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舅舅這次的態度很奇怪。從前他總是旁觀，這回卻格外主動地參與，難道你不覺得很反常嗎？”沈暮歌幽深的目光，透著憂慮。

“嗯當時舅舅來找我的時候我也這麼想。不過現在咱們能仰仗的，也就隻有舅舅了，好歹那是母後的家族。柳丞相那邊還虎視眈眈呢，信王兄向來與我們沒太多交情，但也不得不防。既然舅舅當時沒有在父皇麵前揭穿浮生的身份，說明他也並不是完全忠心於父皇的。”千城點頭，表示讚同皇姐的話。但話鋒一轉，努力尋找存在轉機的可能。

千城的這番表態，倒是讓沈暮歌刮目相看。看她分析的頭頭是道，其中不乏對複雜的人物關係也觀察入微，這讓沈暮歌心中又加強了對千城的信心。看來葉縹遙讓自己來找千城還真是個正確的決定，這個妹妹已不再是需要躲在自己羽翼下的孩子了，她將會是自己在這宮中最堅實的後盾與盟友。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葉縹遙的身份也不再對千城隱瞞，沈暮歌覺得自己的想法不需要再有所遮掩了。當即就將那晚和葉縹遙商量好的計劃告訴了千城。起初，千城也被這個驚世駭俗的決定嚇了一跳，但當得知了父皇交給葉茗初的密旨一事，也是怒上心頭。轉念細想，自從母後故去，父皇對她們姐妹的態度就是若即若離，自己當時尚且年幼，也許感受不明顯。可是皇姐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不然也不會一次次地被父皇利用美貌去換取利益。

拳頭已漸漸捏緊，千城的眉頭擰在一塊兒，%e8%83%b8口裡的怒火已經燃燒。等沈暮歌的話音剛落，她就毫不猶豫地接話道：“皇姐，莫說父皇對你的這些所為有多令人心寒，隻要是你做的決定，千城哪有過不從的道理？隻要皇姐你彆丟下我不管，天大的事兒，我都與你一同承擔。”

沈暮歌反手握住了千城的手，緊緊握住，傳遞著自己無聲的感激和堅定，姐妹倆一時間相顧無言，卻心意相通。千城琢磨著剛才皇姐說的話，又問道：“皇姐，剛才你說葉縹遙他也支持你。那他的意思是要飛葉山莊也參與進來？不過你之前說過，父皇心中對飛葉山莊早就心存芥蒂，處處防範，不然也不會讓你去接近葉縹遙。”說著說著，千城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過皇姐，你真的不負眾望，不但接近了葉縹遙，還收的服服帖帖的呢。如今看來，他對你，是死心塌地再無二心了。”

“這件事他並不知道，你以後見到他，可不要胡言亂語。”聽到妹妹的打趣，這一回沈暮歌並未像之前那樣眉眼含羞，而是憂慮更深。

畢竟，葉縹遙一直以為她們的相遇是一種緣分。可是，這隻不過是父皇的安排，是當初為了控製飛葉山莊最有效的方法。隻不過沈暮歌自己也沒想到，她不僅沒有成功控製住葉縹遙，反而被她撩、撥得方寸大亂。

千城吐吐舌頭表示知道了，又拉著皇姐問了些細節上的事，見時辰不早，也不敢讓皇姐在此逗留太久。既然父皇已經有了疑心，那麼她們今後行事就要更為小心了。

秋蟬好不容易等到長公主出來，憂心忡忡地等待著責罰，沒想到長公主隻是似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又輕描淡寫地交代了幾句，便帶著雨燕離去。劫後餘生的慶幸讓秋蟬恨不得立刻飛奔到千城公主身邊，對她千恩萬謝。

