了擦嘴，端起酒杯, 笑著說，“坦白說，你是我見過你們這輩裡難得塌得下心的年輕演員了。你也彆怪我有時候說話難聽，你可以打聽打聽，這個圈子裡，還沒幾個演員沒被我罵過的。工作，你們都多擔待。”

說著把酒杯對在座的各位晃了一圈，一口喝乾了。

其他演員也都說徐導太客氣了，紛紛舉杯。

葉飛瀾笑了笑：“多謝徐導，您的誇獎我可都收下了。”說著把剩下的小半杯紅酒一口乾了。

“葉飛瀾，小葉，對吧？”坐在旁邊主位上的王總剛被人圍著敬過一輪，竟主動和葉飛瀾搭訕，“我很久之前就聽說過你，《情非得已》立項的時候我們開過一個會，討論請誰演主角比較合適，我一想就想到了你。”

星海娛樂是圈內首屈一指的公司，投拍的影視幾乎是拍一部爆一部，但都是叫座不叫好的商業片，在國際各大電影節，甚至國內的一些經典的電影節上，都沒拿過什麼獎，所以請了徐導來拍一部相對有現實意義的文藝片。

這些他都理解，但是這樣一部明顯不賣座的文藝片，卻願意給他一個三線明星開出上千萬的片酬，他就很不理解了。

但現在他明白了。

葉飛瀾心裡自嘲地笑了一下，倒了一杯紅酒，舉杯道：“多謝王總提攜，我敬您一杯。”

“哎，”王總卻突然擋住了他的手，往下一壓，笑著說，“早就聽說你酒量好，千杯不醉，曾經一個人乾翻了一桌人。紅酒哪兒夠意思？”說著揚聲道：“服務員，拿白酒。茅台。”

葉飛瀾暗中皺了皺眉，不著痕跡地把手抽了出來。

他看出來了，王總對他有意思。

說不定很久之前就有意思了，否則不可能連他剛出道時候的事情都知道。

那時候他們Spout組合的四個人經常被經紀人安排著參加飯局，讓他們這些小鮮肉過去陪酒陪笑，如果投資商看上了，他們又不拒絕，也說不定會陪到床上去。當時，葉飛瀾雖然在組合裡是一個公認的唱歌走調、跳舞走樣的花瓶，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做花瓶的實力，雖然組合裡四個帥哥各有各的特色，但要說長得好看，誰也比不過葉飛瀾。

所以那些宴會上，對他動手動腳、有企圖的老總們相當不少，葉飛瀾一個剛入圈的純新人，隨便哪一個老總都得罪不起，隻能拚命敬酒，喝了之後再借口上洗手間，一個人默默摳掉，然後再喝。

他酒量其實並不好，最多半斤白酒就暈了，但憑著這種方法，他每次都能乾翻一票老總，每每喝到最後，酒桌上唯一清醒的就隻有他。

葉飛瀾就是靠著這種方法，躲掉了一次又一次的潛規則。

到後來經紀人再安排飯局，就不帶他了。

沒想到那麼多年前的事情，王總竟然知道，亦或者他當時就是酒桌上的一員，覬覦他而沒有得手，後來這麼多年他沉淪下僚，娛樂圈每天都有新鮮的帥哥美女出現，王總想當然是把他給忘了，但是看到這麼多年他竟然又奇跡般地浮了起來，所以又對他動了心思。

服務員很快上了茅台，並拿了一套白酒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杯子這麼點兒，怎麼喝得痛快？”王總不悅道，“換大杯！”

大杯換來以後，王總親手給他滿上，之後和他碰了下杯：“乾了？”

看來今天是騎虎難下了。

王總知道他能喝，那麼他再推脫，就是不給王總麵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兒，葉飛瀾不可能掃投資商的麵子，所以隻能雲淡風輕地笑了一下，一口喝乾了整杯白酒，對他亮了下杯底。

他已經很多年沒喝過這種高度數的白酒了，隻感覺酒液所過之處，從喉管到胃，頃刻之間就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果然痛快！”王總又滿了一杯，“祝賀你電影殺青，乾了！”

葉飛瀾隻好又灌了一杯。

“我果然沒看錯你，當時就覺得你長得又帥、酒量又好，肯定能紅，”王總再次舉杯，“以後星海再有什麼合適的項目，說不定我們還要再合作。祝你前程似錦！”

葉飛瀾笑了笑：“謝謝。”

說著和他碰了下杯，一口喝乾了。

苟晟記得他說過自己酒量也不算好，喝到第二杯的時候，他就眉頭一皺，想要站起來替他擋酒，被葉飛瀾眼疾手快按住了，不著痕跡地對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彆輕舉妄動。

沒錯，他的確是帶苟晟來刷臉的，原本想等著他們敬完第一輪，就帶著苟晟過去講兩句話，敬一杯酒，但是現在……沒必要了。

他剛才壓根沒來得及吃幾筷子的菜，三杯酒下肚，胃裡就火燒火燎得難受，酒意直往頭上衝。不知道是不是這麼多年都怎麼沾過白酒的緣故，幾乎是頃刻之間，就有點兒暈了，葉飛瀾告了聲歉，借口上洗手間，走出了宴會廳。

一路上他隻覺得像是踩了棉花，腳下直發飄，頭暈得要命，幾乎是掙紮著才走進衛生間，撲進隔間，還沒打開馬桶蓋，就“撲通”一聲撲倒在馬桶上，頭在水箱上磕了一下。

劇痛讓葉飛瀾短暫清醒了一瞬。

不對。

白酒度數雖然高，但沒這麼容易上頭。王總讓服務員換上來的酒裡，多半加了料。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王總估計在來洗手間的路上了，還帶了幫手也說不定。

所以現在一定……不能呆在衛生間。

葉飛瀾用力掐著自己的掌心，想爬起來，卻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他滿頭冷汗，伸手去兜裡摸手機，卻發現手機落在餐廳裡了。

而門外已經遠遠傳來了腳步聲。也不知道是不相乾的人還是王總。

葉飛瀾狠狠咬了下舌頭，借著劇痛帶來的暫時清醒，扶著馬桶站起來，掀開水箱蓋，從裡麵拔出塑料出水管，放在腳下踩裂。他喘著氣撿起一塊尖銳的塑料碎片，狠狠地楔進自己的掌心。

瞬間血流如注。

劇痛讓他混沌一片的腦子清醒了不少，他隨手拎起水箱蓋，踉蹌著走出了洗手間。但剛走到門口，就看到王總對麵走了過來，看到葉飛瀾還能站起來，他的眼中劃過一絲驚訝，緊接著虛偽地關切道：“飛瀾？你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