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篷,供前來哭靈的阿哥王爺們歇息。康熙的蘆棚,則紮在了太皇太後的主殿前。

周圍守衛森嚴,宮女太監們進退有度,領著人去主殿。萬柳朝康熙的蘆棚看了一眼,蘆棚跟帳篷差不多,隻外麵紮了一圈蘆葦,也不知道這麼冷的天,他能在裡麵呆多久。

萬柳的份位低,隻能跪在後麵,她尋了一個稍微避風的角落,跪在了蒲團上。大殿的門大敞開,因著停了太皇太後的棺槨,屋裡還放了冰,屋裡的氣溫與外麵相差無幾。

隻跪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等到喊起的時候,萬柳的膝蓋就像有針在紮,已快半身不遂,連起身都困難。

她就覺著要是再這樣下去,京城達官貴人家,又得多辦幾場喪事。

對於康熙的難過傷心,萬柳能理解,但她無法感同身受。

她拚命回憶太皇太後身前對她的好,好讓自己也難過起來。使自己在不輸康熙悲痛的後妃命婦中,看起來不那麼顯眼。

最後她放棄了。

一是實在太累太冷,她不用裝也臉色煞白,神情哀傷。

二是,她坦然地麵對了自己的陰暗麵,太皇太後的去世,對她來說,絕對是天大的喜訊。

康熙在某些方麵對她的縱容,她早已清楚明白。雖然上麵還有個皇太後,但她更像是吉祥物,從來不管事,不敢管事,也管不了事。

前朝不去提,至少在後宮,康熙是徹底沒了顧忌與束縛。萬柳也好比是逃脫了如來佛五指山的孫悟空,徹底解放。

屋子裡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伺候的下人們上前,攙扶著各自的主子去到偏殿歇息。

萬柳被秋月扶著,一拐一拐走到偏殿。屋裡暖意融融,喝了碗熱茶,好一陣後,她才勉強覺著身上有了些知覺。

她看了一眼屋子裡熟悉與不熟悉的福晉後妃們,除了才生了女兒,還未滿月的章佳氏,以及又懷了孕,快要臨盆的德妃沒有來,許久未見的榮妃以及生了七阿哥的戴佳氏,寶答應等曾經的老對頭,也一並來了。

榮妃比以前蒼老了許多,唇角下拉,麵無表情的時候,看上去像是在哭。寶答應也沒了先前的水靈,臉色蠟黃皮膚粗糙。戴佳氏倒還好,人長胖了許多,臉如滿月,比起以前瘦的的時候,慈祥了不少。

萬柳最大的仇人佟貴妃,她坐在了正上首,人瘦得皮包骨,臉色慘白,嘴唇也沒一絲血色,加上全身的孝服,隻哭得通紅的眼睛,給整個人增添了些顏色。

各路眼神齊齊掃向萬柳,她仿佛進入了植物大戰僵屍的冰凍模式。

萬柳心裡冷笑,眼神淡漠掃視了一圈,像一串火爆辣椒還擊了回去,然後又淡然垂下了頭,認真喝著熱茶。

小半碗茶下肚,萬柳突然想起,沒有在屋內看到蘇茉兒,她再看過去確認了一下,蘇茉兒與雪青都不在。

她想了想,放下茶碗,低聲對秋月說道:“你去尋一下雪青,問問蘇嬤嬤可還好。”

秋月應是,然後走了出去,不一會她就回了來,低聲道:“雪青還陪著蘇嬤嬤在太皇太後的靈前跪著呢。”

萬柳微微皺眉,蘇茉兒這麼大的年紀,一直在靈前跪著可不行。她站起身,說道:“我去看看。”

她走到大殿門口,就看到蘇茉兒神色恍惚,靜靜跪在角落,雪青也陪在她身旁,兩人的臉,都已經凍得白中泛青。

萬柳心下擔心不已,思索一會,忙低聲吩咐秋月:“你去悄悄去尋惠妃娘娘的宮女,說我有事情要找惠妃娘娘。然後你再回萬壽宮,去拿幾個小手爐過來,要最最小巴掌大的那種,莫要讓人瞧見了。”

秋月忙應下,匆匆回去了偏殿。萬柳等了片刻,見到惠妃走了過來,疑惑地打量著她,問道:“萬妹妹你找我何事?”

