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
小羊駝跑到長清閣時,長清閣弟子皆在此處,慌慌忙忙打水撲火。
那著火的屋子,是洛溟淵平日裡住的地方,火勢不小,連著燒了旁側好幾間,好在此刻已被一道靈牆所阻,沒再繼續往旁處蔓延。
楚聽瀾坐地撫琴,琴音不止,靈牆不衰。
江軒眉心緊鎖,持劍而立,手中長劍染血,尚未歸鞘。
沐清霜站在他的身側,低聲安慰著什麼,四周實在太吵,亦秋想聽卻根本聽不清楚。
她將視線望向彆處,瞬間便看到了那幾個與洛溟淵同宿的師兄弟,這些都是熟麵孔,先前在試煉台下,將話說得最難聽的便是他們。
這些家夥,平日裡拽得不行,此時此刻一個個灰頭土臉,身上或多或少帶了點傷,滿臉都寫著「驚魂未定」四個大字。
江羽遙就站在不遠處,手裡持著長劍,雖一言不發,眼底卻明顯憂心忡忡。
朝雲在她的身旁,輕聲安慰著什麼。
四周陸陸續續有其他兩閣的弟子趕來幫忙,亦秋四處都沒尋見幽硯和洛溟淵的身影,一時急得不行,想要上前詢問,卻又不敢開口說話,隻得向江羽遙和朝雲靠近,試圖聽到點什麼有用的信息。
就在此時,賀修竹匆匆趕來,四下望了一眼,最後快步走至江羽遙和朝雲身側,皺眉道:“發生什麼了?”
亦秋瞬間感動得如遇至親,兩隻尖尖的小耳朵立馬豎了起來。
“剛才有隻奇怪的鳥妖忽然出現,它抓走了洛師弟……”
亦秋一聽,不由詫異。
鳥女人把小豬蹄子抓走了?這是在鬨哪一出啊?
難不成,抓走後直接丟下山去?
可幽硯不是自己都說過嘛,人家有腳,想回來便能自己走回來,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呢?
“洛師弟?”賀修竹愣了愣神,似不太敢確認般,皺眉問道,“可是洛溟淵師弟?”
江羽遙皺了皺眉,不再應答。
“正是洛溟淵。”朝雲從旁幫忙應道。
“那鳥妖捉他作甚?”
這一次,朝雲沒有回答,隻是搖了搖頭。
“還有死傷嗎?”賀修竹繼續追問。
“有十幾位師弟受了傷,但都不算嚴重,就是這火……”朝雲說著,抬眼看了看天上濃煙,歎道,“一時半會兒撲不滅了。”
“人沒事就好。”賀修竹說著,稍微鬆了一口氣。
江羽遙卻一直緊擰著眉心,沉默許久,這才抬起眼眸,一字一頓道:“得去救人!”
“師姐,這火未滅,掌門和沐師叔還得為我師尊護法,有什麼事,最好還是等天明了再說。”
賀修竹勸道,“那鳥妖能無聲無息闖入仙麓門,修為必然了得,不易妄動……”
“反正過兩日也要下山曆練,今日便走又有何妨?”江羽遙說罷,攥緊了手中長劍,“我去向爹爹請命……”
“師姐!”
“賀師弟無需勸我!”那一刻,江羽遙的眼神十分堅定,她說,“你知道的,這麼多年來,仙麓門裡,根本沒有人在乎洛師弟的死活。”
“……”賀修竹一時失了言語。
“我這個做師姐的再不去尋他,他還有命嗎?”
賀修竹聞言,再不好攔阻,隻皺了皺眉,道:“我隨你一起去。”
朝雲也連忙表態:“師姐,我們一起去,發生都好應對。”
“不必了,那隻鳥妖為掌門重傷,未必還有餘力反抗,我自己前去便是,你們不必同我一樣,惹我爹爹與兩位師叔不高興。”
江羽遙說罷,轉身朝江軒走去,留朝雲與賀修竹二人麵麵相覷。
那隻鳥妖……為,為掌門重傷?
亦秋聞言,不由得呼吸一滯,好半天沒緩過神來。
她想起了江軒劍上的血,想起了方才天邊那駭人的異象,一時隻覺渾身發冷發抖,不知如何自處。
幽硯受傷了?
那個鳥女人還會受傷?
幽硯是為了她才會來做這件事的……
無論如何,她得找到幽硯,她要跟著江羽遙!
亦秋這般想著,猛地回過神來,連忙火急火燎地朝著正向江軒請命的江羽遙奔了過去。
可她還沒跑幾步路呢,便被人從後方抓住了脖子。
煩死了!是這命運的後頸太長了嗎?!
為什麼誰都喜歡抓草泥馬的這個地方?!
亦秋忽然鉚足了力氣,瘋狂扭動起自己的羊駝身子,齜牙咧嘴地掙紮了起來。
放開我,我要去找那個鳥女人!
下一秒,小羊駝在身後之人的束縛下,凶巴巴地扭過頭去,一大口蓄滿力的唾沫都送至喉頭準備噴射了,卻在短暫呆滯後,扭頭吐到了地上。
“追得那麼真情實感啊。”幽硯俯下`身來,捏了捏亦秋的臉頰,“怎麼?我才一天不在,你就想換主人了?”
“你,你!”亦秋想要說話,卻怕被旁人聽見,於是伸長脖子,湊到了幽硯耳畔,小聲又激動地用氣聲說道,“你!你沒受傷吧!”
