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騎上馬呢?
薛平山聞言,扭頭朝著馬背上的人兒看了一眼。
馬背上的人這會兒正低著頭,摳弄著馬鬢上的馬毛,將頭低的低低的,難得有些難為情的模樣。
薛平山看了一眼,隻淡淡笑著衝鄰居道:“您先忙,我們先去了。”
說罷,還似乎隱隱聽後身後的鄰居在跟人議論道:“是薛家小兩口,這小薛啊,是個疼媳婦兒的,將他們家那小媳婦是疼上天咯!”
沈%e5%aa%9a兒聽了,隻揪著馬鬢扭頭抬眼朝著前頭給她牽馬繩的那道身影上瞅了一眼,見對方身子挺得直直地,像是一堵大牆似的,竟歸然不動。
他耳力那麼好,定是聽到了。
哼,這麼可勁地欺負她,對她好也是理所應當地。
這樣想著,%e5%aa%9a兒不由得衝著他的背影不輕不重的冷哼了一聲。
薛平山聞言,耳朵上下移動了一下。
隨即隻將手握成拳頭,置於唇邊低頭咳了一聲。
卻說到了元家後,小元氏見她氣色漸好,又見二人既親密又彆扭,宛若剛回門的新婚夫妻似的,眼瞅著是徹底和好了,小元氏這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小元氏留足了酒菜,薛平山陪沈老二喝酒,喝了大半個時辰,喝到一半便被磊哥兒軟磨硬泡的拉去院子裡教學騎馬。
這一晚,倒是儘興。
酒足飯飽後,磊哥兒還不想放他們二人走,送到門口了,還一直牽著馬繩舍不得撒手。
小元氏苦笑不得將人牽了回來,還趴在大馬跟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摸著大馬的馬臉,跟馬兒說著話。
那頭,薛平山抱著沈%e5%aa%9a兒上了馬,自己衝沈老二夫婦拜彆後,長腿一跨,也跟著一道上了馬,隻一手牽著馬繩,一手微微輕摟著%e5%aa%9a兒,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
沈%e5%aa%9a兒臉微微一熱,還沒來得及緩過神來時,那頭,打鐵的便牽著馬繩使喚大馬調頭,正要駕馬離時,隻見這時,打從東邊使來一輛馬車。
“駕,駕——”
馬夫的趕車聲極為低沉。
沈%e5%aa%9a兒下意識地順著聲音看了去。
隻見使來的馬車低調又奢華,上好的汗血白馬駕車,馬兒身上纖塵不染,渾身馬毛雪白細膩,毛發絲絲順滑,比人的頭發還要筆直順滑,馬車用穆青色的麵料作飾,上頭繡著祥雲仙鶴的花樣子,馬車右側掛著一盞白底綠竹花樣的清雅燈籠,馬車上坐了一名車夫,正不緊不慢的趕著路。
整個馬車仿佛從煙霧中而來。
不由叫人下意識地遠遠看了去。
薛平山勒了勒馬繩,預備給馬車讓路。
馬車緩緩駛過元家府宅前,許是聽到了外頭的說話聲,路過元家大門口時,馬車的車簾忽而探出了一隻手,將車簾緩緩掀開了一角!
那是一隻細長纖瘦的手,手指頎長,卻纖細無比,宛若纖纖素手,卻分明比女子的手更細長幾分,手指無骨,宛若仙指,人未露麵,謫仙之氣便已率先而來。
而待那張臉緩緩移出,往外探了一眼後,那張優雅如仙人般的臉引入眼簾,與馬背上沈%e5%aa%9a兒的臉撞了個正著——
第160章 怎麼了。
“轟隆——”
沈%e5%aa%9a兒隻覺得天空炸響了一道悶雷, 轟隆一下,筆直朝著她劈砍而來,瞬間將她整個人炸得四分五裂, 粉身碎骨了。
馬背上的背脊先是繃得直直的,渾身僵硬了起來,緊接著,開始細微的輕顫著, 然後這顫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頃刻間劇烈哆嗦了起來。
“怎麼了?”
