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不需要打敗他。”伊馮說完這句話，就不再回答他，竟然低下頭，在戰場之上開始做禱告。

而在遠處，聖城伊蘭布爾內，華發蒼蒼的老人也虔誠地跪在都伊的神像前，念念有詞。

“願您原諒我……”

“願您拯救這個世界，都伊。”

神仆們在光明聖者身後跪了一地，隨同開始念起虔誠的信文。

瑟爾感到腳下的大地突然顫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埋在深淵之下的巨獸，要嘶吼著咆哮著從地底的最深處爬上來。

大裂穀的裂口開得更大了，瑟爾不由將更多的神力轉化成光明屬性，以抵禦惡魔們的侵略並保護他的族人們。

此時，他就是天地間最純淨的光元素。

伊馮突然大喊：“還愣著乾什麼，使用神器！”

隻見伯西恩聞言從袖中掏出一個吊墜，千鈞一發之際，瑟爾恍然明白了什麼。他驟然想起了白薔薇城沃特蘭神臨的那一幕，此時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

“你們，早就算計好了！”瑟爾睚呲欲裂。

伊蘭布爾城聖光大作，光明聖者垂下他老邁的頭顱，身影沒入光芒之中。大陸每一座都伊神殿內，都有一名主教一起齊聲高喊：“降臨吧，都伊！”

這才是光明神殿的最終目的，不是剿滅精靈，不是奪取冠冕，那些都是次要的。作為此時天地間最純厚的光元素集合，瑟爾已然成了神臨的最佳軀殼。他們要讓瑟爾成為都伊降臨人世的軀殼，讓這位神明在凡世擁有真正的禸體，從而可以徹底開始他野心勃勃的計劃！

迪雷爾將吊墜神器交給了伯西恩，可是連他也被瞞在鼓裡不知詳情。神器騎士裡藏著都伊神體的一根發絲，是用來神臨的憑依。然而伯西恩卻抽絲剝繭，從一絲一毫的線索中發現了光明神殿的真正目的，以及吊墜的真正用處。

此時此刻，他舉起吊墜，是真如伊馮和光明聖者所願，想讓瑟爾成為一位神明的禸體軀殼，從此再無自己之自由意誌嗎？

伯西恩與瑟爾對望，黑眸裡掠過某種情緒。

在鋪天蓋地的神力即將衝撞之際，他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幾乎聽聞不見。然後下一秒，伯西恩捏碎了吊墜，都伊閃爍著微光的發絲懸浮至兩人中間。

聖光大盛，將兩道身影齊齊遮蔽。

迪雷爾被憑地而起的颶風吹得連連後退，不免抱怨：“那小子做了什麼。”

伊馮嘴邊卻掛起一絲笑容，他眼中充斥著期翼與緊張。

“他將創造奇跡。”

“奇跡？”迪雷爾嘀咕，“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總覺得那小子鬼鬼祟祟，他會如你所願？”

“他與薩蘭迪爾已反目成仇，又親手了結了奧利維，還害這麼多精靈喪命。你以為他還能與薩蘭迪爾儘釋前嫌？”伊馮說，“就算他以命償還，也得看薩蘭迪爾願不願意要。”

就在他們說話間，從所未有的龐然氣勢驟然降臨。它像是撫在眾人肩上的一股壓力，雖不重，卻讓巨龍都無法與之相擋。迪雷爾踉踉蹌蹌飛著，最終不得已落在地麵，收起羽翼，像一隻小蟲那樣匍匐。

“這是……神臨？”巨龍惶然道。

伊馮利用了它，卻從未想過將所有事實一應相告，此時此刻眼見大事將成，他才因克製不住激動而坦誠，“是神，是我們偉大的都伊，即將借助薩蘭迪爾的軀殼，降臨這個世界！”

遙遙甩開了大部分布下，波利斯·巴特騎著天馬看著那令人愕然的一幕。

“糟糕……我不會來晚了吧。”

