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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生氣,溫崢才要害怕。他嚇得朝聶小鳳深深一拜,“嶽主,屬下知錯。屬下以為嶽主終有一日要殺回中原,統一江湖,因此才敢和中原的武林人士接觸。屬下自作聰明,屬下知錯,請嶽主給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

聶小鳳冷眼看著他,上一任的溫家堡堡主,是魔教的長老。後來魔教被武林正道圍攻剿滅後,那些魔教的殘餘勢力就逃到了中原之外去,像是過街老鼠一樣躲躲藏藏。就連她聶小鳳,也是苟延殘喘,若她沒有離開哀牢山,或許就是一輩子都過著那樣受控於人的日子。

可她還是離開了,使上了渾身解數,身心俱傷。離開哀牢山的她找到了以前魔教的舊部,在雲南成立了冥嶽。

冥嶽有今天,溫崢的父親也是大功臣。溫老堡主是個人物,可惜虎父出犬子,溫崢卻太過急功近利了些。

聶小鳳輕歎一聲,“可你要怎麼戴罪立功呢?”

溫崢愣住,抬頭看向聶小鳳。

聶小鳳走過去,伸手將溫崢扶起來。溫崢隻覺得身邊一陣冷香,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這位高高在上的冥嶽之主。

溫崢受寵若驚,“嶽主——”

可下一刻,聶小鳳在他的肩膀上輕輕一拍,他的腿就軟得跟麵條似的,再也站不住。鬥大的汗珠從他的臉上滴下,溫崢驚愕地看向聶小鳳。

聶小鳳竟然廢了他的武功?

聶小鳳笑了笑,徐聲說道:“看你父親份上,已是網開一麵,留你性命。”語畢,她拍了拍手,不遠處的守衛隨即走了過來,將癱在地上的溫崢抬走。

被廢了武功的溫崢這才反應過來,他不斷掙紮著,扭頭看向聶小鳳,大聲吼道:

“不!嶽主!”

“嶽主!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冥嶽!何錯之有?”

“聶小鳳!”

“……”

可惜聶小鳳充耳不聞,而那兩名守衛將他抬出去之後,就毫不留情地將他扔在地上。溫崢在地上滾了兩圈,然後一雙白色的靴子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一愣,抬眼。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穿著淡黃色衣裙的女子,氣質淡雅恬靜。

被廢了武功狼狽萬分的溫崢見到她,十分羞愧的模樣。

“溫堡主,你怎麼了?”

溫崢萬分堵心,神色木然地喊了一聲——

“絳雪姑娘。”

聶小鳳這邊的守衛將溫崢抬走了之後,聶小鳳也就慢悠悠地離開了山頂。才走到半途,就看見江清歡的白雕在天空中呼嘯一聲,緊接著便是四方的鳥兒相繼從山林中飛出來,好似百鳥朝鳳一般,那些鳥兒跟著白雕在空中扇著翅膀,發出陣陣嗡嗡嗡的響聲。那嗡嗡聲似是能讓人產生共振一般,令人心也跟著顫唞。

在冥嶽之中,有事沒事都來折騰百鳥的,除了江清歡,沒有旁的人。

聶小鳳望著天空上方的鳥陣,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笑意。本來想要回自己院子的腳步頓了頓,隨即轉了個方向,去了江清歡的清心苑。

江清歡的清心苑在聶小鳳住處的東麵,其實一點也不清心。冥嶽之主的小徒弟從小就天賦異稟,是習武的天才。後來冥嶽眾人還發現,這位四姑娘不僅是習武的天才,她還特彆喜歡小動物。

江清歡的清心苑除了她養的白虎和白雕,不時也有其他的小動物出沒。譬如什麼狐狸啊,穿山甲啊,刺蝟啊,更可怕的是有一次冥嶽的弟子奉了嶽主之命去清心苑請四姑娘到大堂議事,才到清心苑門口,就被一條盤踞在回廊上碗口大小的大白蛇嚇得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聶小鳳知道那事情之後,就勒令江清歡不許將那些嚇人的動物留在她的院子裡。可即便是這樣,冥嶽的弟子也都還是繞著清心苑走,生怕不小心遇見了裡麵的動物,沒被咬死反而被嚇死了。

聶小鳳人還沒進院子,江清歡就聽她身邊的小動物說嶽主來了。她臉上帶著甜笑迎了出去,毫無意外地在清心苑的門口遇見了聶小鳳。

“師父!”

少女的臉上是開懷的笑容,可在她的頭頂,還站著一隻綠色的小鸚鵡。見到了聶小鳳,也拍翅膀,鸚鵡學舌:“師父來了!師父來了!”

鸚鵡說著,飛了過去,站在聶小鳳的肩膀。

聶小鳳好像早就習慣了這些鳥兒停在她的肩膀,也不趕走,微笑著走進院子,在院子的楠木回廊上,白虎正趴在上麵懶洋洋地打瞌睡。每次踏進這個江清歡的地方,不管聶小鳳心裡多蕭索,都會被這院子中的勃勃生機影響。

“怎麼?回來沒幾天,又開始悶了?”

每次她閒著沒事,就開始折騰各種各樣的小動物。聶小鳳當年也沒想過自己在一片餓殍當中撿回來的孩子,竟然是個武學奇才,更沒想過她這麼有動物緣。

江清歡彎著眼睛露出兩個小梨渦,伸手拉著聶小鳳的手進了院子,“才沒有呢,我離家這麼久,好不容易才回來,怎麼會覺得悶?而且我都還沒跟師父說,我在中原裡遇到的趣事兒呢!”

