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便也單薄得有如蟬翼。
可這次不一樣了,自打洛溟淵受傷的那一日起,江羽遙便一直對他百般照料,彆說是個人了,就算是塊木頭,也該能感受到了。
不管怎麼說,都不會再走向原著那樣的結果了吧?
亦秋跟著洛溟淵跑了一路,一路皆是心亂如麻,想要提前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卻是欲言又止。
她總不可能現在劇透的,畢竟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就算真的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亦秋也看見了遠方的魔氣。
它就像是一陣足以吞噬一切的黑霧,帶著沉沉的壓迫感,於那本該月朗星稀的夜空之中,緩緩聚攏,且愈發濃烈。
洛溟淵加快了步伐,似恨不能向前奔跑。
這樣的速度,與身體健康的常人相比,都已經算得上很快了,亦秋在身後追著,都多少感到有些吃力。
她看見洛溟淵身上的衣衫被鮮血染紅了。
是這杵著拐杖的劇烈奔行,使他肩腹之上還未愈合的傷口迸裂了。
他分明傷得那麼重,卻又跑得那麼快、那麼急,生怕慢了一秒,就是一生的遺憾。
原文裡的男主,是和白見幽一起,被魔氣牽引過去的。
這個原因,是多麼的順其自然啊,那麼多讀者看了都沒發現其中尷尬之處。
如今想想,著實太可笑了。
洛溟淵如此在乎他的養父養母,那既有能力感應魔氣所在,又怎會隨著白見幽往反方向行之?
小說的世界,活該是要崩壞的。
主角也好,反派也罷,作者創造了他們的骨血,卻也辜負了他們的靈魂。
她想,今夜過後,她應會放下原有的偏見,不再討厭眼前的少年。
今夜過後,她會想方設法,阻止一切悲劇的發生。
全當是……對今日心底的這份自私,做出的一點彌補吧。
陌水城東。
魔氣,無情地籠罩著四周。
遭受魔種侵蝕的人類,不成人形地躺倒在地。
江羽遙手握長劍,刺穿了它的心臟,墨綠色的血液自傷口流出,順著劍尖滲入泥土,惡臭而又濃稠。
一對中年夫婦,輕顫著身子,緊緊抱擁彼此。
他們望著眼前救下自己的兩名女子,眼底卻沒有感激,隻有恐懼。
“此魔種極為陰毒,一旦種入心脈便無藥可救,它會順著命魂生長,魔化凡人的三魂七魄。
若不在徹底魔化前將其斬殺,魔化者便會脫離六道,再無法進入輪回。”
幽硯淡淡說著,語氣雖是波瀾不驚,可望向眼前人類的目光,卻隱隱攜著幾分複雜。
“江姑娘……”婦人看向江羽遙握劍的手,目光有些許恍惚,恍惚過後,不禁泛了紅,“我和我當家的……沒救了,是嗎?”
江羽遙沒敢應答,可握劍的手卻不自覺地輕顫了起來。
此時的無聲,無疑是一個篤定的回答。
婦人看了一眼緊緊護著自己的男人,吸了吸鼻子,伸手抹了一把淚,問道:“可以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嗎?不需要太多的,就一小會兒。”
她說著,和自家男人對視了一眼,相互攙扶著從地上站了起來,連忙走回屋中,一邊研著墨,一邊催促男人快些找張新紙來。
幽硯站在門口,江羽遙跟了進去。
婦人見了,害怕時間不夠,連忙著急起來,反複念道:“很快,很快的,我給溟淵留封信,江姑娘你幫我們為他帶去,就說……就說你來看我們,發現我們搬走了,隻留下了這封信。”
“溟淵這孩子打小就聰明,他要是問彆的,你就說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啊……不然,他一定會起疑的。”
婦人說著,回身接過了丈夫遞來的紙,那愈發顫唞的手,拿起了一看便許久未用的筆。
那雙手,已經開始烏青,這是魔化的前兆。
可婦人還是努力控製著這樣一隻手,在紙上寫下了簡簡單單的幾句話。
她在信裡對洛溟淵說,她娘家那邊生意做大了,她也想過上好日子,便攛掇著他爹的一塊過去了,等回頭日子安定下來,會再寄信回來的。
娘家在哪,她沒說,回頭是多久,也沒有說。
江羽遙望著那隻有寥寥數言的訣彆信,不由得默然垂眸,那壓抑於心底的掙紮,讓她不自覺咬破了嘴唇。
婦人放下手中筆杆,眼底閃過一絲欣慰。
她說,這樣就夠了,讓那孩子以為他們將他丟下了吧,日子久了,自然就不在乎了。
話音落時,她撲進了男人懷中,忽然泣不成聲。
算不得空蕩的房間裡,隻有兩個凡人赴死前壓抑的痛哭。
可當他們離開彼此懷抱之時,卻發現門口靜靜站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
客棧上房的圓桌邊,亦秋趴坐在幽硯的身旁,她眯著雙眼對著窗,抬頭仰望著天上刺目的豔陽。
陌水城的魔氣散去了,城東死了三個人,不過因為無關緊要,又與魔有關,為了避免恐慌,所有消息都被壓了下來。
這些其實都是三日前的事了,對整個陌水城而言,三日前的那個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死去之人走得悄無聲息,甚至無法成為閒人茶餘飯後的一場談資。
這讓亦秋全然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心裡的感受。
說起來,係統已提示成功渡過了不可避免的關鍵節點,可這渡過方式,讓她至今沒能回過神來。
她本以為,洛溟淵會像小說裡寫的那樣,親眼撞見江羽遙殺掉他尚未開始魔化的養父母。
可真當她追著洛溟淵一路趕至那個不大的小家時,那對相擁而泣的中年夫婦身體已然開始魔化。
他們接受了無可避免的死亡事實,並為這十幾年來視如己出的孩子留下了一個謊言——那是一個還未寄出,便已被撞破的謊言。
沉默中,他們與那孩子相視許久,仿佛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末了,少年拿過師姐手中的劍,親手送了他們一程,自己亦於那過度傷痛之中昏厥過去。
其實,無論幽硯還是江羽遙,都可以替他做那個執劍的人。
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承受。
那夜過後,他身上迸裂的傷口受到感染,引發了高燒,至今仍昏迷不醒。
所有的誤會都不存在了。
亦秋卻有點想不太明白,這樣的結果,對洛溟淵而言到底是好是壞?