颶風的最中心，一切正在慢慢平複。當所有煙塵消散，真相畢露，眾人卻各個詫異。

瑟爾扶著右臂，似乎受了輕傷。然而他眼神清澈，容貌未變，半分也沒有被神臨的跡象。

相反，在他身前的黑袍法師卻模樣大變。

他永夜的黑發變成了燦爛如陽的金色，他不健康的白色皮膚此時也變得紅潤如有光澤。他雖是人的模樣，卻仿佛有了神的形魂。法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法師睜開了雙眼，卻還是一雙黑瞳。

接著，所有人都聽見一道威嚴的聲音直接響徹在心房。

【這是怎麼回事？】

第86章 神臨（二）

在場雖然有不少人曾經見過水神沃特蘭的神臨，然而都伊與沃特蘭怎能相提並論。

世人有記載的在此之前的最後一次都伊神臨, 還是一千年前。那一次, 惡神與善神在凡世進行神戰，導致了不可挽回的結果。神印大陸的最東方, 在惡魔深淵還要向東側, 原本有另一個遠古大陸，其上生活著人類與其他珍稀魔法生物。然而在神戰後期, 那座遠古大陸被惡神一擊沉沒，大陸傾覆，生靈屠戮, 無一生還。

如今都伊再現，誰都不想再赴遠古大陸的後塵。

然而都伊隻是在眾人腦海裡“說”出一句話後，就不再言語。他就像一個僵硬的木偶, 雖然有著栩栩如生的五官, 卻根本無法自由操縱身體。

波利斯·巴特趁機而上, 一把拽過瑟爾帶到天馬背上, “還愣著乾什麼！走啊。”

“這是怎麼回事？”伊馮也驚怒，“為什麼被附身的不是薩蘭迪爾！”他又道, “追上他們！”

巨龍迪雷爾煽動著翅膀, 卻不慌不忙，“所以，你們一直瞞著我這件事。”

“現在是談論這個的時候嗎？”伊馮說，“神臨的軀體出了差錯，都伊不適應伯西恩的身體, 要儘快把他們換回來。”

“還能換嗎？”迪雷爾驚訝。

伊馮：“……”其實他也不確定，想了想便問，“利維坦呢？”

“下去了。”迪雷爾指了指下方的大裂穀，“剛才下麵動靜那麼大，那家夥就趁機鑽進去了，想必現在已經投進惡神的懷抱之中吧。”

光明神殿和這些惡魔混血本就是相互利用。伊馮他們利用惡魔激發瑟爾使用光元素，而利維坦何嘗不是想著利用光明神殿的野心，為惡神的回歸創造一次機會。

眼下，這個家夥趁著大裂穀入口擴張之時成功潛入了深淵，還不知以後會惹出怎樣的麻煩。

伊馮沉著臉：“隻要都伊成功神臨，惡魔與深淵之主都不是問題。”

唯一的問題就是瑟爾，原本最完美的神臨軀殼此時還完好無損的保留著自己的意誌，這可不如光明神殿所願。其他人都對這一狀況感到驚訝，唯有瑟爾，似乎已經預見了這一情狀。

波利斯將精靈撈到自己的馬背上，回頭卻見瑟爾還在盯著遠處的都伊，眼光流轉，似乎在打著什麼主意。他不由頭疼，“你想做什麼！給我省點心，那可是光明神！”

“波裡？”瑟爾這才注意到了老友，回過神來望向他。

“好久不見，要不要問個好啊瑟爾。”波利斯·巴特撇撇嘴，“聽說你之前還去了風起城一趟，怎麼都沒來找我。”

即便是在戰場上，老友重逢，依舊讓瑟爾會心一笑。

“哪敢為一些小事去打擾你，你現在可是拖家帶口。”

波利斯卻說：“自從你和奧利維，一個去聖城閉關，一個在梵恩城養老，我就再沒見過你們。你們倒好，也不知道來看看我。奧利維呢，這次你見到他了嗎？”

