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1 / 1)

錦衣香閨 笑佳人 4300 字 6個月前

.

京城。

年邁的周武帝靠在龍榻上,帶病召見各地來述職的武將們,太子與內閣幾位大臣也陪在旁邊。

二皇子晉王率領封地諸位指揮使們先行入內,隨後是三皇子秦王,跟著是四皇子遼王。

“兒臣拜見父王。”秦王一行人退出來後,遼王率領遼東幾位大將行了進來,走在最前麵的他,正值而立四十年華,身體魁梧龍姿鳳章,一身英武豪邁氣息,乃諸王中最能征善戰的王爺,可惜遼王生母活著時不得寵愛,周武帝對這個兒子也就沒有太深的感情。

周武帝是個很重夫妻情分的帝王,哪個妃子得了他的喜歡,他必定也會特彆寵愛這個妃子的子女,因此,元後所出的先太子病故後,周武帝放著三位年長的王爺沒有立,反而立了寵妃生的五皇子為儲君,年輕的太子,過完年才十五歲而已。

但遼王有本事,能替他守好邊關,周武帝還是很高興的,當著太子、大臣的麵獎勵了遼王一番。

“兒臣遠在遼東,不能侍奉父皇左右,唯有儘忠職守守好邊關,以表孝心。”遼王謙遜道。

周武帝點點頭,賜座。

接下來,遼王簡單地敘述了一番遼東的形勢,周武帝問什麼,他一一回答,事無巨細都能答得上來,周武帝很滿意,問完兒子,開始問遼東的幾位指揮使。

輪到彰城指揮使李雍,李雍陳述過大體軍務後,突然從懷中取出一份奏折,跪下道:“回皇上,臣麾下有位指揮僉事名蕭震,蕭震曾在清繳梁軍一役中擊殺梁主將高況,立下奇功,臣對他寄予厚望,盼他多為朝廷辦事,可蕭震居然居功自傲,短短一年犯了五罪,還請皇上定奪。”

周武帝打下江山之前,也隻是一個普通百姓,登基後他愛民如子,最恨奸惡之臣,聞言眉峰一挑,麵露怒色。

大太監立即接過李雍的奏折,捧到周武帝麵前。

周武帝低頭看奏折。

李雍依然保持跪地的姿勢,察覺有人在看他,李雍暗中望過去,然後,就對上了遼王意味不明的視線。李雍心裡一驚,還想分辨遼王到底是什麼意思,遼王卻端起茶碗,漫不經心地品起茶來。

李雍莫名不安,同在遼東,彰城與遼王鎮守的鳳陽城卻相隔甚遠,所以他敢誣陷蕭震,遼王那麼看他,難道看出他在說謊了?

遼王悠然地喝著茶,心思難辨。

周武帝看完奏折,很生氣,讓太監念給在場的諸人聽。

大太監抑揚頓挫念了出來。

李雍在奏折裡羅列了蕭震五罪:

第一條指責蕭震濫殺無辜,稱蕭震手下有個小兵倒酒時弄灑了一點,就被蕭震一頓鞭子打死了。第二條指責蕭震貪酒誤事,荒廢練兵。第三條指責蕭震欺淩百姓,稱蕭震狩獵時故意獵殺百姓的耕牛。第四條指責蕭震傷風敗俗,假借照拂手下遺孤為名,實則與寡婦未婚同居。第五條指責蕭震仗勢欺人,稱有純良百姓與蕭震身邊的寡婦爭搶賣包子的擺攤地盤,本是小事,蕭震竟然捏造罪名誣陷對方,致使那人蒙冤入獄,從此寡婦在街上橫行霸道,無人敢與之爭搶。

這五條半真半假,蕭震確實都做過,但他鞭打小兵是因為那小兵乃敵方奸細,意圖行刺。蕭震好喝酒,但他幾次下令罷免練兵都是因為天氣緣故。蕭震獵殺百姓耕牛,因為那牛莫名發瘋要撞到無辜孩童,至於蕭震與蘇錦的關係,更是李雍故意歪曲。

但周武帝不知道,年邁體力不濟的他,也不再像年輕時事事都要讓人查探清楚了。

“老四,這事你可清楚?”太監念完奏折,周武帝微眯著眼睛審問遼王。

李雍背後冒出一層冷汗,如果遼王為蕭震說話,引起皇帝的懷疑……

就在此時,他聽見遼王道:“兒臣確實有所耳聞,念其悍勇,兒臣沒有追究。”

周武帝怒道:“我大周良將眾多,不缺他一個!”