葉縹遙又戴上了浮生的麵具，見到沈暮歌回來，開心地迎了上去。反正現在雨燕對自己的態度也好了很多，她自然不必一直冷這個臉，讓沈暮歌為難。

“事情進行得順利嗎？千城怎麼說？”等到房裡隻有她們倆人時，葉縹遙首先發問。

“嗯，的確如你所料，千城沒有半分猶豫就答應助我一臂之力。”沈暮歌飲了口茶水，潤澤了有些乾澀的嘴唇。

“那就好，有了千城相助就方便多了。國舅爺的事情你問了嗎？他現在究竟是什麼態度？”葉縹遙表情嚴肅，現在的她已經進入了備戰狀態，絲毫不敢懈怠。

沈暮歌搖頭，這件事她在回來的路上也一直在思考，可還是沒能想通舅舅的真實意圖。不過千城說的也有道理，暫時的利益就能促成一次合作，那麼隻要這利益還在，他們之間就仍有繼續合作的機會。於是就把千城當時說的轉述給葉縹遙聽，現在她對葉縹遙幾乎無所隱瞞了，除了最初的最初。那件事，無論何時重提，都將是個重磅炸、彈，輕而易舉地毀掉她們之間的關係。所以沈暮歌才千方百計地想要將此事抹平，隻要父皇不提，千城不說，那麼就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

☆、第六十九章

“暮歌，方才你去找千城的時候, 我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正好現在你回來了, 我想問問你的意思。”葉縹遙從進屋起就垂著眼在想事情, 沒注意到沈暮歌眼裡隱藏的情緒。等她再抬起頭來, 沈暮歌早已調整好表情, 神色一切如常。

“嗯？”沈暮歌猜到葉縹遙說的肯定是她們的計劃，也知事關重大, 撇開剛才煩擾的雜念，靜下心神來聽。

“你的計劃雖然很冒險, 但也不失是一個新的契機。如果千城還有國舅爺都肯站在你身後支持, 那自然就會增加很大的勝算。但是你想過沒有，事成之後, 又該如何？你和千城都是女子之身，不可能登上寶座的。”雖然身在長公主房內，但葉縹遙說這話之前, 仍是小心謹慎地又張望了一陣。

“嗯，是。你說的這個, 我也想過。”沈暮歌連連點頭, 表情沉重。葉縹遙說的何嘗不是她的顧慮。

就算是她們真的成功了，將皇權從父皇手中奪了過來, 那麼又有誰來繼承大典呢？她們也許能夠說服國舅和其他大臣接受皇位更替的事，卻無論如何不可能讓他們答應長公主或者千城當上女皇的。而她，也並不願意與皇位發生過多的牽扯，她最大的心願就是餘生能和葉縹遙平淡相依地生活下去。

“所以, 你心中的人選是誰？”葉縹遙不信身為長公主會不懂這宮闈中最禁忌卻又最充滿誘惑的話題。既然她能決定走出那驚天動地的第一步，絕不可能不考慮這至關緊要的環節。

“今日我在千城那裡也與她商量過這個問題。現在宮裡成年的，又體態康健的皇子中，隻有皇長兄還有信王兩個人。信王有柳丞相做靠山，實力不容小覷，但父皇一直對他不上心，除了因為他姐姐月如公主和親去海昌國才被冊封為信王，算是對柳貴妃和柳丞相的一個交待。可是皇長兄前幾年又因觸怒父皇，幾乎都被禁在冷宮裡，連宮門都出不得幾次，恐怕也難以服眾。”沈暮歌幽幽地說著，這也是她和千城為難的地方，想來想去，合適的人選似乎隻剩一個了。

微微咬了咬唇，沈暮歌仍然在做最後的掙紮，一遍又一遍在心中說服自己，這個人選是她跟千城的最佳選擇。可是真要開口說，又覺得困難重重，不太現實。葉縹遙看她臉色多變，又結合剛才她的話，也知她心裡的最佳人選必然不是現在宮裡的皇子。