薛平山一手牽著馬繩, 一手微微輕摟著沈%e5%aa%9a兒, 察覺到了懷裡人的異樣, 感受到懷裡的人一下一下劇烈抖動了起來, 薛平山臉色微微一變,立馬低頭看去。
沈%e5%aa%9a兒雙手用力的攥著馬鞍, 手嗖地一鬆, 隻微微哆嗦的去抓打鐵匠的手, 她緊緊攥著他的手,好似, 能從他的身上獲取到安全感似的,然而,攥著他的手指骨漸漸發白, 指甲依然不自覺地掐入了他的肉裡。
她想開口說話,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喉嚨在這一刻仿佛被人一把掐住了似的, 硬邦邦的,如何都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喉嚨被堵住了,漸漸的, 隻覺得出氣多,進氣少,一股巨大的窒息感壓麵而來,臉,瞬間一片慘白。
薛平山反手一把緊緊攥住了沈%e5%aa%9a兒發顫地手,將她整個人一把擁在了懷裡,將她的兩隻手一把緊緊攥在了掌心,他甚至來不及詢問她怎麼了,下一瞬,犀利敏銳的雙眼嗖地一抬,直接朝著對麵擦肩而過的那輛馬車掃了去——
此時天色已晚,街上一片漆黑,隻有元家,和幾個相鄰府邸的大門上點了燈籠,光線略有些昏暗。
薛平山隻看到隱隱綽綽的光線下,簾子裡,一張麵如冠玉,風采高雅的臉在簾子後一閃而過。
馬車裡的人目光直直朝著他們這個方向看著,目光仿佛噙著淡淡的笑意,似笑非笑著。
馬車緩緩與他們擦身而過,最終馬車駛向了前方。
簾子輕輕一落。
萬物恢複了一片肅靜。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眨眼之間,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不過是個過路的尋常景象,然而——
薛平山不由看向懷裡的人。
彼時,小元氏等人還候在身後,他們立在台階上,沒有留意到馬背上二人的動靜,見馬一直停在那裡,小元氏不由上前了兩步,還在不厭其煩地叮囑著:“當心著些,前頭拐彎便無燈了,路有些黑,看不清便下來牽著馬兒走。”
薛平山聞言,看了妻子一眼,扭頭衝著小元氏及沈老二點了點頭,隨即,一手摟著人,一手牽起馬繩,將馬肚子輕輕一夾,老馬便顛顛的衝了出去。
一口氣,直接衝回了新宅子。
薛平山將人抱下馬,人還是魔障地,整個人呆呆地,愣愣的,仿佛一個木頭人似的,唯有雙手,還在一下一下哆嗦著,與往日的鮮活潑辣相去甚遠。
薛平山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妻子,噢,不對,是第二回 ,上一回?
想到這裡,薛平山雙目微微眯了起來。
他還不及多想,隻一路將人抱進了屋,放到了炕上,替她蓋好被子,轉身便要去給她倒茶,不想,人方一起,手忽然被人一把緊緊攥住了,被子裡地人陡然驚醒了,隻噌地一下從炕上一溜煙爬了起來,隨即一把從背後抱緊了他的腰身,隻哆哆嗦嗦道:“彆```彆走。”
她死死抱著他,生怕他走開了似的。
整個人仿佛要嵌入他的身體裡。
說這話時,她嘴微微顫唞著,聲音更是透著陣陣顫唞。
“彆走,彆走,彆走```”
沈%e5%aa%9a兒死死抱著打鐵匠,嘴裡機械般反反複複的念著這一句話,隻知道說這一句話。
薛平山高大的身子微微一頓。
良久,他緩緩轉過身來,將她地臉摁在了自己的%e8%83%b8口,鄭重地說了一句話:“好,我不走。“
她還在他的懷裡繼續顫唞。
全都是不由自主地散發著恐懼與害怕。
這是一種什麼樣地情緒?
