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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瑤光來 伊人睽睽 4225 字 6個月前

,帶程勿去了一家成衣鋪。

姑娘家天生對衣服首飾胭脂之類的店鋪敏[gǎn]。即使家境窮困買不起,洛陽城中大的成衣鋪,村姑也能記得清清楚楚。

程勿上前去敲開了門。

他花了一刻便洗漱完畢,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程勿脫下了之前那身冰碴子凍得硬邦邦、被刀劍捅了好幾個窟窿的武袍,換上了一身黑紅色相間的武袍。長發用紅色發帶係著,硬黑如緞的長發垂至腰線。肩甲、前襯、護腕都是紅色的,主衣則是黑色。革帶佩玉,腳踩青靴。程勿立在鋪子老板娘和村姑麵前,兩個女子都被驚豔得呆了下——

麵白勝雪,眸子清幽,骨架頎長。抿唇不語時,少年氣質孤冷。

黑色的深幽,搭配烈火般的紅色,如熊熊燃燒的生命般,何等奪目!

老板娘:“少俠真是好生俊俏啊。”

村姑眸子暗了下。

程勿沒再開口,他告彆鋪子,便立在鋪子外的簷下。那位村姑實在尋不到借口,隻好跟他告彆——

“程少俠,我爹娘還等著我,我先回去了。你不跟我一起回去歇歇麼?”

程勿:“多謝好意。但是不必了。”

村姑:“那你現在要做什麼?還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麼?”

程勿聲音輕微:“等天亮。”

他如筆直劍鋒,站在露水深重的成衣鋪外屋簷下。鐵馬懸鈴,風如夜歌。他靜靜地站在黑暗中,看著深巷越來越暗,又漸漸明亮起來。他繃著神經,等那天亮的時候——

女瑤姊姊。

我會去找你的。

我絕不會讓你嫁什麼燕王。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允。

……

漏更聲斷,濃夜大霧。洛陽城中狗吠聲時而響起,行人罕見。天上的月藏入雲後,人間燈火也漸次熄滅。天地間白霧彌漫,夜越來越濃,黑寂俯罩一切。程勿站在屋簷下,淋了一夜的露水,睫毛被沾上一層稀薄的冰霜。

這一夜,程勿難熬無比。

女瑤又發起了燒,睡得昏沉。

白落櫻輾轉反側。

張茂站在燕王府角樓下的黑暗陰影中,看燕王府的管家笑眯眯地遞給他一張字條。他看完後,將字條捏碎成齏粉。他手撐在額頭上,閉上了眼。

天方魚肚白越來越亮,時辰一點點推移,火燒之光映遍滿天。隨著天亮的時候接近,洛陽城中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一場硬仗即將開幕,所有人整裝待發,望著沙漏,數著時間……

而在小玉樓山中,這一夜如往日般平靜。

元日之初,到處都在慶祝新年。鏟了幾日的雪,小玉樓山上總算能走行人。斬教的五使十二影,奉女瑤之命,都留在小玉樓山上。五使十二影各有各的任務要完成,隻到了元日這幾日,小玉樓的師徒幾人歡喜地賀歲新年;被氣氛所感染,斬教弟子們也跟著幫忙,在山上辦宴,喝酒吃肉除舊迎新。

一連大宴十日,山中無要事,一眾人喝得醉醺醺。

唱曲、比武、摔跤……洛陽城中氣氛凝重之際,小玉樓山上載歌載舞,歡天喜地。

女瑤他們無法入睡的這一晚,小玉樓山上的斬教眾人們又聚在一起,喝得不知今夕何夕。夜色深了,他們歪倒在酒宴上,無論是小玉樓的師徒,還是斬教的高手們,都呼呼大睡,口裡時而嚷著醉話。不光是他們,連任毅和陸嘉這兩個小嘍囉都靠著大佬們打著呼嚕,流著哈喇子、抱著酒壇,滾一個身,直接摔到了地上繼續睡。

山中風冷,小玉樓四麵靠水。靜夜中,山下的黑水拍岸,浪潮嘩嘩,卷起一道又一道的山巒般的水流。在滾滾江濤震天拍岸中,一艘極小的小船,栓在了狹窄的峽穀口,黑衣少年郎偷偷摸摸地將自己的船用枯葉藏好,才上了岸。