遼王默然。

周武帝即刻下旨,革除蕭震指揮僉事的官職,並沒收其家財。

李雍聽了,出乎意料的,心中並無得逞的歡喜。

其實,蕭震是個將才,他真的欣賞蕭震,隻是,侄女素蘭因為蕭震險些自儘,妻子對蕭震怨恨不已,他若不出手,怕家宅不寧。一邊是需要安撫的發妻侄女,一邊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屬下,李雍,隻好違心上了這道奏折。

正月初,李雍帶著聖旨抵達彰城時,正是大雪紛飛,家家戶戶還沉浸在新年的喜慶氛圍中。

蕭府,蕭震擼起雙袖,親自為乾女兒堆雪人。

蘇錦抱著阿滿坐在堂屋門口,丫鬟將火爐擺在旁邊,娘倆穿著厚厚的棉襖,一點都不冷。

“爹爹!”蕭震去遠處鏟新雪,阿滿以為爹爹要走了,著急地叫道。

蕭震回頭。

阿滿坐在娘親腿上,努力朝爹爹伸出一隻小胖手:“抱!”

蕭震笑:“等義父堆完雪人再抱阿滿。”

阿滿巴巴地等著。

蕭震繼續忙碌去了。

蘇錦攛掇站在旁邊清清秀秀的兒子:“你去給大人幫幫忙。”

阿徹一直覺得,隻有貪玩調皮的孩子才會去玩雪,母親一定不願意他學壞,所以北地雪花再大,阿徹都未動過玩雪的念頭。現在母親有令,阿徹雖然不想玩,但也乖乖照做,卷起雙袖,踏雪而去。

“阿徹也想堆雪人?”看到桃花眼的小少年,蕭震意外道。

阿徹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蕭震朗聲笑:“男孩子是該多動動,長大了才像男人。”

阿徹看眼蕭震握著鐵鍬的粗糲大手,並不想當這樣的男人。

一大一小同時忙了起來,蕭震高大威武,一身黑衣仿佛雪地裡的猛獸,阿徹膚白唇紅,搓雪球也搓得文文靜靜,更似一支稚嫩的青竹。蘇錦一會兒看看蕭震,一會兒看看兒子,突然想起了她的兩個男人。

揚州也下過雪,她出嫁前,書生曾握著她的手帶她在皚皚白雪上寫下海誓山盟,她出嫁後,鐵匠撐著傘跑來包子鋪接她回家,怕她淋雪著涼。現在又下雪了,書生不知在哪兒坐擁嬌妻享福,鐵匠苦命早早去了,一人丟給她一個娃。

“噗”的一聲,小阿滿突然放了一個響屁。

蘇錦偶爾才冒出來的那點傷春悲秋,就這麼被女兒的響屁崩跑了,猜到小丫頭要拉臭臭了,蘇錦趕緊抱著女兒去了後院。

她才走不久,街上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約莫七八匹快馬,都停在了蕭府門外。

蕭震抬頭,確定來人是找自己的,他將鐵鍬交給阿徹,道:“你先堆,我去前麵看看。”

阿徹嗯了聲。

蕭震拍拍衣袍上的碎雪,大步離去,轉過走廊,就見指揮使李雍一身官服站在影壁前,神色威嚴,身後站著八個神情冷峻的衙役。風雪交加,一行人來意似乎不善。

蕭震上前,疑惑道:“大人冒雪前來,所為何事?”