說完,她連忙將幽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而後又繞著幽硯轉了整整三圈,這才停下`身來,通紅著一雙眼,傻愣愣地仰頭將她望著。
從表麵來看,幽硯好像沒有受傷。
可剛才,剛才江羽遙明明說江軒重傷了那隻鳥妖。
“你這是在擔心我?”幽硯說著,彎了彎好看的眉眼,手指輕輕彈了一下亦秋的腦門。
“唔……”
這鳥女人又打羊駝了。
雖然動作很輕,但還是會痛,這仇是要記下來的。
“你可以再笨點嗎?為什麼會覺得區區凡人能傷得了我?”
幽硯說著,站起身來,望向了不遠處的江羽遙與朝雲二人。
亦秋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嘀咕了一句:“是江羽遙說的,她說有隻奇怪的鳥妖抓走了洛溟淵,不過被江掌門重傷了……”
“一點小把戲,做做樣子。”幽硯說著,眼底浮現了一絲得意,“那「鳥妖」若不受重傷,江軒哪裡敢讓自己的女兒下山尋人?”
“你說話聲音這麼大,不怕被人聽見嗎?”亦秋瞪大眼睛問道。
幽硯低眉看了亦秋一眼,食指輕輕一動,便有一道微不可見的靈光於她們身側碎去——看上去,像是什麼隔音結界。
而後,她撥了撥亦秋的小耳朵,淺笑著轉身離去。
亦秋回頭望了一眼身後正與江軒爭執不休的江羽遙,沉默片刻,還是轉身追上了幽硯的步伐。
離開人群後,她忍不住好奇問道:“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啊?”
“江羽遙倒是挺在乎她這個師弟,今日發生的這樣事,仙麓門中卻無人在意洛溟淵的性命。”
幽硯話到此處,不禁嗤笑一聲,這才繼續說道,“江羽遙即將離開仙麓門至少兩個月,你覺得,她在尋到洛溟淵後,還能放心把他送回來嗎?”
亦秋聽完,不由感慨,大反派的腦子就是比她的好使啊,她怎麼就想不到這一層呢?
幽硯這麼一鬨,往長了不敢說,至少眼下這兩個月,江羽遙是一定會將洛溟淵帶在身旁一起曆練了。
原來,劇情還能這麼走啊!
“所以,你把洛溟淵弄哪兒去了?”
“丟山下了唄。”幽硯淡淡說道,“隨便找了個地方,我也沒太留意。”
“綁起來了?”
“哪有那閒心啊。”幽硯閉目搖了搖頭。
“那他不會自己走回來啊?”小羊駝仰著脖子,問出了前幾日幽硯自己說過的話,“路上恰好和江羽遙錯過了怎麼辦?”
幽硯聞言,停下腳步,歪著頭,垂眸盯著她看了數秒。
亦秋被她這麼望著,一時深感茫然,也歪起腦袋,眨巴著雙眼,傻傻回望起來。
幽硯忽而揚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說道:“這個簡單,隻要把腿打折,不就回不來了?”
亦秋:“……”
好家夥,真打折了……
不愧是你。◆思◆兔◆在◆線◆閱◆讀◆
第50章
月色下,寒風中,小羊駝站在女魔頭身旁獨自淩亂。
幫人忙還把人腿打折,這在亦秋半生貧瘠的閱曆中,絕對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亦秋記得,幽硯在魔界時,分明最愛深色的衣裳,隻是到了人間,便換了一襲好似憑雲而織的白衣。
可女魔頭到底是個女魔頭,就算穿一身白,也架不住心裡黑,看上去越是清純美麗、人畜無害,實際上便越是笑裡藏刀、綿裡藏針。
不過,就算是這樣,亦秋也還是覺得,幽硯是個並不壞的女魔頭。
至少今夜,幽硯燒了幾間屋子,傷了十來個長清閣弟子,卻並未奪去一人性命……
“走吧”幽硯拍了拍小羊駝的後腦勺。
“啊?”小羊駝回過神來,露出一臉茫然。
“下山了……”
“下山?那……”亦秋又一次覺得腦子不太夠用了。
幽硯輕笑一聲,打算道:“你還想回那客舍睡覺嗎?”
小羊駝連忙搖頭。
她倒不是想回去睡覺,隻是現在離開,這後續劇情又該如何推進?
大反派總是要跟著男女主的啊。
亦秋想了想,忙開口道:“可是主人……洛溟淵那小子,真的沒事嗎?你,你把他腿打折了,彆是……彆是往後廢了吧?”
“折了又不是斷了。”幽硯蹙眉說道,“以他的體質,骨頭接回去,過幾日便能下地行走。”
“唔……”亦秋點了點頭,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隻是她思緒亂了,思來想去都沒個結果,再抬眼時,幽硯已經轉身走遠。
亦秋愣了一下,連忙追了上去。
她跟在幽硯身後,朝著來時的路走去,走著走著,遠方長清閣的火光漸漸暗了,不過天上濃煙依舊。
亦秋不禁去想,到底要怎樣開口,才能幽硯一直跟著男女主呢?
她總不能現在就離開的,畢竟要過關鍵節點,幽硯還得……還得殺了洛溟淵的養父母呢。
想到此處,亦秋忽然失了神。
她不是沒有見過幽硯殺人,也不是不能接受幽硯殺人。
她早就想明白了,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其實很多事,若是幽硯主動去做,她便會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反正小說裡就是那麼寫的,反正幽硯那麼強大,她一隻小羊駝根本阻止不了。
可如今的幽硯,沒有那方麵的想法了。
亦秋一想到自己得活命,就必須想法子讓幽硯去傷害無辜之人,便多少有些迷惘,不知該要如何麵對。
她忽然覺得,比起幽硯,自己似乎更像是一個反派。
其實,她也是個很自私的人,沒有那種為了旁人犧牲自己的大無畏精神。
她知道,這世界那麼大,肯定不止她一人如此自私,可以為了活,選擇漠視一些人的死亡。
可她真的不想,不想推著幽硯為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