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季遲動了動嘴巴,到底沒忍住把洛王拉到了一邊, “你從哪兒拐來的小女孩?這也太小了!”
洛王茫然地看著他:“秀秀今年十六了, 不小了。”
十六確實不算小了,雖然擱現代還隻是個高中生。又想到薑姮今年也才十七不到,同樣屬於老牛吃嫩草的陸季遲突然就啞言了。不過這位名喚秀秀的姑娘長得實在太年幼了, 他輕咳一聲,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你確定她已經十六了?”
洛王憨笑著點頭:“兩年前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就長這樣了, 大家都說她是長得顯小呢。”
陸季遲這才放下心來,回頭見那名喚秀秀的姑娘正好奇地看著自己, 也不好再說什麼, 輕咳一聲就放開了他。
“民女諸葛秀秀,拜見晉王殿下。”
雖然知道要行禮,但諸葛秀秀這禮行得很生硬,一看就是沒有學過的,再加上她的言談舉止都很活潑隨意, 顯然出身不高, 陸季遲頓時就愣了一下。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 等順路過來辦事的諸葛秀秀走了之後,才轉頭問洛王:“我這未來九嫂,什麼來曆?”
他倒不是八卦,隻是有些吃驚, 這年頭身份等級界限太過分明,那諸葛秀秀一看就是個普通的民家姑娘,與洛王堂堂一個親王在身份上實在有天壤之彆。看洛王對她的態度,應該是很認真的,不然不會帶她來給自己過目,還直接讓自己叫她九嫂。
陸季遲自己是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可京城中的秦太妃呢?昭寧帝呢?
“秀秀沒有什麼來曆,她就是不遠處的平安村裡一個花匠的女兒,”洛王傻笑說,“她可會種花了,種的花兒都特彆好看,跟她的人一樣!”
……這樣的身份給他做個妾室都不夠格啊。陸季遲嘴角一抽,故意問道:“你這是打算娶她做王妃還是隻是玩玩?”
“當然是王妃!”洛王一下就急了,“秀秀救過我的命,我怎麼可能玩弄她?而且我也……我也是真心喜歡她的。我發過誓,這輩子都不會辜負她。”
他的臉色認真極了,陸季遲看了他半晌才又道:“這事兒你跟太妃娘娘說過麼?還有皇兄……”
洛王一愣,老實搖頭:“我想說的,但是秀秀知道我的身份之後就不同意嫁給我了。她說她隻想找個普通百姓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不想要那些不屬於她的富貴,我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時間才終於說動她答應嫁給我……”
這麼一聽,那姑娘倒不是個攀龍附鳳的。陸季遲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做弟弟的為什麼就操心起了倒黴哥哥的終身大事,想了想,又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皇子成婚是大事,不能草率也草率不了,洛王想娶這位諸葛姑娘為正妃,隻怕不會太容易。
“我正想問你呢,你什麼時候回京啊?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啊。你和阿姮表妹的婚事我肯定要參加的,然後秀秀,前幾天她已經答應隨我一起回京了,我想把她帶回去給母後和皇兄看看,然後儘快把這婚事定下來。”說到最後,洛王黝黑的臉上浮現一抹看不出來的暗紅。
“這……”陸季遲沒想到他竟然打了這樣的主意,“她家人能同意?”
這年頭,哪有姑娘還沒有成親就跟著男方走的。
洛王忙道:“秀秀的父母前些年去世了,如今家裡隻有她一個人。”
原來是這樣……又見這便宜哥哥什麼都思考好了,顯然對這門親事很認真,陸季遲想了想,到底沒有再說什麼。
這畢竟是洛王的私事。
他這個做弟弟的隻要確定他不是禽獸也不會被騙就行了。
***
吃過晚飯後,陸季遲在院子裡溜達消食,同時繼續思考嚴老頭留下的那幾個詞的含義。
右邊,第五,六……
沒頭沒尾的幾個字,連起來到底有什麼含義呢?
陸季遲一邊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一邊摩挲著袖子裡薑姮送他的荷包。
走著走著,突然啪嗒一聲下起了雨。秋雨微涼,陸季遲回神,忙往屋裡跑,結果跑得太快,袖子裡的荷包不小心掉了出來。
“!”
這可是他媳婦兒親手繡的!
陸季遲心中一驚,忙折回去撿起,結果剛要起身,就看見荷包掉落的地方靜靜地躺著幾片細長發黃的柳葉。
六……柳?!
電光石火間,他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老魏!老王!”
“殿下?”
看著匆匆趕來的魏一刀和王勝,陸季遲飛快地將那荷包揣回袖子裡,同時語速極快地問:“你們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我們去查看現場的時候,那堤壩右邊的河岸上種了什麼樹?”
那天雖是晚上,圍在那裡的官兵們卻點著火把,照得四周一片明亮。王勝想了想,說:“好像是柳樹!”
陸季遲精神一震:“那就是了!”
不是六,是柳!嚴老頭說的是右邊第五棵柳樹!至於是哪裡的右邊……
“走!馬上叫上高揚一起跟我出門!還有,彆忘了帶上鋤頭!”
“鋤,鋤頭?!”
