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日禮物”

金秋九月，北城連續下了幾天雨，氣溫驟降。

佟謹加班結束，裹緊小西裝回到公寓樓下，已將近九點。人從路口轉進巷子，光一下就暗了下來，不用看，也猜到公寓鐵門上掛著那盞小破燈又壞了。

公寓的地理位置較偏，與交通便利沾不上半毛錢關係，但在北城這種寸金寸土的超一線城市，這裡已經是佟謹能承受的月租範圍內離公司直線距離最短的了。

樓道裡彌漫著一股不算清淡的酒味，佟謹立刻下意識朝樓上張望了眼，無聲扇了扇鼻子。

她樓上住了個酒鬼，上個月剛搬來的，自此每到半夜經常從樓頂傳來玻璃酒瓶倒地的聲音，或是男人撒酒瘋口齒不清的罵聲。

她在樓下站了好一會，直到上麵傳來開鎖和甩門聲才捂著鼻子快速上樓。

反鎖上門，佟謹才剛將包跟自己一起扔到床上，還沒歎上一口氣，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劉乾沙：打你工位電話沒人接，佟謹你已經下班了？

劉乾沙：算了，述職報告明天下班前先發我一版。

驚。

佟謹瞬間從床上彈起。

Jin：不是下周一嗎？

劉乾沙：周五下班前跟周一有區彆？

“……”佟謹無語。

咋滴？您是活不到下周一嗎？

劉乾沙：有問題？三天都沒弄出來一份ppt嗎？

佟謹疲憊臉：不是，沒問題。

Jin：對了總監，我們第四季度的規劃和著重點是什麼呢？

作為純代筆小妹，關乎於領導層麵的規劃她編不出來。

劉乾沙：你按照你的想法先寫。

Jin：有大致方向嗎？

劉乾沙：之前的述職報告不是發你了嗎？你自己參悟一下吧。

劉乾沙：公司請你回來是需要你用腦，而不是當打字工！

佟謹：“……”

劉乾沙作為策劃總監，從她入職的大半年裡，就沒見他寫過一份ppt，每天回來不是泡茶就是看報紙，有活就派，有鍋就扔。每年的部門編製還都用來給自己申請助理秘書，以至於上頭駁回幾次後，覺得策劃部既然人員充足，就連正常的編製額度也收了回去。

助理沒批下來，此前代筆的活都是另一位年資較長的同事乾的，自從上個月那位同事辭職了後，這工作就不幸落在了剛轉正沒多久的她頭上。

同屆畢業的同學都羨慕她，馳策雖然不是什麼世界前百強大企業，但它的爸爸是啊，所以不妨礙底下的兒子們也沾光。

大家都以為她剛畢業就躋身白領，前途無量，卻不知道大公司試用期長達半年，剛轉正，工資不多，乾的都是吃力不討好的活。

還攤上這麼一個頂頭上司。

要說好的話，那就是公積金買得挺高，所以每月扣的錢也多……

佟謹不由露出痛苦麵具。

很快地洗了個澡，從包裡拿出電腦，窩到被子裡，認命地開機，繼續加班。

她打算先專研一下前輩的代筆報告，沒多久，她悟出了一個通關技巧。

——措辭官方，內容籠統，豪言壯誌，畫、大、餅。

她微笑，懂了。

正切到被她弄得七零八落的ppt時，手機突然再次震動。

嚴曉薇：寶貝兒生日快樂！

嚴曉薇：[蛋糕][蛋糕][蛋糕]