也不催她說話，葉縹遙安靜等著沈暮歌自己想通。而她也有自己的盤算，現在這事明麵上是長公主牽頭，無論是說服千城，還是拉攏國舅，又或許是今後陸續籠絡朝中重臣，都是朝廷裡的事，可飛葉山莊要是也參與，必然會把江湖也拉進去，整個天下沒有人能獨善其身。隻是此事，她還來不及與二叔還有四叔商議，隻好找機會儘快讓四叔來一趟京城才是。

“縹遙，其實我和千城的意思，是儘快去海昌國接回康平。他去海昌國做質子也已數年有餘，現在又有玥瑤和親，想來要想把他接回來也算是時機成熟。單論品性，康平是個不錯的人選，隻不過我們也擔心，在海昌國的這幾年，他會不會變。隻是眼下，我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半是期待又半是猶疑，沈暮歌終於說出了沈康平的名字。○思○兔○網○

“康平？就是你一直牽掛放心不下的弟弟？他不是個小胖子嗎？”葉縹遙從記憶的匣子裡尋找著關於沈康平的片段。沈暮歌的確時常提起妹妹和弟弟，但是關於千城的，大多數是美好的，而沈康平，大概是他離開大盛時年紀尚幼，也隻有一些關於小孩子的話題可說。

“我在說正經事，你彆亂打岔。”沈暮歌斜了葉縹遙一眼，卻也沒真生氣。隻是自己剛剛才傷感地想起弟弟，她卻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小胖子，真是大煞風景。

“我是說，你也好幾年沒有與他聯絡了，更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更彆提性情如何。長年在彆國做質子，心裡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更何況當初你父皇是準備冊封你皇長兄為太子的，將康平送走，也是為了少些東宮之爭的危險。”葉縹遙也知自己剛才的話有些唐突了，尷尬地笑了笑。

“這正是我顧慮的地方，所以才想儘快把他接回來。若是到時候父皇的位置空了出來，卻找不到合適的人來繼承，才是更大的麻煩。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以發生，否則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都無法脫身。”

葉縹遙大致聽懂了沈康平的重要性，尤其是在這樣的關頭。從前也許他不過是個被大盛送出去的質子，但現在他極有可能是下一任皇位的繼承者。那麼誰能擔此重任呢？又以何種名義接回呢？她也覺得這問題有些棘手，摸著下巴沉思起來。

“縹遙，這件事情我想請求你幫忙。因為不管是我們去求父皇，還是擅自以朝廷的名義，都無法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將康平接回來。所以，隻能嘗試偷偷地將他救出來，然後送回大盛。到時候我們可以聲稱康平在海昌國被人追殺，獲救後才僥幸逃回大盛，而玥瑤在海昌應該能起到緩和關係的作用。”沈暮歌嘗試地開口，這件事的確有些強人所難，可是現在她沒人可以依靠，葉縹遙是她最大的希望。

“你是說，讓飛葉山莊的人去海昌國把康平搶回來？”葉縹遙琢磨了片刻，輕歎了口氣。

“嗯！”沈暮歌用力地點頭，目光灼灼地望著葉縹遙。

葉縹遙沒有像平常一樣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如果這事隻她一人去做，她定會毫不猶豫地一口接了下來。但這涉及到飛葉山莊，又是正麵與海昌國皇室衝突，這不得不說是件大事，大到波及整個山莊數千條人命。

“暮歌，實話來說，這件事我需要和山莊商量一下。雖然我是少莊主，可是飛葉山莊是爹一生的心血，莊裡的叔父們還有眾多兄弟都是跟著爹出生入死大半生的，我不能罔顧這些就輕易拿他們的性命去冒險。”葉縹遙暗啞地說著，這些話，讓她很艱難說出來。一麵是自己心愛到極致的人，另一麵又是背負在自己身上的山莊，這讓她感到沉重無比。

也正因為這樣，她開始體會到沈暮歌常常無端沉重的表情，也許也是因為麵臨著這樣的進退兩難而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