江清歡帶著包惜弱回冥嶽的時候,聶小鳳正在閉關,而大師姐蒲紅萼正忙著將中原阿芙蓉的事情平息下去。這些冥嶽的具體事務,一般都由聶小鳳的大徒弟蒲紅萼和二徒弟雲夢蓮處理。至於梅絳雪和江清歡,聶小鳳都沒有安排她們參與到冥嶽的事務上。

聶小鳳隨江清歡拉著她的手進了院子,隨口問道:“哦,你遇到了什麼趣事兒?”

江清歡想起自己離開中原前給黃藥師和洪七寫的那封信,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師父,我在中原的時候,遇見了兩個很有意思的人。”

聶小鳳微笑著:“什麼人?”

江清歡親自從屋子裡端出茶具為聶小鳳泡茶,“師父聽說過中原武林的五位絕世高手嗎?”

聶小鳳:“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聽說過的。那個南帝段王爺,不正是隔壁大理國的國主麼?聽說已經出家當了和尚,他住的那個山頭離咱們冥嶽不遠。”

江清歡一愣:“段王爺就住在我們隔壁,我怎麼不知道啊?”沒聽雕兒說過,也沒聽隔壁來的小動物說過它們的山頭多了個和尚啊!江清歡默了默,她還以為自己通了獸語之後,不出門就能知天下事,原來竟是她想太多了。

聶小鳳好笑地看了江清歡一眼,“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譬如說,她不知道自己這輩子為什麼會多收了一個徒弟;又譬如說,她記得自己明明已經在哀牢山自儘身亡,死在羅玄的懷裡,怎麼又會死而複生?

她死而複生,再度成為聶小鳳,卻是已經成為了冥嶽之主的聶小鳳。其實這都沒關係,對她來說,很多事情猶如過眼雲煙,她經曆了上一輩子的眾叛親離,如今已經看開了許多。

隻是她有點想不明白,聶小鳳依然是聶小鳳,但這個世界卻好像變得跟從前不太一樣了。

第012章

聶小鳳還記得當年娘親帶著她東躲西藏的日子,還記得那時候娘親坐在織布機前織布,笑著教她讀書寫字,跟她一起背木蘭詩。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歎息。▓思▓兔▓網▓

文中的木蘭,勇敢又堅強。娘親跟她說,她也要勇敢堅強,因為她們要報仇雪恨,她們要統一江湖。可後來,娘親死了,她被羅玄收養了。在哀牢山的十幾年,幾乎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有疼愛她的師兄,有她仰慕的師父,可是後來呢?後來所有的事情都變了。

那天晚上她跟羅玄度過了一夜,自以為從此可以陪伴在他身邊。可是無奈春風一度,羅玄翻臉不認人,指責她魔性難馴。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或許就是那時她心中的感覺。她懷有身孕,他不殺她,他鎖了她的琵琶骨,將她軟禁在哀牢山,自以為那就是對她的仁慈。

可一個失去自由的人,怎麼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呢?她寧願那夜過後,羅玄一掌將她打死。她生下一對女兒,卻骨肉分離。她對羅玄也好,對兩個女兒也好,心裡在乎得要命。

可誰在乎她的在乎?

她的親生女兒玄霜,在她三番四次放走之後,依然帶著所謂的武林同道來大義滅親,她親手撫養長大的絳雪,為了愛情為了所謂的武林正義,可以不管師父的養育之恩,也可以不管母親的生育之情。可笑的是,她在跟自己親生女兒決鬥時本可占上風,卻因一時不忍沒下手,瞬間被那對年輕的男女扳回了劣勢,最後她戰敗,回到哀牢山。

那時候她也在問自己,為什麼要回哀牢山?

或許在她那一生當中,所有的美好和憧憬都在哀牢山那個地方。她在哀牢山長大,在哀牢山看著師父的背影心中就歡喜,還有一個負責疼她哄她開心的師兄……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溫情。她心中一直所愛所想,都在哀牢山。

於是,走投無路的她回到了哀牢山。

她回去了,羅玄也回去了。

郎心似鐵,他依然不愛她。

他依然將那一晚的責任推在她身上,可恨到了那時候,她心中的最愛,依然是羅玄。

萬念俱焚,不成佛便成魔。

她的父親是少林的主持,她的娘親卻是魔教妖女,她的身世注定了她不能當個平凡的人。她當日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可都與那些所謂的武林正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在她娘親想要收手的時候,是誰窮追不舍?在她想要平凡過一生的時候,是誰一味指責她魔性難馴?那些人冤枉她辜負她,所以她一切靠自己,不折手段,愛她的她利用,阻攔她的就殺,她在魔道上越走越遠,可那真的是魔道嗎?

自儘前的聶小鳳,心中是那樣問自己。

她在羅玄麵前自儘,即便是死,都沒有聽到那個男人的一句對不起。

她死而複生,重新回到了她在雲南成立冥嶽之時。上天有時候多喜歡跟人開玩笑,死而複生,要麼重生在她幼年所有的悲劇尚未發生之前,要麼便發生在她和羅玄並未度過那一夜前,可惜並沒有。她回到了與兩個女兒分開,自己召集魔教舊部成立冥嶽之時。

她恍恍惚惚,失魂落魄地走在餓殍遍地的路上時,忽然裙角被一隻小手拽住。她低頭,隻看是一個被壓在屍體後麵的小女娃,雖然不會說話,可她仰著頭,睜著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看著她。

她將小女娃撈了起來,小女娃便立即朝她“啊啊啊”的叫,四肢在空中亂舞,像是在說些什麼。而那些在四周的饑民,看到了小女娃便眼冒綠光,那讓她想起了昔日武林群雄圍攻她和娘親時的目光。

管那之前所經曆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眼前那條活生生的小生命卻讓她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那些人,竟然都盼著她們去死呢。可她們不,她們偏要活得好好的。

於是,她把小女娃救了下來,因為小女娃身上帶著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