“還在想那夜的事?”
“嗯……”小羊駝點了點頭。
“那是我煉製的魔種。”幽硯說著,低眉看向亦秋,“你懷疑過我嗎?”
小羊駝搖了搖頭:“你一直在我身旁,你說過,魔種發作是需要時間的……從你離開我,到他們身上魔種發作,這當中的時間太短了。”
幽硯又問:“若是時間足夠,你會懷疑我嗎?”
亦秋轉頭望向幽硯,認真凝視片刻,問道:“你會騙我嗎?”
幽硯沉默數秒,閉目應道:“懶得……”
“那不就得了。”亦秋說著,低下腦袋,輕聲道,“我是信你的。”
幽硯聽罷,輕輕「嗯」了一聲。
【幽硯好感度+10】
聽到係統提示,亦秋下意識扭頭去看。
隻見幽硯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將其呼出,短暫靜默後,並未睜眼,隻輕聲說道:“那影子,我沒追上。”
“那……有看清楚是什麼嗎?”亦秋問。
“看不清……”幽硯淡淡說道,“但那樣的速度,應是翳鳥。”
亦秋不禁癟了癟嘴,好半天才又問道:“那,那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蛇山神女,翳鳥鬱溯,敢用我的東西,在我眼皮底下犯事兒。”
幽硯忽而冷笑一聲,睜眼道,“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你的意思是,小豬蹄子這事兒……你要管到底了?”亦秋歪著腦袋問道。
“那小子是死是活與我無關。”幽硯目光不屑地輕哼一聲,冷冷說道,“我隻收拾在我眼皮底下囂張的跳梁小醜。”▃思▃兔▃在▃線▃閱▃讀▃
亦秋聽了,忍不住拆台道:“可那天晚上,我在你眼裡看到了憤怒。”
“胡說什麼?”
“你生氣了,幽硯!”亦秋望著幽硯的雙眼,大聲嚷道,“你也會因為旁人而生氣啊!”
“你看錯了。”幽硯皺了皺眉。
亦秋卻不依不饒道:“我絕對沒看錯,你彆不承認,你就是生氣了!”
幽硯:“……”
亦秋連忙換了個姿勢,轉身正對著幽硯,認真道:“幽硯,你彆總裝出一副什麼都與你無關的樣子,你在乎的東西很多,為什麼要藏心裡呢?
不知道對誰說,你可以對我說啊,我可以嗯嗯,嗯嗯-嗯嗯嗯……”
幽硯:“聒噪……”
亦秋:“嗯??”
一言不合就禁言?
亦秋毛臉一垮,見幽硯若無其事地伸手將她撫摸,忍不住凶巴巴地哼唧了一聲,起身、扭頭,快步走到床角趴下,悶聲自閉起來。
【幽硯好感度+10】
小羊駝掙紮著伸長脖子,扭頭瞪向幽硯。
“嗯!”您做個人吧?!
真把快樂建立在我的憋屈上了?
第59章
亦秋一點也不想和幽硯說話,哪怕解除了禁言,她也隻想在角落裡靜靜待著。
她總是因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特彆特彆不想和幽硯說話,所以就連她自己都數不清,這到底是她不想和幽硯說話的第多少次。
可不和幽硯說話的日子,她也確實沒有其他可以說話的地方。
這幾日,江羽遙從早到晚都守著洛溟淵。
她說她怕,怕洛溟淵醒來時身旁沒個人陪著,一個人會想不開。
這樣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
在那種情形之下,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不得不親手了結至親之人的性命,這當中所需承受的痛苦,亦秋連想都不敢去想。
洛溟淵帶著一身傷,連續發了四天的高燒,這要換做常人,隻怕是挺不過來了。
萬幸,他就不是個常人,燒在第四天的晚上漸漸退了,待到第五日清晨,可算是清醒了過來。
洛溟淵醒過來後十分安靜,喂什麼吃什麼,換藥時扯著傷口,也隻是皺皺眉頭,全然沒有吭聲。
這樣的安靜,比起大哭大鬨,更讓人感到擔憂。
當天晚飯過後,亦秋對幽硯說,她想去安慰一下那個小豬蹄子。
幽硯想都沒想,便爽快地「嗯」了一聲。
亦秋本以為幽硯會隨她一起去,可她一步三回頭地走到了洛溟淵的客房門前,依舊沒能等到幽硯走出房門。
那個鳥女人,估計是不太喜歡那種任何話語都顯蒼白的場景吧。
為亦秋開門的是江羽遙,她剛為洛溟淵換好了藥,此刻正打算下樓清洗染血的衣物,見小羊駝來了,不由得彎了彎眉眼,眼底浮現幾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