嚴曉薇：準時吧？還沒睡吧？

佟謹第一時間看向屏幕右下角的時間，00：00。

好家夥，都沉迷加班加到零點了！

Jin：謝謝你準時地提醒我今天老了一歲。

嚴曉薇：今天有什麼特殊安排？

Jin：可特彆了。

嚴曉薇：？

Jin：今天發工資！

嚴曉薇：……

Jin：還有季度獎！

嚴曉薇：你除了錢，能不能開發點其他的情.趣？

Jin：比如？

嚴曉薇：男人。

Jin：如果有一個多金、顏好、身材倍兒棒的帥哥在我跟前，我也會覺得很有情趣，可惜沒有啊。

嚴曉薇發了個嘿嘿嘿的猥瑣表情，然後說：有！我給你買了一個！

Jin：？？？

Jin：買（？）了一個

嚴曉薇：對！

嚴曉薇邀功似的嘚瑟：我在淘寶挑了很久了，這一個，全店最貴頭牌，顏值爆表，有八塊腹肌加人魚線，有求必應，清一色五星好評！

Jin：你知道嗎？嫖.娼犯法的。

嚴曉薇：嫖你妹啊，你可想得美了！這是線上虛擬男友！

虛擬男友，什麼鬼。

佟謹麵無表情地皺了皺眉。

Jin：你是不是陷進了什麼新型騙局？

Jin：最近不是有個叫殺豬盤的嗎？專門騙單身女人的錢！

嚴曉薇：……

嚴曉薇：姐妹我為了讓母胎單身的你體驗一下戀愛的酸爽滋味，特意給你挑的生日禮物！！！

嚴曉薇：今天24小時全天候給你包了，滿意的話我再給你續費！

嚴曉薇：我把你微信給他了，你就坐等收禮吧！

佟謹忍著困意跟對方普及了下最近新騙局的猖狂，對方接連發了幾個再見的表情。

當佟謹退出對話框，然後就看見通訊錄紅紅的“1”字。

佟謹想著嚴曉薇那句“全店最貴”和“包了一整天”，肉疼得連沒加班的心情也沒了，把電腦蓋上，冷臉通過好友驗證。

鍵盤劈啪響，義正言辭開始打假。

*

北城市中心最繁華地段，酒吧“新冶”。

頭頂光球旋轉，五彩斑斕的光線將昏暗奢靡的場子切割成無數塊，紮堆的年輕人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忘情扭擺。

在擁擠沸騰的場子裡，一道屏風隔開了一個角落，明明仍然處在高分貝的同一個場合，卻因屏風後的人閒散慵懶漫不經心的坐姿，仿佛瞬間與屏風外的妖魔鬼怪乾淨利落地切割起了另一道空間，一切都慢了半拍。

藺馳一身黑襯衣黑西褲，西裝被隨意搭在了一旁，一手閒散支在真皮沙發上，一手緩慢搖晃著玻璃杯。琉璃色的烈酒在冰球間晃蕩，男人神色淡淡，一雙桃花眼冷冷清清看向坐在隔壁淪陷在好幾部手機信息裡的江唯嘉。

“你喊我來就是看你玩手機？麵子挺大。”

江唯嘉搭著零點回複完今天最後一個客人，立刻把擱在腿邊的四五部手機給扔一邊去，舒爽地歎了口氣，然後狗腿麻利地給藺馳添酒。

“哪能呢，這不是奔著酒吧生意好，讓您老來考察考察嘛。”江唯嘉也給自己倒上一杯，舉著酒杯指了指屏風外的光怪陸離。

“生意好，那是我給你的抽成不夠多？每天還忙著做鴨？”

江唯嘉一直覺得藺馳一雙桃花眼要笑不笑的時候最是妖孽，平時冷冷清清端得高高的，瞥一眼都夠受的了，但凡摻上一絲笑意，眼尾上挑，活活像隻混入狼群的狐狸。

真是看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

“新冶”這酒吧，是兩年前藺馳嫌錢多隨手盤下的場子，買了後又嫌沾手總有些烏煙瘴氣，就甩手讓他當掌事人，藺馳隻每年從中抽點利潤。

半夜把對方扯來這，說讓他視察經營狀況，江唯嘉都覺得自己在說鬼話。這場子每年那七位數的抽傭放到藺馳錢包裡，就是個零頭。

江唯嘉笑了笑，一隻手間隔帶著幾隻奢牌戒指，扒頭發間都帶著幾分騷氣。

“什麼做鴨，這是本少爺忙中偷閒的情.趣。”