麵容黑瘦、濃眉大眼的少年抬起了臉,目光幽幽地看著小玉樓這座大山——

小玉樓,可真是不好找。

若不是有蠱蟲相助……還真是不容易找到。

也是多虧他習蠱,在水裡使了點小手段,才能讓這些高手們中了蠱毒,一一沉睡。這些高手們個個反應靈敏,若是蠱太厲害,他們第一時間就會察覺。為了能找到這種不被高手們發現的、效果並不大的弱小蠱蟲,他東躲西藏最少半年。

而今……他終於找到了這裡!

月下海浪上的少年虎目含淚,憤恨盯著小玉樓山,他正是好久不見的夏傑。當日青蓮教背叛女瑤,因蠱娘子擄走程勿之事,女瑤一夜滅了青蓮教滿門。夏傑一個少年郎,被自己父親藏起來,是青蓮教滅門慘案中唯一活下來的。

半年多了,他忍辱負重,每日每夜想到女瑤,都惶恐又仇恨——他尋到蠱蟲,就前來找女瑤報仇……夏傑擦掉自己眼中的淚,跌跌撞撞地上了陸地。他要抓緊時間,他要找到可以殺掉女瑤的方式,他還要女瑤也嘗嘗痛失所愛的苦!

夏傑蹲在地上,祭出了一個小香爐。他屏住呼吸逆起真氣,調動天地間的靈氣,慢悠悠的,有金黃色的小蟲,從香爐中爬了出來。小蟲如絲線般輕輕一梭,竄入了密林中,人肉眼已經看不見了。

半夜三更,月色越來越暗,天上的雲翳越來越厚。

在冷風裡睡得迷糊,好像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夢,本該繼續大睡,但一潑尿憋得人實在難受。陸嘉一個激靈,從昏睡中醒了過來。他揉揉惺忪的眼睛,看到頭頂的月亮已經躲在雲後看不見了。陸嘉被這潑尿憋得難受,罵了句臟話,他爬起來,弓著身往樹林中跑去撒尿。

一泡尿結束後,身心舒暢,陸嘉鬆口氣,慢悠悠地係上褲腰帶,哼哼了兩聲,眯著眼晃悠悠地往回走。忽然間,他視線中看到一個人影,呆愣愣地從他肩側擦過去,無視他,繼續往前走。

陸嘉擦擦眼睛,張口結舌:“任毅!艸你小子乾什麼呢,嚇老子一跳,都不跟老子招呼一聲。”

他罵罵咧咧幾句,和他一起從青蓮教出來的、同是小嘍囉的任毅卻好像壓根沒聽到他的話,仍然踩著僵硬的步子往前走。陸嘉怒目,想這小子裝什麼呢?以為攀上金使、秦姐那幾個斬教高層,就不把自己這個同僚放在眼裡了啊。

陸嘉心裡很不痛快:雖然兩個都是小嘍囉,但是任毅比他更機靈,比他更會討好人。待在小玉樓山上這半年,任毅就把斬教上層哄得眉開眼笑。女瑤不在的時候,任毅都不用乾活抵罪了。

然而陸嘉卻還在乾活,伺候幾位大爺!

現在任毅不理他,陸嘉心裡一陣惱,衝上去對任毅後腦勺呼了一巴掌:“喂,跟你說話呢,看不見我啊——”

他這麼一巴掌,總算讓僵屍一般呆滯的任毅停住了腳步。任毅抬頭,眼神空洞,木愣愣地看向湊到自己眼皮下的陸某人。他的聲音機械一般沒有活人的生氣:“陸嘉。”

陸嘉湧到口邊的話突得縮了回去,眼神驟得一紮。身為武功差的小人物,從來都有自知之明,對眼前的不正常都比旁人反應更快些。陸嘉繃著身子,神色卻儘量不變,然他的眼睛,卻忍不住盯住了任毅鮮血淋淋的手。

陸嘉繃著嗓子:“你、你手上的血怎麼回事?你受傷了?小玉樓山上有敵人混進來了?”

