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深處一片黑鴉飛起,「嘎嘎」的叫聲拉長了這黑夜裏的可怖感,小警員終於忍不住了,扭頭賠笑問後座的男人——
「謝顧問,那位小姐自己一個人進去會不會有些危險?……不然我們還是改天再——」
沒等他說完,男人驀地掀起眼簾望過來。
車裏內燈在男人深邃的五官間投下淡淡的拓影,原本便黢黑的瞳子此時背著光望來,格外地令人心悸。
小警員話音戛然一停,隻覺得脖子後麵涼颼颼的,他一縮腦袋,不吱聲地團回去了。
而謝忱神色未動,轉而將目光再次投向密林。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眉間也漸漸起了波瀾。
——
方才密林裏惡鬼的氣息他已經隱約察覺,而不知何故,那惡鬼確實是罕見地凶戾……甚至,謝忱隱約從那氣息裏嗅出一絲瘋狂的味道。
這發現讓謝忱心裏多了一絲不安。
儘管按照他和宋思年之前商議的結果——為了避免那惡鬼有什麼特殊手段能夠察覺捉鬼師的靈力氣息而打草驚蛇,謝忱在得到宋思年的明確信號之前,隻能留守密林之外——但謝忱此刻眼神暗閃,幾乎要按捺不住進到林中的衝動了。
……明知道飛機上那惡鬼所言不假,也清楚引宋思年來此的人目的絕不在傷他,但謝忱還是無法克製地感到不安。
就在車裏謝忱心思電轉的時候,密林裏突然響起了一聲淒厲的尖嘯。
謝忱瞳孔驀地一縮。
在他情不自禁釋放而出的靈力感知範圍裏,之前還若隱若現的惡鬼氣息在這一聲尖嘯之後如同驟然炸裂,駭人的陰氣在幾秒之內飛速膨脹——直接籠罩了整片密林!
連坐在前麵的司機和小警員這樣對陰陽氣息不能分辨的普通人,都在此時猛地哆嗦了幾下,好幾秒後才顫聲問——
「謝、謝顧問……剛剛……剛剛是什麼東西……?」
謝忱此時哪裡還有心思去回答小警員的問題?他毫不猶豫地閃身下車,飛速遁入密林深處。
然而越是往裏,謝忱的臉色就越是陰沉下去。
等到最後停腳,站在那兒的男人的眼瞳裏已經是雲翳密佈,深藏的情緒如暗濤洶湧不平。
……不見了。
在方才那惡鬼氣息炸開而罩住整片密林的一瞬間,一直將一絲氣息和注意力附著在宋思年身上的謝忱被乾擾了。
然後等一切淡去,他便發現自己失去了宋思年的蹤影。
……就是在這裏消失的。
謝忱陰沉的目光緩緩掃掠過身周物景,連半點痕跡和可疑的氣息都不放過。
就在男人麵上的沉靜幾乎要壓抑不住其下的猙獰時,他的眼神驀地一動。
向著前麵那片樹叢,謝忱一步跨出,轉瞬之間便站到了其中一棵幾人粗的樹下。
謝忱麵無表情地抬手,緩緩地撫摸上粗糲的樹皮。
他身後的蹊徑上,大著膽子追來的小警員看著這陰涼月色下有些詭異而可怖的畫景,不由地咽了口唾沫,張開嘴:「謝……」
氣音的第一個音節還未出口,小警員的聲量就被一聲巨響蓋過。
刹那之後,小警員一臉呆滯地看著前方——
之前被男人輕撫過的要幾人合抱的粗大樹木,就在方才的片刻間……
炸了。
而更讓小警員覺得自己大概已經瘋了的是,他此時分明地看著,那些飛濺開的樹木碎渣,像是被什麼粘稠而隱形的東西粘滯在半空中。
——
就在以男人所在的那一點為圓心的區域裏,所有看起來能輕易成為兇器的樹木碎枝,全都一動不動地停在半空中,圍出了一個極端詭異的圓柱體。
小警員緩緩、緩緩地咽了口唾沫。
但在這幾秒之間悄無聲息如同萬物都陷入死眠中的樹林裏,這「咕咚」一聲格外清晰。
刹那聲起,半空中所有的樹木殘骸全部同時落地。
而小警員呆滯的目光望著的方向,站在原地的男人往原本樹根的位置踏出一步。
須臾之後,那道身影消失在原地。
隻剩下那樹根位置,一道幽藍色的環形法陣光芒,驀地閃動了下,然後便永遠地沉寂下去。
「…………」
不知過了多久,密林裏終於恢復了一點點聲音。
隨後,一陣夜風吹來,站在原地的小警員猛地哆嗦了一下。
他眼神驚恐地回過意識,目光顫唞地在身周四處打量,聲音更是哆嗦得找不著準線——
「謝…………謝顧問?」
然而漆黑的密林裏,隻有被嶙峋焦枯的枝椏撕裂的風聲,嗚嗚咽咽地回應著他在夜色中傳出去很遠的話音。
這片蒼穹下麵,像是已不存任何生息。
第101章
「不是,組長,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瘋——我說的是事實!」
小警員站在辦公室裏失態地咆哮著,腦門上青筋迸起。
「謝忱……謝顧問他真的就是在我麵前消失的……我沒有瘋、我說的都是實話!」
坐在辦公桌後的組長看起來神色苦惱又遲疑,他沉默了幾秒之後,才以斟酌過的語氣謹慎地對那小警員開了口:
「小秦啊,我能理解,把這項工作交給你確實是有些強人所難……而你的表現已經非常出色了,真的!你比之前去過劉慶餘住宅的那些警員的狀況都要好太多了……」
說著話,組長稍稍停頓了下,跟著口風一轉——
「不過這件事情確實很棘手,不是我們市級警局能處理的案件了……這樣,我給你特批幾天假期,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胡思亂想,去別的城市散散心也是可以的,啊?」