魏一刀懵逼,想說什麼,陸季遲已經匆匆回屋換衣服去了。
***
毀滅證據的事情自然要趕在欽差大人進城之前搞定,如今欽差大人都已經進城了,原本日夜守在堤壩處乾活的那些官兵自然也就撤了。
陸季遲幾人因此很快就找到了堤壩右邊河岸處的第五棵柳樹,並順利地在樹下挖出了一個破舊的木頭盒子。
盒子裡裝著幾塊黏在一起的碎石和幾塊破舊的木板,正是陸季遲千辛萬苦找了這麼多天的東西——原堤壩所用的材料。
除此之外,還有一封用油紙包起來的信。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並不好看,但卻很清楚地記錄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賣菜的大娘說過,這嚴老頭是懂一些水利方麵的東西的,因此一年前他去參加堤壩修建的時候,很快就發現了材料有問題的事情。他一個普通老百姓,哪裡懂得官場上的彎彎道道,發現不對之後就趕忙去跟上麵管事的人稟報了,誰想那管事的人不但沒理會他,還說他鬨事,把他給轟了出去。不僅如此,第二天早上,他就被人“不小心”從高處推下去,摔斷了腿。
嚴老頭起初也沒多想,隻當自己運氣不好,可回家之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在傷好之後再次偷偷地去了那已經修建到一半的堤壩處。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去做什麼的,就是想了,然後就去了。隻是不想這麼巧,他竟無意中聽見了那位管事與彆人的談話,知道了這件事裡的內情——上頭並不是不知道材料有問題,相反,他們不僅知道,還是促成這件事的主謀!
好的材料與差的材料之間價格差得不少,尤其最後用來填補縫隙,加固堤壩的黏膠,上等品與次等品之間更是差價極大。建造堤壩是個大工程,這各方麵加起來,中間不知能挖出多少空子,貪走多少銀子。
這也是為什麼幕後之人會冒著風險盯上這塊肥肉的原因。
嚴老頭心驚又害怕,倉皇地逃回了家,此後好幾天沒敢出門——他知道這些事不是他能管的。
然而心裡到底是過不去,半個月後,他找了個晚上偷偷摸摸地去了堤壩處,偷了幾塊已經做過加固處理的碎石頭和木材,又寫了這麼一封信,一起埋到了河岸邊的柳樹下。
他這麼做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心裡好受些,並沒有想過要拿這些東西去做什麼,畢竟他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在這樣的大事麵前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卻不想一年之後這堤壩就被大水衝塌了,而他一念之差埋下的東西,也成了最關鍵的證據。
借著火光看完這封信之後,陸季遲一顆心徹底放了下來。
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它總是會來的。
***
有了這封信和盒子裡的東西,章旌陽就不必再顧忌什麼了,第二天天還沒亮就直接派人把涉案的官員全部抓了起來。
之後該判的判,該殺的殺,手段雷厲風行,令人瞠目結舌。◢思◢兔◢網◢
這件事到了這裡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至於借著這件事清洗淮南官場,瓦解本地勢力,甚至是重整朝綱之類的後續,那就不是陸季遲該琢磨的了。
當然他也懶得琢磨,他現在隻想趕緊回京娶老婆生孩子。
章旌陽本來想請他多留些時日的——親王的名號某些時候還是很好用的。一聽陸季遲這話,頓時就有些驚訝,隨即忍不住打趣道:“都說殿下不近女色,原來並不是不近,而是沒有遇到對的人。瞧瞧,這不就急了麼! ”
這話陸季遲聽著挺高興,拍拍他的肩嘚瑟道:“章大人也加把勁,彆到時候本王兒子都有了,你還是光棍一條啊。”
頓時就笑不出來了的章旌陽:“……”
友儘,再見。
陸季遲嘿嘿一笑,又衝他嘚瑟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告了辭,高高興興地回到洛王府,準備找洛王商量明早啟程回京的事宜。
卻不想剛進門,就見一個穿著孝服的妙齡女子正跪在院子裡,邊哭邊衝洛王磕頭。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就要回京娶老婆啦!
☆、第108章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願意做牛做馬……”
女子聲音乾啞得厲害, 又夾雜著哭聲, 陸季遲聽不清她具體說了什麼, 隻能大致上分辨出她是在道謝。
“呃,你先起來吧, 彆哭了……”
洛王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無措, 陸季遲不知道這鬨的是哪一出,挑眉走了上去。
“九哥?”
這大兄弟不會是遇上什麼賣身葬父,以身相許的狗血事件了吧?
“十一弟!”聽到陸季遲的聲音, 洛王頓時眼睛一亮,兩步繞了過來, “你可算回來了!”
陸季遲看了那女子一眼:“發生什麼事了?”
“這姑娘說自己是那位姓嚴的老人家的女兒……”
洛王飛快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這女子竟是嚴老頭相依為命的獨生女兒。殺手上門那日,她正好出門買東西去了, 因此躲過了一劫。至於眼下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是為了謝恩,二據說是因為父親死後沒人庇護,險些遭到惡人淩·辱,這才不得已求到了這裡來,想要謀一條出路。
“貴人救了我爹, 又把殺害我爹的凶手都抓了起來, 還給我爹收屍下葬, 我無以為報,願意做牛做馬,為奴為婢報答貴人……”女子轉身朝陸季遲連磕了兩個頭,聲音依然低啞得厲害, 咬字卻清晰了許多,“隻求貴人不要趕我走,我什麼都會做,什麼都可以做的!”
她說完抬起頭,露出了一雙紅腫的淚眼和一張哪怕蒼白憔悴得厲害,卻也難掩姿色的臉蛋。
這樣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