他緊張地查看任毅的身體。任毅不動,呆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一臉平靜:“哦,不是我的血。”〓思〓兔〓網〓

陸嘉要瘋了:“那這是誰的血?!”

任毅麵無表情:“是土使的血。”

陸嘉:“……”

金木水火土,斬教五使。金使排名第一,土使排名最末。土使好大喜功,性格倨傲,喜聽奉承,平時最喜歡任毅這個小子,任毅這個小子也喜歡湊到土使跟前……就是剛才大家喝酒時,土使還和任毅這小子哥倆好地劃拳、醉了後一起倒下去睡了。

陸嘉顫著聲問任毅:“……土使的血?土使為什麼會流血?”

任毅一臉平靜,低頭看自己手上的血。他似忘了,皺眉想了一下,才慢慢說:“我殺了他。”

陸嘉大吼,抓住任毅的肩:“你說什麼?!你殺了土使?你怎麼殺得了?”

任毅:“他喝多了,醉得醒不過來。我脖子疼,醒過來後看見他睡在旁邊。我拿匕首割他的脖頸,他睜開一次眼後看到了我,又閉上眼睡了。然後我割破了他的脖子,流了很多血,他就死了。”

陸嘉:“……”

陸嘉渾身發寒,他傻眼地看著任毅手上的血,看任毅那無所謂的表情。他心裡發抖,想這是為什麼?任毅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兩個小人物,好不容易從青蓮教逃出,被人打被人罵,還在滄浪派中被穿琵琶骨,被廢武功……他們在大人物的腳底下打轉,他們好不容易擺脫了那種命運,到斬教……女瑤不在乎他們以前是做什麼的,女瑤給了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他們感激女瑤!

任毅卻殺了土使!

土使對任毅那麼放心,他在喝醉的時候醒過來一次,他看到了任毅,卻沒想過任毅要殺他……不,任毅不會殺土使的……陸嘉忽然想起什麼,伸掌去拍任毅的脖子,吼道:“你是不是被蠱蟲控製了?是不是有青蓮教的人在附近?快,快擺脫那蠱蟲……”

青蓮教為了不讓他們兩個背叛,在他們兩人體內種了蠱。但是青蓮教的人都死了啊,他們明明已經不受控製了啊……電光火石,陸嘉想起了一個人。他咬著牙關:“夏、夏、夏傑……”

他出掌要扣住任毅,但任毅手一甩,就把陸嘉甩開。陸嘉摔在地上,喝一聲後爬起來重新衝向任毅。任毅手裡的匕首揮來,明明失去了武功,他這會兒突然變厲害了很多。心知都是蠱蟲的控製,陸嘉咬緊腮幫,拚力想攔下任毅。

任毅說:“再攔我我就殺了你。”

被打倒砸在地上的陸嘉喘著氣,睜大豆子一樣的眼:“你要殺誰?你清醒一點!你連我都……”

他趁著說話的功夫、任毅聆聽的功夫衝上去,但是再次被任毅打趴。這一次,任毅手裡沒留情,隨手一甩,將陸嘉摔到了山石上。陸嘉臉上熱乎乎的,血液沿著額頭向下流。陸嘉拚命想保持清醒,但血的流失讓他頭腦發昏。

他勉強站起來,再“噗通”一聲跪下,成“大”字型摔了下去。這一次,陸嘉閉上了眼,再沒有醒來。

而任毅握著匕首,呆愣地站了一會兒。他抓著匕首的手時緊時鬆,他站在昏過去的陸嘉麵前,手裡的匕首隻要向下一鬆,陸嘉就會死了。土使死了,陸嘉死了……在他變得簡單的思維裡,隻要這樣,就沒有人發現他的秘密了。

但是任毅握著這個匕首,他的肌肉繃著,他的眼瞳驟漲驟縮。他的手發抖,匕首沒有刺下去……他吹了一會兒冷風,緩緩的,將視線從昏迷流血的陸嘉身上移開。他看向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是山中人居住的屋舍。小玉樓的人都在露天喝酒,武功高手們不怕凍著,那片屋舍所在地,隻有一間屋子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