萬柳福了福身,說道:“姐姐,天氣這麼冷,咱們這些年紀輕的,還可以撐著跪上一陣。隻是上了年歲的太妃福晉們,可比不得咱們,跪久了肯定受不住。

姐姐要不要去尋梁九功說一說,讓廚房熬些薑湯,或者請太醫開些驅寒的藥,等著歇息的時候給大家喝上一碗?”

惠妃一愣,眼神複雜盯著她,說道:“竟是我疏忽了,多謝妹妹提點。”

萬柳既然要送惠妃一個好,就乾脆送到底,放低姿態神色誠懇,說道:“現在烏雅姐姐肚子大了,郭姐姐又有兩個阿哥要照看,宮裡的一攤子事就落到了姐姐身上。

再加上太皇太後去世後,姐姐定是傷心過度,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忙碌中沒有顧慮到而已。”

惠妃頓時感激地道:“多謝妹妹提點,我這就去找梁九功。”

萬柳點點頭,見惠妃離開了,她來到蘇茉兒身邊,陪著她跪下來。

蘇茉兒聽到動靜,轉動著僵硬的頭,見到是萬柳,愣了好一陣,問道:“你怎麼沒去歇息?”

萬柳聽她聲音沙啞,憂心更甚,說道:“我去歇了一陣,沒有見到嬤嬤,便來看看你。”

她伸手過去摸了摸蘇茉兒的手,見已經冷得跟冰塊似的,乾脆拿起她的手揉搓起來,心疼地道:“嬤嬤,你下去歇一歇,喝杯熱茶暖一暖身子吧,這樣下去,你身子怎麼吃得消。”

蘇茉兒緩緩抽回手,淒然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就想多陪陪太皇太後。”

萬柳急了,說道:“嬤嬤,太皇太後也一直盼著你能好好的。你再這樣跪下去,隻怕撐不了多久。太皇太後還在上麵看著你呢,這樣她怎麼能走得安心。”

蘇茉兒閉了閉眼,深深歎了一口氣,說道:“道理我都明白,就是心裡空落落的。我從小就伺候太皇太後,幾十年了,這人一去,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該往哪兒去。”

萬柳心裡酸澀不已,蘇茉兒一生都奉獻給了太皇太後,也習慣了跟在太皇太後身邊伺候。現在她突然閒下來,就跟找不到方向的船一樣,沒了著落。

“嬤嬤,你忘了還有十二,十二還等著你撫育呢。你不知道,我帶著十二,每天都戰戰兢兢,生怕怕教不好他。

照理說,現在十二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我教了他滿語漢話,卻獨獨不敢教他蒙語,因為我也說不好,想等著你以後去教他。

現在十二就跟那放養的羊一樣,每天隻顧著傻樂。彆的阿哥們,這個年歲已經在學認大字,背三字經,就他什麼都沒學到。

嬤嬤,十二還算聰明伶俐,你千萬彆丟下他不管啊。還有雪青,嬤嬤你看看雪青,她已經凍得嘴唇都青了。女人受了寒,以後可不好生養。”

蘇茉兒轉過頭,愣愣看向雪青,見她快撐不住,身子已經搖搖欲墜,臉色又暗了幾分,說道;“雪青,起來去歇一會。”

萬柳鬆了口氣,忙攙扶著蘇茉兒,又對雪青說道:“雪青你彆動,等我把嬤嬤扶起來,再來幫你,仔細著彆摔了。”

蘇茉兒借著萬柳的力氣站起身,雙腿不受控製,連著晃了好幾晃。萬柳忙抱住她,等她稍微站穩了,又去扶雪青。

三人互相攙扶著走去偏殿,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向了她們。靠近門邊的有人機靈,忙吩咐下人上前來幫忙,幫著萬柳將蘇茉兒與雪青攙扶了進去。

蘇茉兒敢坐,雪青卻不敢在跟主子坐在一起。萬柳心裡歎息一聲,低聲對雪青說道:“彆管那麼多,你撐著椅子扶手靠一會。”