小警員聽了更加急眼,然而力爭不得的結果又讓他心裏愈發地絕望。
前一夜,那足以顛覆他從出生以來所建立起的所有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事情就發生在他的眼前。
小警員自己大概是最不願意相信的那個人,然而現場留下的所有痕跡都與他所見到的全部%e5%90%bb合——他想跟自己解釋那是幻覺都沒了辦法。
所以這個時候,他最需要的就是另一個能夠相信自己的人。
原本以為一起經歷了之前詭異事件,組長會選擇相信自己的話,然而秦昊沒有想到,組長顯然絲毫不認為自己說的哪一個字是事實——對方隻懷疑他是被那片林子裏的詭異迷了心智。
秦昊心裏苦不堪言。
可他又無能為力。
於是最終,在組長苦心的「勸導」下,秦昊無比頹然地得到了假期批準,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警局。
而就在他走出警局大門十幾米的時候,秦昊的手臂突然被人攥住了。
秦昊錯愕地抬頭,看見了一個麵容普通的年輕人站在自己的麵前,神色微繃。
「……您好。」秦昊不認為有什麼人膽子大到敢在警覺門口鬧事,更何況自己身上穿的還是警服,所以他隻疑惑地看著對方,「您有什麼事情嗎?」
年輕人眼神肅然帶冷,將他打量一遍,問道:「你是秦昊嗎?」
秦昊一愣,連尊稱都忘了用,脫口反問:「你怎麼認識我??」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年輕人卻一副沒時間與他寒暄的架勢,單刀直入,「我姓仇,仇革。之前從甘城特派到你們警局的謝顧問是我的師父,我現在聯繫不上他,所以——」
仇革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秦昊反手抓住了手腕,激動地說:「你是謝顧問的徒弟??那你一定知道謝顧問身上發生了什麼吧?——沒人相信我說的話,他們都以為我瘋了,可我明明真的看到謝顧問就突然消失在了那棵大樹的樹根裏麵!——是我親眼所見不可能有假的啊!」
仇革眼神微動,片刻後他拉住激動的秦昊走向旁邊,同時安撫道:「你跟我來,我需要你詳實地告訴我,昨天晚上你到底都看到了什麼…………」
「……」
一個小時後,仇革身後跟著幾位焦家的精英捉鬼師,神色謹慎地踏入到密林中。
按照對秦昊的問詢,仇革等人很快便到達了「案發地點」。
指著那棵確實被摧殘得隻剩下了樹根和坑洞的樹,仇革轉頭對焦家眾人吩咐:「以那裏為圓心,周圍的所有氣息和痕跡,一絲都不能放過,明白了嗎?」
「明白。」
焦家一眾精英捉鬼師齊刷刷地沉聲應答。
仇革這才點頭,皺著眉看向那棵樹根。
幾分鐘後。
焦家眾人中的一個來到仇革麵前,「仇少爺,資訊基本已經採集完畢,情況也差不多掌握了。」
仇革點點頭,「你說。」
「仇少爺之前瞭解到的事情不假,這裏確實應該是有一個已經延存多年的傳送陣——而按照之前聯盟內相關此處的惡鬼及任務詳情來看,那惡鬼之前多次望風而逃多半就是憑仗著這個傳送法陣的存在。」
仇革皺著眉問:「那我師父呢,他的氣息是否有留在這傳送法陣裏。」
「有的,仇少爺,那位大人也確實是通過這個傳送法陣離開的。不過……」
「不過什麼?」仇革不耐,「這都什麼時候了?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那人歎了口氣,無奈地對仇革說:「仇少爺,按照我們的觀察和測量,這個傳送法陣已經不能再用了……就算您想去到那位大人的身旁,恐怕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能再用了?」仇革聲量都提了一倍,「這是為什麼!?」
「具體原因我們尚不明確。」這焦家的捉鬼師無奈地說。過了幾秒,他眼珠轉轉,又補充,「但我有一個個人的猜測。」
仇革:「嗯?」
「仇少爺您也知道,我是專門研究陣法維護和建立方麵的……之前家宅裏通往捉鬼師聯盟的陣法,在那位大人來往兩次之後,多次出現了險些崩裂的徵兆——這還是我們焦家許多代人傾盡心力地維護、完善過的陣法——而眼前這個,即便是大能佈置,也得算是年久失修。」
仇革眉頭擰起個疙瘩,「你想說什麼?」
「……家裏法陣出現問題的時機與那位大人來往的時間都非常%e5%90%bb合。如果不是巧合,那便能說明,或許因為那位大人自身氣機實在過於強悍,他的氣息對傳送法陣運行會造成極大的創傷。」
仇革眉一鬆,指著樹根問:「所以你的意思是,這法陣並不是被那惡鬼刻意設下圈套或者破壞,而是因為承受不住我師父的氣機,再加上年久失修,自行破碎的?」
「我所猜的,確實是這樣沒錯。」
這個答案讓仇革稍稍鬆了口氣。
但很快他又皺起眉,「那這樣的話,還能知道我師父和宋……額,和我‘師娘’到底去了哪裡嗎?」
「隻能勉強使用家裏進行氣息追蹤的相關法器,但那位大人是否超出法器可以運作的範疇,我們並不清楚。」
「……」仇革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