“我知道，鎮店頭牌嘛。”藺馳知根知底地點頭，“名字文藝點的鴨。”

江唯嘉嘖一聲，兩人關係在圈子裡是最好的，對這“彆致”的稱呼他也不計較，長腿往桌上一架，“喊你來考察是其一，其二嘛，這不是聽說你多了個素未謀麵的未婚妻，替你開心，請你來喝喝酒。”ω思ω兔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線ω上ω閱ω讀ω

“我謝謝你了。”藺馳皮笑肉不笑。

江唯嘉舉起手彈了兩下手指，讓候在一邊的服務生將屏風折起三分之一，給舞池露出一個視覺，兩人隨意搭著話。

不過十幾分鐘，江唯嘉手機又開始接連震動起來，看見藺馳一副嫌他的樣子，他指了指屏幕，作花花公子從良模樣，“本來乾完這一票就金盆洗手了，誰想到最後一天分的單子這麼多，”他歎了口氣，“畢竟是頭牌。”

江唯嘉幾部手機連環操作，其中一部剛加上一位“新女友”後，對方就立刻發來的兩條信息——

Jin：你就是頭牌？八塊腹肌有嗎？人魚線有嗎？沒有立刻退款！

Jin：彆打算用網圖忽悠我，我告你詐騙！

江唯嘉皺著漂亮的眉頭嘖了聲，這“女朋友”有點暴躁。

他摸了摸酒飽飯足的肚子，隨後偏頭看了眼隔壁長腿.交疊姿態漠然的藺馳。

“兄弟，江湖救急！”

藺馳掃一眼他，仿佛在說有屁快放。

“借你腹肌一用！”

江唯嘉話才剛出口，手已經摸了過去，

藺馳還沒反應過來，就所不及防被對方眼疾手快掀了上衣。

*

佟謹交叉著手盯著電腦，坐等著對方要怎麼接招。

哪知一分鐘後，一張照片就發了過來。

照片光線昏暗，不像百度網圖那麼清晰，照片裡的人掀開了上衣，周圍光線昏暗，更顯腹部肌肉明暗有致。

“……”

佟謹看著圖片愣了愣，鼠標點擊，圖片放大，皺著眉頭眨了眨眼。

她竟然有點理解那些被騙受害者的心理了。（？）

然而更讓她目瞪口呆的是，隔了五分鐘，對方再次對沉默的她丟來一個鉤子——

sun：要是還想看彆的，那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第二章 一經售出，恕不退款……

佟謹第二天頂著個黑眼圈邁進公司大樓時，都還搞不懂自己昨晚是怎麼渾渾噩噩地被騙了整整一千塊。

她擠在電梯裡，滿臉寫著生人勿近。

她昨晚本想舉著打假和網絡欺詐的名號要求對方退錢，卻被對方三言兩語四兩撥千斤地拒絕了回來。

「你要看的都給你看了，真材實料，還說我詐騙？難不成你還想親自驗身？」

聽聽！這分明是登徒子詐騙慣犯才能有恃無恐說出口的話！

對方緊接著：一千塊一天，可不包含這個服務。

她瞪著電腦當場傻眼，不為彆的，單純為了這句話的前半句！

她以為曉薇那句“全店最貴”，大概就是一兩百，再不濟兩三百，誰會為了一個虛擬的服務氪重金？可誰想到，那個敗家的竟然花了一千塊？

一千塊！隔著虛擬網絡，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一千塊！萬一對方是個禿頭油膩男葛優躺在煙蒂外賣堆裡，動動手指給你發「親愛的寶貝早安」，想想就夠雞皮疙瘩。

佟謹眉頭頓時能夾死一隻蒼蠅。

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