雪青輕輕嗯了一聲,說道:“謝謝。”

萬柳握了握她的手,坐下來又吃了一碗熱茶,秋月也回來了,帶來了幾個小手爐。

萬柳悄然給蘇茉兒與雪青一人手裡塞了一個,等到下一次哭完靈,再回到偏殿歇息的時候,熱茶已經換成了濃濃的薑湯。

有了熱薑湯與驅寒藥湯,再加上不斷換了熱炭的小手爐,萬柳一天跪下來,才總算沒有暈過去。

回到萬壽宮,萬柳已經累得不想說話,偏偏十二一直不肯睡覺,聽到屋外的動靜,立刻像小炮彈似的衝到她懷裡。▃思▃兔▃網▃

他緊緊抱著萬柳的腿,哭得傷心欲絕:“額涅回來了,額涅沒有上天去。”

萬柳擰著十二的小胖臉,瞪著他道:“瞎說什麼呢,額涅才不會上天。你怎麼還不睡覺,額涅離開前怎麼跟你說的,你怎麼又不聽話了?”

十二抽噎著,哼哼唧唧地撒嬌:“要額涅陪著睡。”

萬柳無奈,說道;“那你先去小床上乖乖躺好,額涅換身衣衫之後就來陪你。”

十二點點頭,陳氏忙上前來牽著他去睡覺,他一邊走還一邊不放心地道:“額涅你快來啊。”

萬柳失笑,說道:“好,你快去跟著陳嬤嬤去,額涅馬上就來。”

萬柳脫下`身上的孝服,又匆匆洗漱之後,去到十二的小床邊,見他還睜大眼睛看著自己,不禁輕輕拍著他的身子,溫聲道:“額涅來陪你啦,快快睡吧。”

十二緊緊拽住萬柳的手,嘟囔著道:“額涅不要上天。”

萬柳頓住,十二雖然小,其實已經懵懵懂懂明白了些什麼。她考慮半晌,還是沒有跟他解釋生死這種大事,隻對他保證道:“額涅絕對不會上天,會看著十二好好長大,結婚生子。”

十二小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小臉蹭了蹭萬柳的手,然後很快呼呼睡了過去。

萬柳憐愛地看著他,等他睡沉了之後,小心翼翼抽回了手。

十二一驚,驀地睜開了雙眼,見萬柳還在他身邊,奶聲奶氣喊了聲額涅,才重新閉眼睡了。

一直到大年三十,十二每天都上演依依不舍的戲碼,越來越黏萬柳,生怕她上了天。

萬柳也累得瘦了一大圈,雖然有喝薑湯驅寒的藥,她還是開始頭疼鼻塞。

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連著她的仇人們,也沒有力氣再給她仇視的眼神。

萬柳又怕十二被她傳染上,不敢讓他靠近自己。他本來不愛哭,現在每天都哭得傷心至極,她更被弄得心力憔悴。

依著規矩,就算有喪事,康熙也應該在大年三十晚上回乾清宮歇息。大臣們不得不膽戰心驚提出勸誡,康熙卻全然不聽,依然堅持住在慈寧宮後殿。

到了晚上,萬柳哭完靈回到萬壽宮,隨意吃了幾口素齋飯,又站得遠遠的,哄睡一直哭個不停的十二之後,她也準備去洗漱歇息,這時李進忠卻來了。

連著好幾天下來,李進忠本來白白胖胖的南瓜子臉,也變成了葵花籽臉。他一進屋,就朝萬柳噗通跪下來,重重地磕了個頭。

萬柳被他突然而來的大禮嚇了一跳,忙說道:“哎喲,你這是,快起來起來,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哪用這麼大的禮。”

李進忠卻沒有動,紅著眼,祈求地看著她道:“萬主子,梁諳達走不開,他差奴才前來,懇請萬主子去勸勸皇上。皇上自從太皇太後病了之後,就茶飯不思,就是鐵打的身子,隻怕也遭不住啊!

其他人都勸不動皇上,萬主子,奴才也不拐彎抹角,若是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