李雍看他一眼,並未回答,隻從懷中掏出一卷明黃卷軸,肅容道:“彰城衛指揮僉事蕭震,跪下聽旨。”

蕭震心頭一凜,當時也無暇考慮其他,撩起衣擺,立即跪下。

李雍沉聲念了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彰城衛指揮僉事蕭震自上任後,先後犯下五大罪狀,罪一,蕭震濫殺無辜……鑒此五罪,即日起革除蕭震彰城衛指揮僉事一職,沒收家產,貶為平民,欽此。”

合攏聖旨,李雍看向跪在地上的蕭震。

蕭震所有的驚與怒,都在李雍陳述那五樁罪時達到了頂峰,然後又平息了下去。

他還是憤怒,但他更覺得荒謬可笑。

年前蘇錦勸他請李雍喝酒,以換取李雍在皇上麵前美言兩句,蕭震自己不屑,他也相信,他敬重的指揮使大人不是那種喜歡阿諛奉承的小人。但蕭震沒想到,李雍也是公報私仇的,就因為他拒絕了李雍夫妻的婚約,李雍便去皇上麵前告了他一狀,還是那麼荒唐的罪名。

他蕭震是什麼樣的人,李雍真的不知道?還有朝廷皇上,居然隻聽李雍一麵之詞,查也不查就治了他的罪?·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樣的昏官,這樣的帝王朝廷,官不做也罷!

“管家,將我的所有家產都交給大人,忙完你另謀生路去罷!”沒看李雍,蕭震拍拍膝蓋起身,最後一次吩咐他的管家。

蕭震大勢已去,管家無可奈何,歎息一聲,轉身去清理賬目。

蕭震親自去二院找蘇錦。

蘇錦抱著收拾乾淨的女兒剛從後院回來,之前隱隱聽到馬蹄聲,見到蕭震,她好奇問道:“是不是有客登門?”

鵝毛大雪,小婦人抱著女娃娃站在廊簷下,大的臉龐嬌嫩越發像個養尊處優的官太太,小的粉雕玉琢,還未嘗過人間疾苦。

蕭震吃過太多苦,突然丟了官跌回泥地,他也不懼,但,他怕看見蘇錦露出懼怕絕望的神情,怕蘇錦哭,那是他承諾過要照顧一生的娘倆,現在,他卻無法給這一家孤兒寡母錦衣玉食的生活了。

男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雪地裡,眉峰緊鎖,剛毅的臉龐寫滿凝重,如一座迎風傲雪的山。

他說不出口,四個差役蹬蹬蹬跑了過來,不容分說就要搜查。

蘇錦下意識抱緊女兒,急著問蕭震:“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蕭震看著她,艱難道:“我被革職了,所有家財沒收充公。”

一句話,就像最刺骨的寒風,穿透蘇錦身上的厚厚小襖,吹得她透心涼。

蕭震正四品的官帽,說沒就沒了?

蘇錦想不通,顫著音反問:“你做什麼了?”

一著急,她忘了用敬語稱呼蕭震。

蕭震垂眸,嘴角浮現苦笑:“我沒請大人喝酒。”

他在暗諷,蘇錦怔了怔,隨即反應了過來,蕭震是遭到了李雍的報複,不用說,李雍惱蕭震給他沒臉,進京時在皇上麵前參了蕭震一本!

知道了前因後果,蘇錦反而冷靜了,就蕭震那臭脾氣,能混個官當都是老天爺照顧他了!

眼看衙役們衝進蕭震屋裡翻箱倒櫃了,蘇錦摟緊女兒,厲聲吩咐身後的如意:“快去收拾細軟,大人獲罪沒收家財,我們娘仨可沒犯法!”說完蘇錦還不放心,瞪著愣在原地的蕭震道:“大……你過來,替我照看阿滿!”

蕭震不知她要做什麼,但還是聽話地走過來,接過繈褓。

蘇錦讓兒子待在蕭震身邊彆亂跑,她一邊叫劉嬸去包子鋪催阿貴關門趕驢車回來,一邊領著如意匆匆去了後宅,緊鑼密鼓地一陣收拾,被子衣裳鞋襪銀子首飾,鼓鼓囊囊裹了三個大包裹,回來後,蘇錦又衝進蕭震屋裡,從衙役手中搶了好幾身蕭震的衣裳。

蕭震素有威望,衙役們沒與蘇錦動手,去前院請示李雍。

李雍無意將事情做得太絕,點頭默許。

半個時辰後,蘇錦將最後一個包袱丟上驢車,氣喘籲籲地,呼出一團團白霧。

阿貴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