瑟爾神色微微黯然，沒有說明真相，隻是說：“他是人類，波裡。”人類的壽命，不會有他們那麼悠長。

“……是嗎？”波利斯嗓音壓低，也好一陣不再說話。

“怎麼還沒飛出去！”過了不一會，波利斯說，“我們一直在原處打轉？”

瑟爾連忙道：“先放我下去！”說著，不等波利斯回應，自己從天馬上一躍而下。

“喂喂！”

瑟爾在空中幾個靈活轉身，落地時借助樹枝衝抵了慣性，安然著陸。◥思◥兔◥網◥

“瑟爾！”

“薩蘭迪爾。”

精靈們紛紛圍了上來。瑟爾瞥了一眼天空，都伊還是一動不動，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空殼。瑟爾神色複雜地看向那具已經變了靈魂的軀殼。

伯西恩還活著嗎？還是說，他的靈魂已經被都伊消融了。

“薩蘭迪爾！”巨龍迪雷爾帶著伊馮俯衝過來，在衝到精靈們麵前，卻被另一人擋了下來。

“好久不見啊，臭爬蟲。”波利斯調侃說，“沒想到你現在改頭換麵，倒成了都伊的看門犬。”

“波利斯·巴特！”巨龍吐出龍炎，“你也要與我作對？”

“你太高看自己了。”波利斯冷笑，“隻要擋在瑟爾路上的，我管他是爬蟲還是臭蟲，全部都得鏟除！”

巨龍又噴出一口帶著火元素氣息的龍炎，波利斯卻鬆開天馬的韁繩，自己躍至空中。在精靈們驚訝的目光中，一對灰白色的巨大羽翼在他身後緩緩展開。

半獸人巨鷺騎士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他有著四分之一的狼血統，四分之一的巨鷺血統，還有四分之一的高地人和人類血統。這就是多種族混血的優勢，他們集齊了各種族的長處，兼收並蓄，發展出了另一條道路，有些混血的天賦甚至遠遠超出各個純血種族的精英。然而在數百年前，混血們在大陸的生存狀況卻一直令人堪憂。

直至退魔戰爭結束之後，波利斯和誌同道合的同伴們建立南方自由聯盟，才稍微緩解了這一情況。

此時，大名鼎鼎的巨鷺騎士對上巨龍迪雷爾，絲毫不顯弱勢。可就在他士氣勃勃欲與巨龍一較高下之際，瑟爾卻向靜止中的都伊走去。

波利斯差點被嚇破了膽子，又不由惱怒精靈們不攔住瑟爾。可瑟爾一意孤行，哪是其他人能阻止的。伊馮從巨龍背上跳下來欲追上去，卻被精靈們攔住。

因為之前光元素的爆發，此時此刻大裂穀附近充斥著純淨的光元素氣息，惡魔們早就不見了蹤影。因此，伊馮根本找不著其他人來與精靈們對戰。

他要做什麼？

伊馮望著瑟爾的背影。

同一時間，其他人也在想這個問題。

瑟爾站到都伊麵前，望著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麵容。許久，他輕輕喊了聲。

“伯西恩。”

都伊睜眼向他望來。那雙眼瞳依舊是如墨的黑色，然而眼神裡的冷漠與疏離卻讓瑟爾知道，這不是伯西恩，再也不是了。

伯西恩·奧利維這個人連同他的靈魂，已經從這世間徹徹底底地消失殆儘，一縷塵埃都不曾留下。

在伯西恩捏碎吊墜的那一刻，光芒驟然籠罩住他們的身的瞬間。瑟爾還滿心戒備地望著法師，卻看見伯西恩莞爾一笑。

【我保證。】

法師說完這句話，肉身便被光元素吞沒。福至心靈般，那一刻，瑟爾突然明白了伯西恩想要做什麼。他用自己替代瑟爾，成為都伊神臨的軀殼。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一句“我保證”是在向瑟爾保證什麼，他們曾經許過什麼諾言嗎？

【以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