幾個月前,暴雨連天的深夜,他忽然被人砸門喊出,被人一路從西街請到了東街,看到床上噩夢連天的人兒,就曾想過這個問題。
究竟經曆過怎樣的過往和無助,才會被驚嚇成這副模樣,就連在夢裡,都無處逃脫。
那一晚,薛平山都有些不知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
那一聲聲哭泣,那一個個顫栗顫唞,那一幅幅孤立無援,驚恐萬分的瞬間,都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
他是個不詳之人,他手中染的血,沾的陰靈,注定讓他這輩子不配得到幸福,然而,尤是如此,在那一刻,他什麼都忘了,什麼都拋在了腦後,隻想```隻想要安撫她,保護她。
昨日再次重現。
嶽母在成婚前,曾偷偷與他說過,說她自那回被老虎驚嚇過後,便遭了驚嚇,當夜噩夢連連,燒了四天四夜,差點兒醒不過來了,後從廟裡回來,又忽而高燒不退,嶽母小心翼翼地與他細數她的一些過往事跡。
薛平山心裡頭是有些數的。
他也以為她是受了驚嚇,或者高燒所至,可今兒個——
薛平山的雙目浮現出了一絲狐疑。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薛平山鞋襪都來不及脫下,隻緊緊摟著懷著的人兒。
她一貫蠻橫驕縱,高高在上,在他麵前,更是耀武揚威,時時叉著小蠻腰對他頤指氣使。
他見慣了她小野貓似的小模樣,竟隱隱瞧不得如今這副驚恐無助的模樣。
薛平山想開口問一問,恨不得替她承受了,隻是,嘴唇蠕動了片刻,最終依然一言不發。
隻緊緊將人摟著。
將下巴抵在了她的頭頂,一下一下撫著她的後腦,輕撫著她的後背。
大抵是他一直安安靜靜的守著。
如磐石似的身影一直盤旋在她左右。
漸漸的,不知過了多久,懷裡的人終於一點一點安靜了下來。
沈%e5%aa%9a兒緩過神來後,隻緊緊摟著打鐵匠,忽而將臉死命的朝著打鐵匠懷裡鑽。
他像是她落水溺水時遇到的浮木似的。
%e5%aa%9a兒拚命抱著,不舍,也不敢撒手。
“好了,好了,沒事了。“
“放心,有我在。”
打鐵匠仿佛察覺到了她的無助似的,隻緊緊抱著她,在她耳邊低低說著。
沈%e5%aa%9a兒聽了鼻尖忽而嗖地一酸,眼眶便不自覺泛紅了。
她拚命的眨著眼睛,忍著眼淚,忍著脆弱。
良久,隻用力的抱緊了打鐵匠,冷不的沙啞開口道:“若是```若是有朝一日,我```我被人害死了,你```你會不會難過?”
沈%e5%aa%9a兒將臉埋在了打鐵匠的懷裡,悶悶開口說著。
說這話時,她的嗓子還有些沙啞,隻覺得整個脖子依然繃得緊緊的。
這是打從回來這麼久後,她主動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說這話時,沈%e5%aa%9a兒全身繃得緊緊的,隻立馬屏住了呼吸。
對這個問題,她是既盼望,又忐忑。
被人害死了?
薛平山聽到這句話似乎微微一怔,原本低垂的雙目嗖地一眯,陡然間變得鋒利無比起來。
她這話問得沒頭沒尾,有些像是小孩子無厘頭的話,類似於“長大後爹娘死了怎麼辦””長大後娶不到媳婦兒怎麼辦?”,是一種天真又焦慮的小煩惱。
然而,薛平山卻絲毫沒有覺得這是一種無厘頭或者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小糊話,隻當作這是一句無比認真的提問,隻沉%e5%90%9f了一陣,方一本正經的回道:“不會有這樣的人出現。”
頓了頓,隻眯著眼,又道:“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薛平山一字一句認真說著。
他絲毫沒有任何敷衍,一字一句都是由衷說著。
每一個字眼都是從他的腹腔裡發出來的,鏗鏘有力。